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王我怔忪地望着她。

    柏林轻轻一点头,从手包里拿出名片递过去:“如果王编改主意了,可以联系我。”

    黑色的名片简单的印着姓名和联络方式,连一点装饰都没有。

    王我把名片捏在手里,一晃神间柏林已经走了出去。

    背影没一点被拒绝的狼狈,出去的时候还和刘米道了别,游刃有余的模样,可见这张名牌她绝不是为了端面子塞给他,而是真认为他会改主意。

    王我又看了眼名片,低叹着摇了摇头,余光里沈谒手指慢条斯理扣着扣子站了起来。

    王我两指夹着名片给他,语气十分决然:“你拿回去,《亡命之徒》我是绝对不会交给女导演的,她身上那些争议太多了,就这么丁点时间里,你是第三个来替她说话的男人,我不想去赌巴黎眼没有陈迟参与,也不会赌。”

    要了解柏林的底细必然绕不过她身上的那些绯闻,他认可“如果巴黎眼没有陈迟参与”下的柏林的才华,同理也会产生巴黎眼由陈迟执导的猜想。

    是的,他同样相信过网上的绯闻——

    在柏林没回国前,给他发邮件表示对《亡命之徒》的强烈喜欢后,他去查了柏林的相关消息。

    如山的赞誉和压城乌云似的恶评,一个个的男人贯穿了柏林的事业和日常。

    回国前是陈迟,回国后更是愈演愈烈。

    “我十九岁的时候写出的剧本,被我当时做导演的女朋友带走并交给了另外一个做编剧的男人,在拍摄期间她还劈腿用色相拉到了投资,我和她分手后,五六年间她依然金主不断,直到成功挤走一位富商的发妻上位。”

    王我眼神冰冷,“我因为她开始厌恶女导演,而作为一个见惯圈中污泥的人,我讨厌用脸蛋和身体换资源的女人。”

    这算是把话说绝了,也把门边的刘米心都说得吊了起来。

    王我这个人在圈里不畏权贵鼎鼎有名,一贯有什么话说什么话,少有弯着绕着的时候。今天沈谒来,他看王我挺收敛的,谁知道又这样。

    王我明知道那孟柏林和沈谒关系匪浅,今天沈谒一进门,说的就是我来见柏林,这王我可听得清楚的。

    果不其然地,沈谒皱了皱眉,面上多了点儿不愉。

    ——“我和陈迟,还有一个,是谁?”

    王我站着等他为柏林说话,还想用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回他,闻言懵圈了:“谁?”

    沈谒低睨着他,语气森冷:“她要拍《亡命之徒》的事,还有别的人知道?”

    王我没怎么和沈谒来往过,只有逢年过节,或者他父亲过寿辰时,沈谒会让邺时送来些礼物。

    在今天见面之前,他和沈谒仅有一次很多年前道谢礼物的电话,其余时候都是通过各种访谈热搜了解沈谒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那些视频里,沈谒隽冷如竹,对任何人都周到有礼,可也疏远淡漠到了极致。

    一贯冷情的人,脸上能流露出这种警惕又阴鸷的表情,王我怔了好一会儿,他垂下捏着名片的手,笑容里半怪异半无语地答:“徐朗宁啊。”

    把名片放在桌案上,王我道:“他最开始只给我报价想买,后来才说是要买给孟柏林的。”

    王我摇头,“就当我多嘴,我劝你——”

    沈谒掀眼,断了王我到推到舌尖的话:“柏林和他没关系。”

    沈谒语气肃寒:“单相思从来结不出果。”

    话落,沈谒站起,看向桌上那张名片,对着舌桥不下的王我问:“你入行十五年了?”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王我颔首:“再过两个月,就十六周年了。”

    “十六周年。”低沉的嗓音带了些哂,沈谒垂眼,“浸淫/文娱圈十六年,竟然还不能分辨出黑白,王我,你这十六年应该重新再过一次。”

    王我的办公室开窗就能看见小院,就这么十来分钟,柏林还没离开,人在小院的石道上站着,右手握着手机打电话。

    她声音很低,窗缝里勉强能听出是关于《赤雪》的事。

    六个月里,她为电影吃遍了苦头。

    前期的傅现菱,后期的执导。

    从前沈家里骄纵妄为开心自在的小姑娘,为电影付出了所有时间和心力。

    明明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离开监视器就哈欠连天,却还能在雨天挨着冻继续坚持拍摄。

    明明怕疼到了剐蹭一下就掉眼泪,拍胡璇珠大牢戏份,却硬是为了电影效果让绳子勒进手腕,弄得伤痕累累。

    她多热爱她这份职业,他都知道。

    什么叫不想赌陈迟没有参与执导?

    被沈谒讽刺,王我脸色一阵微妙。

    语塞半晌,王我开口,“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东西。”

    沈谒扯唇:“你看到了什么,是热搜对她的群起攻之,还是她对陈迟献媚?”

    王我张口结舌:“我……”

    沈谒冷笑:“你知不知道孟柏林是沈家唯一的小小姐?”

    王我赫然睁大了眼。

    整个工作室像是被人骤然把音量拉到了最低,一切所能闻的人声尽数归于声带咽喉。

    “哪……”

    王我一脸呆若木鸡:“哪个沈家?”

