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说“弗”字不好。

    要改名作姜月。

    可姜弗月这个名字,是师妹极为自傲的。

    他捡到她时,她便是个孤儿了,但对父母的印象印象深刻。

    阿月曾说,父母认为她虽并非天上月,却是他们捧在手掌心上的月亮,因而才叫弗月。

    那时她眼里都亮闪闪的,显见是爱极了这两个字。

    可占了她躯壳的那个女子,就这般轻易地改了她的名讳。

    他垂下眸,掩去眼中的厌色。

    两相对比,自然是眼前的凡人好得多。

    而姜弗月见他沉默不语,以为又惹了他不快,便有些闷闷地闭上了嘴。

    她在心里腹诽:又要问人家叫什么,答了你又不说话,实在讨厌。

    她气闷地喷了下鼻息,又想离他远些,却不慎牵扯到自己被三头雀利爪戳穿的伤口,一时龇牙咧嘴,痛得嘶出声来。

    陆映皱了皱眉,按住她的另边肩膀:“莫动。”

    此时他们因有藤蔓缠在身上,已顺势攀在了崖壁上。

    陆映在身后环着她,以免她掉下去。

    他道:“须得撕开衣衫看看伤口。”

    声音平静淡漠,与医院里按部就班的医生没什么两样。

    姜弗月也不扭捏,只“嗯”了声。

    陆映遂腾出一只手来,将她肩上的衣衫撕开,一下子便沿着针脚到了臂膀那里。

    “啊——”姜弗月痛得眼泪几乎飙出来。

    她穿书以后,虽屡次遇见危险,但这般实打实的伤却是没受过。

    方才没感觉,大抵是因情况危急,一时忘了疼痛。

    现下与伤口黏连在一块的衣裳被揭开,那有些溃烂的皮肉都被牵扯起来,一下子痛得耳根都在抽搐。

    该认怂时就认怂。

    她微张着嘴,求道:“师兄,轻点、轻点。”

    他还未曾用力。

    陆映想说。

    但见她这般疼痛,想起她只是个凡人,便也咽下了肚里,又专心看起她的伤口来。

    那三头雀的爪子极为尖利,更何况是在盛怒的情形下所致。她的肩头被贯穿,伤口约有半个手掌大小,加之皮肉被爪子上的倒刺勾起,甚而有些溃烂的迹象。

    只是血已经不流了,倒还算个好迹象。

    可无论如何,这伤口都需要处理。

    陆映因自身因由,身上从不备伤药,顶多带两颗紧急时刻救命的,死不掉便好。

    然而她却不行。

    他手中聚起灵力,因并非水灵根,便只生了小股的水流出来。

    听见身前少女呼吸沉重,便知她仍在痛中。

    陆映提醒:“忍着些,我先为你冲洗伤口。”

    姜弗月的脑子晕晕乎乎的。她虽看不见肩上的伤口,在现代时却骨折过,而此刻的痛楚与那时骨折不相上下。

    她正猜测着自己是否肩胛骨断了或是怎样,便觉一股寒冰般的水流浇到了自己的伤口上——

    那感觉,简直是将人放在冰锥上受刑。

    她忍不住颤抖,却控制着自己,不敢尖叫。

    若是再弄出些动静,引得三头雀寻来,那可不就完了。

    陆映见她痛得厉害,喉中渐渐有了哽咽声音都未曾唤出声,倒是比普通人忍性强些。

    他垂眸思索,又撕了块自己身上的衣料给她:“咬住吧。”

    姜弗月痛得眼前发黑,一眼张嘴狠狠咬下——

    未曾料到牙尖触碰的却是软软的肉。

    她微微愣住,却已来不及收回牙口,且陆映的水流仍在不断地冲刷着她的伤口,一时嘴上用力便更重了——

    陆映眉尾抽搐,尽力按下想要倒吸一口凉气的欲望。

    她这一口白牙倒是厉害。

    倒要他陪着一起疼。

    这般想着,手便没有从她嘴里抽走,反而一直搁着。

    将伤口冲洗成肉粉色,再冲不下血水来,他便停了手。

    此时身上灵力也已所剩无几。

    她仍是疼得瑟瑟发抖。

    陆映尽量宽慰道:“先松开我,我去折些草来敷上去。”

    姜弗月耳朵鸣叫,浑浑噩噩间听见他的声音,这才松开了嘴。

    他的手上被咬出了两排整齐的牙印,且因持续了很久,已呈现出了青紫色,再加之牙印处有血缓缓流出,倒是让她看得肉痛极了。

    到底是这个哑巴冰块陆映,她稳住语气,道歉:“对不住啊,师兄。”

    身后那人淡道:“无妨。”

