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十一的伤一如苏文远担心的那样恶化了，她人虽已清醒，却又要经受剔骨剜肉般的疼痛。这场战斗中受伤的士兵太多了，山谷中凝然的空气里，到处充斥着伤员或急或缓，或轻或重的痛吟声。裴十一也不例外地轻哼着。
冷月蹲在裴十一的身边，看着苏文远将她腿上好不容易固定好的木板又拆下来，随后一遍又一遍冲洗着她伤腿上的脓血，三两瓶药酒顷刻而空。
苏文远嘴上并未言说，但他心中颇有为难——那些药酒，本是为冷月准备以防万一的。怎料裴十一伤势严重，医者的仁心让他又不甘见死不救，可是战场残酷战火无情，万一冷月也……如此念头才在苏文远的脑中将将一闪，他又立时不经意地摇了摇头。
“冷月不会有事，我不能让她有事。”他像是发誓那般咬紧了槽牙，瞥眼小小的药炉明火恰好熄灭，接着将刚刚煎好的药倒出给裴十一端了过来。
冷月伸手将裴十一被冷汗沾湿、凌乱贴在额角的碎发理顺，起身眺向谷口方向。那里正冲着西边。看着几乎直射进眼中的夕阳，冷月在心中暗暗地紧张着。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会完全黑下来，届时，“烛龙”和“冥鼠”可以借着尚不明朗的夜色潜伏出去，再随便从什么地方偷两匹马，定能够赶到肃宗那边搬来救兵。
“王铁牛！”冷月思来想去，又怕终究会有不妥，便又在这杆决定他们这么多人生死的秤上多加了一个秤砣，“一会儿天黑透了，我要你和楼志诚带领部队偷袭敌营，掩护‘烛龙’他们兄弟俩突围。为了保存实力，你需要……”
王铁牛认真听着冷月的安排，尽力记着冷月说过的每一个字，甚至包括“之、乎、者、也”这些虚词。说也奇怪，随着余晖一点点的隐没，其他士兵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似的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看着整装待发的“烛龙”和“冥鼠”，寄了身家性命于他们二人身上，更有些许士兵想到这是最后的一线生机，不觉悲从中来，掩面而泣。
情绪是很容易传染的，但此事绝对不能张扬出去，临行之人只好掷热泪于这苍茫大地，以表拼力之心！
“将军，唐军那边没动静了，是不是服软了？”
“你错了，暴雨前的空气总是凝滞的。”
“您是说……”
就在曹不值找到田承嗣，说着唐军接下来可能会作何挣扎之时，突然听得营外炮响，喊杀声震天，刚刚在巢窠里安定的昏鸦暮雀，全都被惊得煽动着翅膀四散逃窜。
“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田承嗣的嘴角上扬起来，充斥着戏谑和不屑的意味，他亦不作什么吹角擂鼓这类的准备工作，只回身向营中大叫一声，这些叛军就像一直在等着那般从营中涌了出来，迎击偷袭的唐军。
王铁牛和楼志诚将队伍又分成了两队，随后分别率领一队从左右两翼围了过去。只见王铁牛挥舞着他那柄铁锤，像在挥舞着一个装满了仇恨的大布袋——轻而易举又令人心情沉重。
田承嗣现下还是不知情的，他当真以为唐军只是想奋力一搏做最后的挣扎，故而抱着一种猫哭耗子的假同情心理，一边对唐军穷追猛打，一边还假惺惺地对受害者哭诉，你们都死了怎么办。
王铁牛只觉得敌军从一开始就对他们下了杀手的，幸好冷月教给了他们一个迂回分割层叠的打法，这需要很高的机动性，骑兵恰好可以满足。于是战场上可见，唐军一层，叛军一层，一圈套着一圈，一环扣着一环，当叛军发现自己被夹击之后，再换用另外的打法。如此交替使用，尚可与敌周旋。
“烛龙”“冥鼠”二人则看着战事愈演愈烈，时机逐渐成熟，便按照原定计划向外突围而去……
若是单凭田承嗣，他当然很难猜到和看到这两个人的举动，但是不知为何，与叛军交手的唐军中突然升起一支火箭，正正落在了“冥鼠”脚边。这兄弟二人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忽闻敌阵中有人喊道“这里有两只掉单的羊”。这时，田承嗣也便立刻明白了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这两个人是冷月派去寻求救兵的关键人物，绝对不能放走，便命令曹不值率军追赶。骑兵追步兵，步兵岂能捞到便宜？曹不值叫嚣着追上来时，直惊得“烛龙”“冥鼠”仓皇而逃。
