经过这么一出,夏夜再去初二三班上课时,学生们没有了之前那种散漫的态度,不管是之前那些话起作用,还是零食起作用,反正最后的目的达到了。

    不管是课堂作业还是课下作业,大部分人写的都比较认真,狗爬的字越来越少。

    如此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

    一天中午,夏夜在食堂吃了些味道奇怪的饭后,散步到校园门口,发现校长在和一对中年夫妻说话,看着校长憋红的脸,夏夜有点震惊。

    这位校长见谁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却是一副要和人打起来的样子。

    夏夜疑惑地打量着那对夫妻,男的头发全部剃掉,头皮在太阳的照射下,像面镜子样反光,上身穿着一件不知道洗过多少次的老汉衫,下面穿了条破洞牛仔裤——纯粹是穿的次数太多,所以磨破了。

    女人穿的和他差不了多少,破烂程度如出一辙,身材矮小,勾着头站在男人背后。

    夏夜只是看了眼,并不想上前凑热闹,谁知道下午热闹自己找过来了。

    当时的她还在讲课,教室里忽然冲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正是上午站在门口的人。

    还不等夏夜说什么,坐在角落里的姚佳脸色难看地站了起来,两人看到她,男人上前想将姚佳拽走,嘴里还念叨着:“上什么学啊,回家种地去。”

    最可悲的是,那位母亲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说道:“女孩子读什么书,早点嫁人才是正道,赶紧回家。”

    夏夜站在讲台上,有点不知所措,就在她纠结到底要不要拦着点时,校长终于来了。

    李庄河先是看了眼夏夜,算是打过招呼,接着将三人领到外面,不知道说些什么。

    接下来的课,夏夜有点走神,她迫切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一次觉得上课很漫长。

    终于,期待已久的下课铃声打响,夏夜立刻放下书走到办公室,发现校长正站在走廊上抽烟,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烟雾环绕着他,徒然给这人增添一抹忧伤。

    怪不得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像是六十多。

    看到夏夜走出来,李庄河迎面过来,脸色苍白地说道:“以后姚佳就不来上学了。”

    “不来上学?为什么?”

    “姚佳的哥哥要结婚了,女方要彩礼,他们家掏不起,便给姚佳订亲,提前将姚佳送到男方家里干活,等到成年时就结婚,通过这种方法换取些钱供姚佳哥哥结婚。”李庄河将烟暗灭,抬眼看着远方的高山,眼里含着夏夜看不懂的情感。

    夏夜听后,呆呆地站着:“可是她才14岁啊,正是上学的年龄,而且她成绩还这么好。”她忘不了前两天姚佳第一个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模样,没想到这是她上的最后几节课。

    “这里就是这样,这么多年了,也没改变多少,每天都有学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李庄河说这句话时,还在看着远方的山,但夏夜总觉得他看的不只是那座山,而是一座存在于心中的山,只有跨过这座山,这里的孩子才能远离暴力,不平等……,过上所谓的正常人的生活。

    “就没有办法了吗?”夏夜颤抖着问出这句连她都知道答案的问题。

    夏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据赵悦所说,当时的她脸色苍白,一副久病难愈的样子。

    晚上夏夜给她妈妈打电话讲述了这些,夏母听后,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我能怎么想呢?想帮她,可又找不到办法。”夏夜嘀嘀咕咕地答道。

    姚佳父母不想让她上学,夏夜不可能越过别人父母帮他们管教小孩。

    去劝说吗?还是直接简单明了的送钱?

    夏母隔着屏幕看自家苦恼的女儿,叹了口气。

    “行了,慢慢想吧,不管你想干什么,父母都是你的后盾。”

    说完,夏母挂掉电话,留下夏夜一人抓狂。

    “我该怎么办呢?”夏夜躺在床上思考,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停发出声响,吵的隔壁赵悦朝这边扔了个抱枕,被砸到的夏夜瞬间老实下来。

    第二天,夏夜早起到班里问有没有人知道姚佳的家在哪里?

    学生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忽然班长孙文杰举手说:“我之前统计学生地址时,隐约记得梁郁好像和姚佳是一个村的。”

    课间,夏夜找到梁郁,问他能不能帮忙带路。

    起初,梁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不一会,便收拾好表情问道:“我凭什么要帮你?”

    夏夜看着他一脸冷漠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却还是忍着脾气说道:“准确来说不是帮我,是帮你同学。”

    “有什么区别。”

    “我草……”

    冷静,一定要冷静,夏夜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这种青春期小屁孩就是这样,企图和他们讲道理的行为都是煞笔行为。

    在心里建设一会儿后,才重新开口道:“要不这样,我给你拿点零食作为报酬,行吧?”

    “我要钱,不要零食。”梁郁看着夏夜上道的模样,直接开口提了自己的要求。

    “行”夏夜咬牙切齿地说道,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这小孩不会是掉钱眼了吧。

    今天是周三,学校有晚自习,夏夜带着梁郁找到班主任帮他请假,骑着小电驴载着梁郁来到姚佳的家。

    远远望去,姚佳家的房子鹤立鸡群,在一众矮小破烂的房子中,看上去算是比较干净,不仅干净,还是这附近唯一的平房,看上去刚盖好没多久。

    夏夜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穷,却还要盖新房,但是梁郁在这个村里生活了很多年,很清楚这房子是为了姚佳哥哥结婚专门盖的。

    昨天姚佳被带走,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们家发生了什么,这就是小地方的坏处,但凡谁家有个风吹草动,就能传千里。

    夏夜将车停放在姚佳家门口,上前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在吗在吗?”