    刚才他就听到孟柏林叫沈谒小叔叔了,居然不是情趣??

    沈谒抿唇,“她想要的东西,整个沈家和我都会亲手捧到她面前,我也从没有让她冠上沈太太之外称呼的想法。”

    “别用你想的黑白和私仇旧恨去伤她的心。”

    沈谒淡淡道,“我不是个好人,绝不会因为旧交情仁慈。”

    话落,他的视线落在了王我身上,扫量的目光,露出与邺时那位威震四方的沈恍……

    一样的阴沉。

    *

    沈谒是一个人从楼里出来的。

    听到陆欢示意的时候,柏林刚刚挂断电话。

    她方才通话就从窗子那儿看见了沈谒和王我说话,但离得远,她电话那头又吵,就没听清他们说什么。

    只看见两边都挺凶的,王我还想把名片给沈谒。

    后面她就转过了头。

    现在看见王我拾起了桌上的名片,还挺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柏林困惑:“小叔叔和王我聊什么了?”

    沈谒垂眸在她手上刚退出的界面上,反问:“电影不是这两天就要送去星娱剪辑了么,出什么事了?”

    柏林眨眼,有些无奈:“听到啦?其实不是电影,是时装周。良陈得到了几张米兰时装周的邀请函,叫我去看秀,但是我一个幕后的导演,去和一堆女明星挤在一块,好像有点奇怪?”

    她仰头看着他,在征询他的意见,垂到腰的长发浓黑,眼睛一眨不眨,像个洋娃娃。

    沈谒抬手揉了揉她发顶,“不奇怪,想去就去。”

    柏林就那么几个爱好,导戏是一个,衣服是一个。

    衣服也是父亲不常在家养出来的爱好。

    孟父地下拳手退役后给沈家做了保镖,二十四小时待命,归家时间不大稳定。

    柏林那会儿年纪小,就算懂事,其实也还是盼着能多跟父亲见几面,就看着电视等。

    但孟父忙,很多时候节目播到了最后一档时装走秀,人也没回来。

    就这么过了许多年,柏林的时尚细胞就养了出来。

    最开始粘着沈谒的那一年,她还是个高三学生,虽然不化妆,可脱掉校服,她就是整个胡同里最漂亮的沈家小小姐。

    被沈谒戳穿心思,柏林腼腆地笑了笑,把手机放进手包里,她跟着沈谒上了车。

    今天是周六,她得回去看沈老夫人。

    车开出巷子,与一辆驶向王我工作室的白色路虎擦肩而过。

    驾驶位上的男人酒槽鼻方脸,握着方向盘的手戴着玉扳指;另外两个坐在里面些的看不见,但最靠外后座的上的女人巴掌脸尖下巴,眉眼带娇,眼熟得很。

    柏林认得这两个人。

    动作片闻名的导演赵具,还有近日刚拿下牡丹电影节最佳女演员的江予。

    最近王我的挂出的剧本只有两个,一个充斥着大量欲念的文艺类,一个励志方向。

    两个都没有动作戏,除了《亡命之徒》。

    以逃犯身份潜入毒网卧底的男主,在潜伏中有很多打戏。

    柏林有些不安。

    赵具在亚洲圈子极负盛名,如果他将剧本往动作类方向拍摄未尝不可。

    加上影片分类有极大的男性市场……

    王我是个编剧也是个商人,赵具又是他不反感的男性导演……

    走进沈宅。

    柏林还在为赵具去见王我的事焦虑,手机铃声响了好一阵也没听见。

    被沈谒淡声提醒,柏林吓了一跳。

    伸手去拿手机,是个陌生号码。

    估算时间现在王我已经和赵具谈得差不多了。

    心想着会不会是王我,柏林和沈谒说了声走到院子的花坛边上,接起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低沉入耳:“是孟柏林么?”

    柏林疑惑:“我是,您是……”

    “莫雷。”老人沙哑道,“莫立辙的父亲,也是沈谒父亲的兄弟。给你打这通电话,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还是来了。

    柏林口齿发干:“我知道。”

    “知道是不够的。小姑娘,你还要离沈谒远点。”

    莫雷道:“你欠他的,我们都不需要你还,只需要你不要再接近他,不要有不该有的幻想。我并不想让沈谒知道当年的事,但如果你再纠缠不休——你大概也不希望沈谒连和你仅剩的叔侄情谊,都不复存在吧?”

    ——“……就这一桩事,你就不要再想对沈谒存有幻想,因为不可能!你记住了,孟柏林,你们就算在一块了,这件事只要有一天被沈谒知道,他就会厌恶你,恶心你!要怪,就怪你父亲,如果不是他,沈谒的母亲,又怎么会和沈恍闹离婚?”

    老人家的声音像起锈被拉动的琴弦,一字一字地落在耳里,与记忆里傅现菱的话语重叠,割得她心上耳上都在疼。

    像三年前她拆开陈迟寄来的机票一样疼。

    闭上双眼,柏林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通话页面消失,柏林抬手狠狠搓了一把眼眶。

    回过头,颀长身影落入瞳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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