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悬一线
冷月最终还是倒在了山中，没入胸前的两支箭险些要了她的命，偏偏天又不与人方便，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冷雨浇淋在冷月的铠甲上，顺着箭矢破口处渗进去，将伤口浸泡得发了炎。
山中，有一采药男子正背着药篓步履匆匆，想来是要找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碰巧在冷月的身边经过。
身下的泥水已经被血染得变成了些许红色，但冷月却没有任何要清醒的迹象，她像一具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苍白的脸色透出死亡般的宁静，而她的身旁，已经有了一具尸体。
男子起先以为是什么动物倒在了那里，山中雨雾朦胧，自是看不真切，但是旁边那匹马却好生扎眼。它浑身乌黑似漆，鬃毛浓密而飘逸，虽然现在被雨水浇湿贴在了那壮实的脖颈上，但还是能让人联想到它迎风疾驰时的样子。更引人注目的是它那四条白得像雪一样的蹄子。
男子自然看到了这匹马，刹那间惊异便爬上了他的脸。他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以至于眼神都有些发直。愣在原地看了半晌，他终于缓缓走向前去，慢慢伸出手抚摸着那匹马，像是在抚摸着一件珍宝。
马没有嘶鸣，但也没有亲近男子，它低头警觉地在男子身上嗅了嗅，突然仰起头打了个响鼻，向后猛然退却一步。
抛开有些许的沧桑不讲，这男子生得并不难看，但可惜是个独眼，他左眼从眉骨至颧骨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大概这是导致他左眼失明的原因。那匹黑马向后退了几步，复又走上前来“噔噔”地在地上踩踏着，溅起的泥挂在了男子的粗布短衫上。
看到黑马的那一刻，他就一并看到了昏迷在一旁的冷月和断了气的李流芳。男子也是个大夫，他蹲了下去，离近了看，看清了伤情，也看清了铠甲和脸。
男子的手渐渐有些颤抖，不知是没见过伤得这么重的人，还是因为淋了太多的雨感到寒冷。被雨水打湿散落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脸上很快就又布满了水渍。
在一旁的黑马似乎更加暴躁，它绕着男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白蹄子上的毛都被泥沾染成了黄色。男子却努力镇定下来情绪，从药篓里拿出剪草药的剪刀，剪断了冷月身上两支箭露在外面的部分。
做完这些，男子长叹一口气复又四处看了看，李流芳已经彻底没救了，但断然不能把冷月留在这里——还有几个时辰天就黑了，丢在这里岂不喂了狼。他没有犹豫，动作颇有几分娴熟地抱起了冷月，朝黑马的背上放去。
枪、刀、剑一样不少地都背在身上后，男子也跨了上去，黑马居然没有躲闪，而是很听话地任男子驱策下了山，到了山脚下的一个村子中。
“师父您终于回来了，好大的雨，咱家的……”
男子怀里揽着冷月，才骑着马转进一个院子，一个男孩子，十一二岁模样，就撑着伞一边叫着，一边从屋里跑出来。他想说“好大的雨，咱家的屋顶又漏了”，可当看到男子突然有了一匹马还抱回一个陌生女人时，话竟被生生噎在了嘴里。
“小山过来，给师父搭把手。”男子一边说着，一边率先从马上下来。没有了外力的支撑，冷月顺势就要从马背上向下栽去，被男子眼疾手快一把托住。
人是从马上被弄了下来，刀枪剑戟什么的，却叮叮当当散了一地。这时，临院的王铁牛恰好来到他家门口喊道：“苏先生，这么大的雨还没做晚饭吧？我给你送菜来了。”
“铁牛哥，劳您帮个忙。”男子正愁怎么把冷月安顿好，因他平日里只和苏小山居住，家徒四壁，虽然在村子里替人看病，还着实没有接收过伤得这般严重的人。王铁牛是个铁匠，热心肠，见男子请自己帮忙，想他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便打开院门进去。
“我的乖乖，苏先生……”王铁牛一见到冷月的样子，也惊了一个跳脚，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伤成这般的人，而且还是女人。男子示意他去屋里将床铺得软一些，再帮忙烧壶热水，然后转头对苏小山喊道：“去把师父的救命药拿来。”
“啊？”
“啊什么！快去！”
“哦好。”苏小山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嘴里的话还没说完，人就风一般地跑去了另一间屋。
王铁牛帮着男子把冷月抬到床上，许是刚刚挪动时又撕裂了伤口，原本凝住血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来。