“奶奶个熊，谁放的箭！”
按部就班能获胜已实属不易，谁也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有人不按规矩办事给人添堵，王铁牛气得破口大骂，捎带着一锤将面前的一人一骑锤翻在地。
月黑风高、战场迷乱的，自是不能知道是谁放的冷箭，况且当务之急，追查人员是谁没有意义，王铁牛赶忙让楼志诚替他抵挡田承嗣，自己则带领了十余骑，直奔曹不值而去。
曹不值的战斗力在叛军中并不算高，加之王铁牛追赶及时，很快便与他缠斗在了一起；这时，有方才脚程较快已经冲到二人身边的敌人，同样被二人手起刀落斩在马下。
但是敌军终归太多，“冥鼠”明显感到打斗得吃力，不巧这时王铁牛的马不知是何原因又被流矢射中，他便立时翻下马来，再睁开眼，竟是数十杆明晃晃的枪朝自己的胸前刺来。
王铁牛想要躲闪却已经来不及，枪头顺势洞穿了他的身体，但他下意识地握住了敌人手中的枪杆，将敌人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身边，想于生命的最后一刻再拉几个垫背。
可很多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讲道理，曹不值哪里会给王铁牛分毫机会，只见他趁虚而入飞马上前又手起刀落，鲜血竟从王铁牛的颈动脉飞射出数丈远。王铁牛倒在了地上，茫茫夜空很快破碎成一片，牺牲前的弥留中，他不知道火箭是谁发的，不知道他的马为什么还会被流矢击中——因为方才并没有人朝这边放箭，或许唯一能知道的，只剩下他马上就要同李小娥见面了……
看着王铁牛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冥鼠”的眼中泛起水光，他突然回身，猛推了“烛龙”一把，怒吼着让他走，而他自己则朝着叛军冲了过去。遗憾的是，他随后也被涌上来的叛军铁蹄淹没了痕迹……
冷月蹲在裴十一的身边，看着苏文远将她腿上好不容易固定好的木板又拆下来，随后一遍又一遍冲洗着她伤腿上的脓血，三两瓶药酒顷刻而空。
苏文远嘴上并未言说，但他心中颇有为难——那些药酒，本是为冷月准备以防万一的。怎料裴十一伤势严重，医者的仁心让他又不甘见死不救，可是战场残酷战火无情，万一冷月也……如此念头才在苏文远的脑中将将一闪，他又立时不经意地摇了摇头。
“冷月不会有事，我不能让她有事。”他像是发誓那般咬紧了槽牙，瞥眼小小的药炉明火恰好熄灭，接着将刚刚煎好的药倒出给裴十一端了过来。
冷月伸手将裴十一被冷汗沾湿、凌乱贴在额角的碎发理顺，起身眺向谷口方向。那里正冲着西边。看着几乎直射进眼中的夕阳，冷月在心中暗暗地紧张着。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会完全黑下来，届时，“烛龙”和“冥鼠”可以借着尚不明朗的夜色潜伏出去，再随便从什么地方偷两匹马，定能够赶到肃宗那边搬来救兵。
“王铁牛！”冷月思来想去，又怕终究会有不妥，便又在这杆决定他们这么多人生死的秤上多加了一个秤砣，“一会儿天黑透了，我要你和楼志诚带领部队偷袭敌营，掩护‘烛龙’他们兄弟俩突围。为了保存实力，你需要……”
王铁牛认真听着冷月的安排，尽力记着冷月说过的每一个字，甚至包括“之、乎、者、也”这些虚词。说也奇怪，随着余晖一点点的隐没，其他士兵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似的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看着整装待发的“烛龙”和“冥鼠”，寄了身家性命于他们二人身上，更有些许士兵想到这是最后的一线生机，不觉悲从中来，掩面而泣。
情绪是很容易传染的，但此事绝对不能张扬出去，临行之人只好掷热泪于这苍茫大地，以表拼力之心！
