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暑气正盛。

    祝缘坐在陈君之身边,无意间点开一条通知,晃了晃他的胳膊:“下周学校要办音乐节诶。”

    陈君之目光从书本上移开,静静地注视着她:“你要报吗?”

    距离两人坦白已经过去半个月,这期间的相处,总让祝缘有种说不出口的尴尬。

    或许是太久没有用女朋友这个身份陪在他身边,突如其来的对视仿佛刺到她的某根神经,她慌乱错开视线:“不呀。”

    闻言陈君之揉了揉她的脑袋,把书本放到一边,把玩起她的手。

    可耳边,全是楚秀兰那天的话。

    ——这对祝缘来说不公平。

    他又何尝不知道。

    他的病好像恶毒的诅咒,不知何时就会再次复发,难道到时候,还要祝缘锲而不舍地陪在他身边吗?

    就算祝缘愿意,可他不希望。

    “陈君之,你有心事吗?”祝缘朝他的方向凑了凑,“还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我在想事情。”他垂下眼睑。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祝缘和往常一样陪着陈君之吃饭、学习,好像他们生来就该如此。

    可不知为何,总有一个警钟在他心口长鸣。

    他很怕,很怕这样的日子又将被他遗忘,很怕祝缘有一天不喜欢他了,很怕自己会伤害她。

    他不想看到祝缘失望的样子。

    祝缘察觉到他的异样,轻握住他的指尖。

    少年的思绪被拽了回来,他看着女孩的眼睛,一时有些语塞:“我……”

    不想分开。

    后半句话他没来得及说出口。

    “陪我回趟家吧。”祝缘说。

    “好。”

    ……

    趁着周末没课,两人买了最近的高铁票,在周六下午抵达。

    这所城市没有南城发达,马路上的车辆也不拥挤,祝缘牵着他走过一条条陌生的街道,一路无言。

    沿途风景被余晖渡上金光,小学门口、老旧小区、少年宫……

    “祝缘。”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却还是想叫叫她的名字,似乎下一秒眼前人就会离他而去。

    她终于出声,只是没回头:“在呢。”

    他心跳有些快:“你带我来,是想给我看什么?”

    少女的步子忽然挺住,风吹起,扬动她的发丝。

    “你都看到了。”她的声音很低。

    “陈君之,那是我们的回忆,只存在我的记忆里的。”

    ……

    陈君之还是报名参加了音乐节。

    那次回去以后,祝缘告诉他,那些被他遗忘的日子她是怎么过的。

    他说:“音乐节那天,我会给你答复。”

    祝缘答应了。

    陈君之的节目排在最后一个,祝缘没有去内场,而是选择在舞台的正前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等了半天,终于看到他上台。

    少年穿着黑色短袖,朝观众席深深鞠了一躬。

    伴奏乐队准备好,随着音乐响起,电吉他和架子鼓的声音填满间奏空隙。

    一首《完美夏天》,是他最爱的歌。

    少年的嗓音清澈,和无数次叫祝缘名字那样,唇靠近麦克风。

    ——

    再见爱人,我的心已疲惫

    只想逃脱伤痛的轮回

    希望在我最后的目光里,你的眼睛仍是那样纯粹

    ——

    祝缘忽然就想起刚才在后台两人的对话。

    他说,他的病没法根治,这辈子大概都好不了了,所以他不想继续消耗她的时间了。

    “祝缘,我欠你。”

    祝缘是怎么说的?她只是笑着摇头。

    陈君之,我不怕你忘记我。是曾今的你给我的底气,是时间教给我的勇敢。

    所以。

    “你没有亏欠我什么,只是我们没缘。”

    她眨了眨湿润的眼睛,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

    这么多年的坚持与坚守,终于还是败给了现实。

    他们都没有后退,只是这个世界不给他们前进的道路了。

    横竖左右,都是死路一条。

    祝缘看着屏幕上,陈君之的好友,点击删除。

    她起身,迎着风,长舒一口气,伸手抹掉眼泪,抬脚转身离开。

    只是她不知道,此刻台前的陈君之看到了她所做的一切。

    没有人察觉到他嗓音中几不可闻的颤抖。

    再见爱人。

    再见陈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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