“先生，她……”
“……不晓得，但她是咱们的将军，得救。”
“诶，那是。哎呀，这外头兵荒马乱的，要不是咱们在山里……”
“嗯。”男子一边简单回应着王铁牛，一边已经开始着手去解冷月的铠甲。王铁牛看得分明，没想到眼前这位苏先生还懂得铠甲怎么解，真是深藏不露。就在王铁牛神游间，冷月就铠甲尽褪，身上只剩下了一件被鲜血染红的里衣。
男子的手不知什么原因却又像先前在山上那般颤抖了起来。只不过外人不知道，但这回男子是知道的。
苏小山拿了药，也无需男子多说，还抱来一个木匣子，那里面装了十几根长针。平日里他虽无心学习这般复杂的医理，但师父的手段倒也清楚：像冷月这样的伤，想要痊愈必须开刀取箭，开刀则需得先止血，而止血又非此物不可。
铠甲不是连体的，而是各个部分组合起来的，故而拆解起来也容易。里衣却不同。
为了避免再次碰到伤口，男子决定直接将冷月的里衣剪开。他点了三盏灯烛，分别置于床头、桌案和床边左手处。床上两盏自是过会儿开刀时照明所用，桌子上的便是为器具消毒所用——要剪去衣物，自是需要给剪刀消毒的。
王铁牛插不上手了，他转头看向窗外，天不仅越来越黑，且仍旧阴着。此情此景，映着冷月苍白的面容，让人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他一边想着男子铁定吃不上饭了，再加上冷月好歹是个姑娘家，过会儿疗伤，自己既不是大夫也不是帮手，委实有所不便，便知会了男子一声，去厨房为他们备饭去了。
伤口处的衣服与皮肉有所粘连，男子用温水沾湿布条，一边轻轻替冷月擦拭血污，一边向下揭开衣服，直到两处伤口全部暴露出来。
男子的动作很轻，仿佛面前躺着的不是一个病人，而是一件至宝。医生救人，本无性别之嫌，他也不是没有替村子里的姑娘看过病，但是这一刻，他却有一些不知所措。
冷月的皮肤很白，只因手和脸常年暴露在阳光下，所以显出小麦色。她的五官是那样清秀，皮肤虽不及大家闺秀那般终日被胭脂粉膏供养着，相反还经常与汗水沙尘为伍，却也不失细腻动人。
若非着剑戟，冷月也有说不出的柔美……
诊视片刻，男子已经满手是血，可见冷月诚然伤得不轻。
箭没入骨下二寸有余，且箭镞头部带有倒钩，这不仅是造成受伤人严重失血的原因，也会给取镞工作造成很大的麻烦。
男子检查得仔细，一支箭从左侧第二、三根肋骨之间穿入，而另一只则正好插在了胸骨的右侧。两处伤皆触及心肺，大概他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然而这时，更棘手的事情又出现了，适才一直昏迷的冷月突然开始呓语呢喃，手指还抽动了几下，男子的手顿时犹豫在那里。
山中，有一采药男子正背着药篓步履匆匆，想来是要找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碰巧在冷月的身边经过。
身下的泥水已经被血染得变成了些许红色，但冷月却没有任何要清醒的迹象，她像一具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苍白的脸色透出死亡般的宁静，而她的身旁，已经有了一具尸体。
男子起先以为是什么动物倒在了那里，山中雨雾朦胧，自是看不真切，但是旁边那匹马却好生扎眼。它浑身乌黑似漆，鬃毛浓密而飘逸，虽然现在被雨水浇湿贴在了那壮实的脖颈上，但还是能让人联想到它迎风疾驰时的样子。更引人注目的是它那四条白得像雪一样的蹄子。
男子自然看到了这匹马，刹那间惊异便爬上了他的脸。他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以至于眼神都有些发直。愣在原地看了半晌，他终于缓缓走向前去，慢慢伸出手抚摸着那匹马，像是在抚摸着一件珍宝。
马没有嘶鸣，但也没有亲近男子，它低头警觉地在男子身上嗅了嗅，突然仰起头打了个响鼻，向后猛然退却一步。
抛开有些许的沧桑不讲，这男子生得并不难看，但可惜是个独眼，他左眼从眉骨至颧骨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大概这是导致他左眼失明的原因。那匹黑马向后退了几步，复又走上前来“噔噔”地在地上踩踏着，溅起的泥挂在了男子的粗布短衫上。
看到黑马的那一刻，他就一并看到了昏迷在一旁的冷月和断了气的李流芳。男子也是个大夫，他蹲了下去，离近了看，看清了伤情，也看清了铠甲和脸。
男子的手渐渐有些颤抖，不知是没见过伤得这么重的人，还是因为淋了太多的雨感到寒冷。被雨水打湿散落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脸上很快就又布满了水渍。
在一旁的黑马似乎更加暴躁，它绕着男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白蹄子上的毛都被泥沾染成了黄色。男子却努力镇定下来情绪，从药篓里拿出剪草药的剪刀，剪断了冷月身上两支箭露在外面的部分。
