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如疾风闪电的速度,令人觉之而怵的气势,不待被射中的那名流寇发出第二声痛呼,冷月和裴十一已然冲到了三人面前。

    裴十一出手利落,先自横过盾牌在那中箭之人的胸前拍了一盾,将人径直拍出数尺远滚翻在地,旋即又举起陌刀,朝后面的那个人劈斩过去。

    那人见刀起,脚下早已乱了方寸,待明晃晃的,在月光下泛着森冷寒光的陌刀迫在眉睫了,才想起举刀抵挡。

    裴十一猛起来悍得像只老虎,那流寇哪里会是她的对手,只一刀便被压在了地上。若非裴十一手下留情,只怕此刻他已经身首异处。

    冷月这边的情况有点超出预料。在她将龙吟往那流寇咽喉处送过去的瞬间,便感觉面前的敌人与裴十一刚刚放倒的那两个大有不同,他——太镇定了。那双眼睛,是见多了血腥与死亡才会有的冷漠与寒厉,他——一定不是普通的流寇。

    果然不出所料,龙吟逼近眼前亦不见他有半分犹豫,右手反倒同时发力,垂在身侧的铁锤便被他不费吹灰之力举了起来。而且他身法灵动,面对冷月飞电般的攻击,居然将健硕的腰身扭得胜过纤柔的胡姬。

    冷月心中顿时有说不出的惊愕,却又来不及停下来反应,只因那西瓜般大小的铁锤已经朝自己的下盘攻来。

    江小米、“烛龙”等人很快赶到,见到那个敌人躲闪的全过程,不禁为冷月狠捏了一把汗。而冷月自己,伤愈后久未剧烈运动的身体似乎还留有些受伤时的余悸,在做出躲闪动作的同时,伤疤处分明疼了一下。

    “你是叛军。”冷月的语气沉闷且笃定。敌人轻轻哼笑一声,不置可否,只是停下了动作。

    众人一听,心上不由得一凉,这些流寇居然是叛军?!

    冷月命令众人将其围住,另派两名军士将被裴十一打倒在地的二人绑了起来。而后,她将龙吟往地上一杵,凉声道:“倘若今夜还没有揪你出来,只怕明日安庆绪就能拿到这片区域的布防图了吧?”

    冷月本是无心一问,心中已有定夺的她自然不在乎对方是否会回答。没想到那名叛军却突然开口,情绪也随之激动起来。

    他既不解又不甘地盯住冷月,似乎性命之类亦不是他此刻在意的,而是接下来问的话:“我精心设计的刺探洛阳军机的计划可谓天衣无缝,你是如何看出来的?是我们的人向你告了密,还是我们的伪装有问题?”

    “都不是。”冷月打断他,瞥了一眼裴十一那副她也想知道的表情,“没有人向我们告密,你伪装成流寇抢劫百姓亦无甚问题,毕竟很多身手不凡的流寇也可以做到翻墙入城时神不知鬼不觉。”

    “那定是我们动手的时间不对,一定是!”那叛军并不死心,但仍然想不通其中缘由。冷月却弯起唇角笑了:“将军身手不凡,为何不为李唐效忠,反倒替叛军卖起了命?”

    “你……胡说什么?”冷月话音才落,那叛军的脸色分明一变。

    冷月索性抱起今日不逼到你承认不罢休的决心,对他继续道:“你手中的兵器虽然其他任何人都可能拥有,但是形制和尺寸不可能都与军中标准完全吻合别无二致,所以你很有可能以前当过兵;叛军撤出洛阳后,你停止了对百姓的骚扰,而在城防逐渐稳定之后才又重新开始,说明你对官军城防规律,甚至守城士兵的状态很熟悉,熟悉到连他们什么时辰换岗、倦怠都了然于胸,所以你还有可能还当过将领乃至守城将。将军,我说得对不对?”

    叛军依旧默不作声,脑袋却不自知地低了下去。

    冷月趁热打铁:“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投靠了叛军?又是什么原因让你今夜犹豫了?”

    “你……你个小黄毛丫头,哪只眼睛看到我犹豫了?!”

    冷月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道:“方才他们围住你,你没有还手不是吗?”

    天地间沉默一瞬,叛军眉梢动了动,突然露出一丝释然的表情,将手中的铁锤一松掷在了地上:“罢了,本为罪臣,哪儿有脸面苟且偷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说完他闭上眼睛,仰起头露出了脖颈。

    令他不曾料到的是,冷月却将手一挥:“给他们松绑。”

    “这……你……”那叛军霎时惊得睁大了眼睛,千百疑问却似堵在了嗓子里,半天发不出一个音。

    冷月这时走到其中一间茅草房面前,伸手向那叛军做出“请”的手势。叛军也终于不再反抗,叹一口气,听从冷月的话,与另外几名流寇一并进到房子里。

    交谈中得知,那叛军叫龚七,本是朔方一带一座小城的守将,当初安禄山起兵谋反,他不明就里中稀里糊涂地就给叛军开了城门,后来为了保命,迫不得已给叛军当了暗线。

    其实若说犹豫,他在官军收复洛阳那一天便犹豫了,所以才没有随叛军去相州,只答应会一点点将洛阳城防的情况送到安庆绪手里。

    当暗线期间,他和这些流寇混在一起并逐渐成为领导核心中的一员,若不是怕被朝廷问罪处斩,他定然会投靠官军,这便是他第二犹豫的地方。

    而就在刚刚,裴十一、江小米等人将他包围时,他不知怎的竟想起回纥人抢劫洛阳的画面,于是便有了第三次犹豫——如果他将城防有关交给叛军,日后岂不是又要更多的回纥人或是其他什么人再抢劫一次?

    “你说什么,洛阳城被回纥人洗劫?什么时候的事?”冷月听着好好的,猛不丁听到这件事,顿时如被人浇了盆凉水,转而又恍然大悟,冷着脸看向装十一,“你消息捂得可真好。”

    裴十一:“你当时受伤这么严重,所以我跟他们说,谁说漏嘴就把谁的头拧下来。”

    冷月:“……”

    又经一番交谈,冷月向龚七保证不计他们先前罪责,而龚七也乐意带手下弟兄向冷月投诚。

    双方商定好时间,便各自回去了,临行时,冷月想到什么,笑着对龚七道:“别忘了,我也是守城将,如果我要图谋洛阳,一定也会选择那些个位置抢劫掩护,毕竟能掌握得更清楚吗。”

    龚七闻言微怔,继而难为情一笑,朝冷月作了一揖,这才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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