    起初没人回答,一旁的梁郁看着她轻轻的敲门,不禁嗤笑,上前“梆梆”的用力敲了两下,也不怕把别人家的门砸坏。

    果不其然,一会儿后,里面传来了骂骂咧咧的声音,然后门才被打开。

    正是姚母,此时的她可没有昨天看上去的神气,眼里闪着泪光,然而开口说的话却没有那么好听:“干什么,*%?!@#,敲坏了你赔的起吗?”

    说着打量着面前穿着一身黑的年轻女人,此人细皮嫩肉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城里养出来的孩子。

    旁边跟着的小孩她倒是认识,村头梁家河的儿子,好像叫什么……梁郁,对,就叫梁郁。

    “这不是没敲坏吗?你急什么?”夏夜双手交叉,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看着姚母。

    “姚佳呢?”梁郁可不管大人间的弯弯绕绕,为了早点回去,上来就直奔主题。

    一听到姚佳的名字,姚母神色微微一便,眼神躲闪地说道:“她生病了,正在屋里躺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找她干什么?”

    “我是她老师。”夏夜得知姚佳生病的消息,不禁有点懵逼,毕竟她昨天还是好好的,再结合着姚母躲闪的表情,多少觉得有点不对劲。

    “既然姚佳生病了,那我作为老师,更应该进去看看。”说着就要往里走。

    姚母岂能如她愿,拼命的拦着夏夜,不让她进去,正好没有顾上梁郁,让他一股脑钻进去了。

    姚母赶忙进去捉梁郁,将夏夜放开,这下子好了,夏夜也进去了。

    房间不多,房门也开着,夏夜很容易就找到了姚佳,一看到她,夏夜眼眶红了。

    此时的姚佳哪里还有昨天上学的样子,她穿着一身粗布做的衣服,躺在床上,一条腿打上石膏,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露在外面的皮肤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红痕。

    光是看上去,夏夜都觉得疼,更不要说真正被打的姚佳。

    这时,姚母追了上来,夏夜只觉得怒火中烧,想发泄却又找不到突破口。

    夏母为了让夏夜保护好自己,从小便给她报了班,别看夏夜廋廋小小的一个,实际上打架特别厉害,不然夏母也不会放任夏夜一人来到这偏远的村庄教书。

    此时的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姚母,只要她敢上前一步,夏夜便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姚佳注意到有声响,转头一看,是自己的老师,瞬间泣不成声,从床上掉下来,拖着条腿下来抱着夏夜哭,气势隐约有孟姜女哭长城之范。

    夏夜被勒得喘不过气,却也只能任由她去,轻声细语地安慰着姚佳。

    一旁被盯得不敢动的姚母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愤怒,只觉得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居然还比不上这个城里来的人,愤怒之余,还隐约有一丝难过,原来自己的女儿不是不善于表达情感,只是和自己不亲近。

    姚母忍不住愤怒,近乎咆哮地说:“好你个小兔崽子,养了你这么多年,就会胳膊肘往外拐。”说完拿了个衣架要打姚佳。

    夏夜忍着心中的怒火,一旁的梁郁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居然动起了手。

    此时的梁郁才十四岁,小小一只,自然打不过长期干农活的姚母,反而被打。

    夏夜看到后,有点无奈,但不得不说,梁郁确实做了她想做的事,看到梁郁被打,这会她也不忍了,将两人拉开,趁机装作不小心的样子踹了姚母几脚,然后在角落里找到根绳子,将姚母捆起来。

    之后,在姚母的叫骂声带着两个孩子出去,姚佳坐在后面车座上抱着夏夜的腰,而梁郁则蹲在前面,就这样,三人晃晃悠悠的回学校了。

    其实夏夜自己头脑也比较乱,本来只是想先劝说姚母,结果在看到姚佳的惨状后,就有点忍不住,事情就演化为现在的模样。

    她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学校,校长看到姚佳的惨状,当即喷出脏话,极力展现了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

    随后,便找人扶着姚佳回到之前的宿舍躺着,由于昨天姚佳走的匆忙,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带回去,现在正好可以将就着躺着,李庄河又找了学校的校医帮她医治。

    做完这一切,李庄河马不停蹄地找到了夏夜。

    “说说吧,怎么想的?”李庄河掏出根烟,作势要点燃。

    “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可是当时的情况只能允许我这样做。”夏夜苦恼地说着,脑海乱得像一团毛线。

    看着李庄河要点烟的手:“能不能不抽烟?”这句话说出口时的语气可谓是相当的不好。

    李庄河看了她一眼,把烟放回去,并没有计较她语气不好:“行,之前我也见到过这种情况,可是人家父母都同意了,你又能怎么办?还能直接越过父母管人家孩子?你现在倒好,将人家妈妈捆起来。”

    夏夜知道这事她办的不漂亮,可是她真的忍不住,从昨天听到校长讲姚佳为什么退学开始,她的状态就不对了。

    同为女性,她本能地厌恶重男轻女行径; 作为老师,她能看到姚佳的学习态度,是很多人都无法企及的,不希望她辍学; 身为一名有基本道德水准的人,她不理解也不允许这种类似卖小孩的行为。

    所以她想帮助这个女孩,非常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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