做完这些，男子长叹一口气复又四处看了看，李流芳已经彻底没救了，但断然不能把冷月留在这里——还有几个时辰天就黑了，丢在这里岂不喂了狼。他没有犹豫，动作颇有几分娴熟地抱起了冷月，朝黑马的背上放去。
枪、刀、剑一样不少地都背在身上后，男子也跨了上去，黑马居然没有躲闪，而是很听话地任男子驱策下了山，到了山脚下的一个村子中。
“师父您终于回来了，好大的雨，咱家的……”
男子怀里揽着冷月，才骑着马转进一个院子，一个男孩子，十一二岁模样，就撑着伞一边叫着，一边从屋里跑出来。他想说“好大的雨，咱家的屋顶又漏了”，可当看到男子突然有了一匹马还抱回一个陌生女人时，话竟被生生噎在了嘴里。
“小山过来，给师父搭把手。”男子一边说着，一边率先从马上下来。没有了外力的支撑，冷月顺势就要从马背上向下栽去，被男子眼疾手快一把托住。
人是从马上被弄了下来，刀枪剑戟什么的，却叮叮当当散了一地。这时，临院的王铁牛恰好来到他家门口喊道：“苏先生，这么大的雨还没做晚饭吧？我给你送菜来了。”
“铁牛哥，劳您帮个忙。”男子正愁怎么把冷月安顿好，因他平日里只和苏小山居住，家徒四壁，虽然在村子里替人看病，还着实没有接收过伤得这般严重的人。王铁牛是个铁匠，热心肠，见男子请自己帮忙，想他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便打开院门进去。
“我的乖乖，苏先生……”王铁牛一见到冷月的样子，也惊了一个跳脚，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伤成这般的人，而且还是女人。男子示意他去屋里将床铺得软一些，再帮忙烧壶热水，然后转头对苏小山喊道：“去把师父的救命药拿来。”
“啊？”
“啊什么！快去！”
“哦好。”苏小山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嘴里的话还没说完，人就风一般地跑去了另一间屋。
王铁牛帮着男子把冷月抬到床上，许是刚刚挪动时又撕裂了伤口，原本凝住血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来。
“先生，她……”
“……不晓得，但她是咱们的将军，得救。”
“诶，那是。哎呀，这外头兵荒马乱的，要不是咱们在山里……”
“嗯。”男子一边简单回应着王铁牛，一边已经开始着手去解冷月的铠甲。王铁牛看得分明，没想到眼前这位苏先生还懂得铠甲怎么解，真是深藏不露。就在王铁牛神游间，冷月就铠甲尽褪，身上只剩下了一件被鲜血染红的里衣。
男子的手不知什么原因却又像先前在山上那般颤抖了起来。只不过外人不知道，但这回男子是知道的。
苏小山拿了药，也无需男子多说，还抱来一个木匣子，那里面装了十几根长针。平日里他虽无心学习这般复杂的医理，但师父的手段倒也清楚：像冷月这样的伤，想要痊愈必须开刀取箭，开刀则需得先止血，而止血又非此物不可。
铠甲不是连体的，而是各个部分组合起来的，故而拆解起来也容易。里衣却不同。
为了避免再次碰到伤口，男子决定直接将冷月的里衣剪开。他点了三盏灯烛，分别置于床头、桌案和床边左手处。床上两盏自是过会儿开刀时照明所用，桌子上的便是为器具消毒所用——要剪去衣物，自是需要给剪刀消毒的。
王铁牛插不上手了，他转头看向窗外，天不仅越来越黑，且仍旧阴着。此情此景，映着冷月苍白的面容，让人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他一边想着男子铁定吃不上饭了，再加上冷月好歹是个姑娘家，过会儿疗伤，自己既不是大夫也不是帮手，委实有所不便，便知会了男子一声，去厨房为他们备饭去了。
伤口处的衣服与皮肉有所粘连，男子用温水沾湿布条，一边轻轻替冷月擦拭血污，一边向下揭开衣服，直到两处伤口全部暴露出来。
男子的动作很轻，仿佛面前躺着的不是一个病人，而是一件至宝。医生救人，本无性别之嫌，他也不是没有替村子里的姑娘看过病，但是这一刻，他却有一些不知所措。
冷月的皮肤很白，只因手和脸常年暴露在阳光下，所以显出小麦色。她的五官是那样清秀，皮肤虽不及大家闺秀那般终日被胭脂粉膏供养着，相反还经常与汗水沙尘为伍，却也不失细腻动人。
若非着剑戟，冷月也有说不出的柔美……
诊视片刻，男子已经满手是血，可见冷月诚然伤得不轻。
箭没入骨下二寸有余，且箭镞头部带有倒钩，这不仅是造成受伤人严重失血的原因，也会给取镞工作造成很大的麻烦。
男子检查得仔细，一支箭从左侧第二、三根肋骨之间穿入，而另一只则正好插在了胸骨的右侧。两处伤皆触及心肺，大概他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然而这时，更棘手的事情又出现了，适才一直昏迷的冷月突然开始呓语呢喃，手指还抽动了几下，男子的手顿时犹豫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