“将军，唐军那边没动静了，是不是服软了？”
“你错了，暴雨前的空气总是凝滞的。”
“您是说……”
就在曹不值找到田承嗣，说着唐军接下来可能会作何挣扎之时，突然听得营外炮响，喊杀声震天，刚刚在巢窠里安定的昏鸦暮雀，全都被惊得煽动着翅膀四散逃窜。
“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田承嗣的嘴角上扬起来，充斥着戏谑和不屑的意味，他亦不作什么吹角擂鼓这类的准备工作，只回身向营中大叫一声，这些叛军就像一直在等着那般从营中涌了出来，迎击偷袭的唐军。
王铁牛和楼志诚将队伍又分成了两队，随后分别率领一队从左右两翼围了过去。只见王铁牛挥舞着他那柄铁锤，像在挥舞着一个装满了仇恨的大布袋——轻而易举又令人心情沉重。
田承嗣现下还是不知情的，他当真以为唐军只是想奋力一搏做最后的挣扎，故而抱着一种猫哭耗子的假同情心理，一边对唐军穷追猛打，一边还假惺惺地对受害者哭诉，你们都死了怎么办。
王铁牛只觉得敌军从一开始就对他们下了杀手的，幸好冷月教给了他们一个迂回分割层叠的打法，这需要很高的机动性，骑兵恰好可以满足。于是战场上可见，唐军一层，叛军一层，一圈套着一圈，一环扣着一环，当叛军发现自己被夹击之后，再换用另外的打法。如此交替使用，尚可与敌周旋。
“烛龙”“冥鼠”二人则看着战事愈演愈烈，时机逐渐成熟，便按照原定计划向外突围而去……
若是单凭田承嗣，他当然很难猜到和看到这两个人的举动，但是不知为何，与叛军交手的唐军中突然升起一支火箭，正正落在了“冥鼠”脚边。这兄弟二人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忽闻敌阵中有人喊道“这里有两只掉单的羊”。这时，田承嗣也便立刻明白了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这两个人是冷月派去寻求救兵的关键人物，绝对不能放走，便命令曹不值率军追赶。骑兵追步兵，步兵岂能捞到便宜？曹不值叫嚣着追上来时，直惊得“烛龙”“冥鼠”仓皇而逃。
“奶奶个熊，谁放的箭！”
按部就班能获胜已实属不易，谁也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有人不按规矩办事给人添堵，王铁牛气得破口大骂，捎带着一锤将面前的一人一骑锤翻在地。
月黑风高、战场迷乱的，自是不能知道是谁放的冷箭，况且当务之急，追查人员是谁没有意义，王铁牛赶忙让楼志诚替他抵挡田承嗣，自己则带领了十余骑，直奔曹不值而去。
曹不值的战斗力在叛军中并不算高，加之王铁牛追赶及时，很快便与他缠斗在了一起；这时，有方才脚程较快已经冲到二人身边的敌人，同样被二人手起刀落斩在马下。
但是敌军终归太多，“冥鼠”明显感到打斗得吃力，不巧这时王铁牛的马不知是何原因又被流矢射中，他便立时翻下马来，再睁开眼，竟是数十杆明晃晃的枪朝自己的胸前刺来。
王铁牛想要躲闪却已经来不及，枪头顺势洞穿了他的身体，但他下意识地握住了敌人手中的枪杆，将敌人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身边，想于生命的最后一刻再拉几个垫背。
可很多时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讲道理，曹不值哪里会给王铁牛分毫机会，只见他趁虚而入飞马上前又手起刀落，鲜血竟从王铁牛的颈动脉飞射出数丈远。王铁牛倒在了地上，茫茫夜空很快破碎成一片，牺牲前的弥留中，他不知道火箭是谁发的，不知道他的马为什么还会被流矢击中——因为方才并没有人朝这边放箭，或许唯一能知道的，只剩下他马上就要同李小娥见面了……
看着王铁牛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冥鼠”的眼中泛起水光，他突然回身，猛推了“烛龙”一把，怒吼着让他走，而他自己则朝着叛军冲了过去。遗憾的是，他随后也被涌上来的叛军铁蹄淹没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