    此处没什么用得上的灵草灵药,便只好用苔藓了,但大抵也是有效的。

    他伸手,从崖壁上抓了一把苔藓,正要交给她让她自个儿嚼烂了敷上去。

    但——

    这苔藓里有不少飞虫,且她人还混沌着。

    他拧着眉头,“我要帮你敷药了。”

    姜弗月脑袋痛极了,心说他为何此时还要讲些有的没的,只胡乱点头:“多谢师兄。”

    陆映这才塞进嘴里嚼了几下,而后放置在她的伤口上,一一铺开。

    又是一阵凉意袭来。

    姜弗月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而后方的陆映,此时敷完了药才后知后觉。

    肩膀上的伤口位置何其尴尬。

    视线往上一寸,便是她脆弱细嫩的颈脖,往下一寸,便是雪白如润的山壑。

    且其上溅了滴滴血点,妖冶惑人。

    他闭上双眼,手悄悄按在自己肋骨的摔伤处。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况如今她身份摆在这儿,他怎能如此龌龊。

    他倏地睁开眼。

    姜弗月还未与他道谢,便听见后面又是利落地撕扯衣料的声响,而后极快地将她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陆映道:“先这样,待上去了再找灵药。”

    声音仿佛又冷了几分。

    姜弗月听见了他方才嚼苔藓的声音,但此刻倒是不好说了,只得装鸵鸟不知道。

    她应了一声。

    两个人挂在崖壁上,又是长久的沉默。

    姜弗月思量:

    陆映虽冰冷,又总爱莫名其妙地不理人,但他动作利索,此时又救了她,她还是得表现一番。

    她道:“师兄伤口怎么样了?方才见你也伤得不轻。”

    他护着她落下悬崖时,那撞击声绝不小。

    见他不答,她又道:“师兄也不必一直护在后头,你自己也处理一番,若是够不着的地方,我帮——”

    话音未落,已然被青年打断,语气冷硬:“不必,你顾好自己便是。”

    姜弗月翻了个白眼,只得说好。

    既不让她“关心”他的伤口了,她便又问:“那我们何时能上去呢。”

    她蹙着眉,遥遥望着不可及的崖顶,“总不能一直挂在这儿吧。”

    陆映道:“不会,待我灵力恢复便好。”

    姜弗月恍然。

    她忘记了。

    竟还当他是那个灵力全失的陆映风呢。

    想到他,便又有些怅然。

    相处的时间虽然短,但暖男总是让人动心的。

    她此刻算是明白了,为何原书中顾景那般中央空调,却还是让慕星云舍不得分开。

    不过她这情况到底不一样。

    想来陆映风再也不会出现了。

    人生错就错在惊鸿一瞥。

    她吁出一口气。

    陆映不知她在想什么,以为她仍是在忧愁上去一事,主动道:“大约四个时辰便好。”

    此次灵力用空,一则是在上头追击三头雀,二则是对战之时未留余地,三便是催生与他不合的水流来给她清洗伤口。

    但这些不必说出来。

    姜弗月一听,倒是更忧愁了。

    四个时辰,那便是八个钟头!

    她倒真怕他们俩人挂在这儿风干了。

    但总归有上去的希望。

    她十分想得开。

    与这位大师兄在一块,安全感总是够的。

    在这秘境里,大约还要待上许多日子吧……

    也就意味着,她仍是要跟在他后头。

    且他在此处有死劫。无论是因为有几分喜欢的陆映风,还是为总救她的陆映,她是一定要救他的。

    可他,显然对自己有什么芥蒂。

    趁着被挂在崖壁上无所事事,姜弗月便想与他说开来。

    “师兄,你是对我有意见么?不然为何在组队时不想带我,兽潮里也不想带我?”

    “是因你失忆后咱们两人走得近,觉得在我面前丢脸了吗?”

    她一股脑说开来。

    陆映显然被她的话语砸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想他成为执法堂堂主已然数年,又从小便是天一宗这一代地位最高的一人,谁敢与他挑明了这般说话。

    且偏偏还被她猜对了。

    他是有意见的。

    是对她,也是对十四岁的自己。

    在他看来,十四岁的自己如此蠢笨,怎能平白让个魂魄不明的姑娘喜欢上?

    既然这么说了,他便诚实答道:“是。”

    “我们两个还是不要走那么近为好。”

    姜弗月险些笑出声来。

    多可笑啊。

    此时他还护着她以防她落下去呢,两个人距离几乎为零,他嘴里便说出“不要走那么近”这样的话。

    下一句,她便笑不出来了。

    “失忆时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径,也许让你产生了什么错觉,是我的不是。”

    他这话,不就是说她的错觉是喜欢他么!

    她虽性情豁达,但到底是个姑娘家!

    她脸上一时火辣辣的,羞赧过后又是委屈,便垂着头不理他了。

    一个直性子,另一个便更直了。

    陆映这些年来没与女孩交流过,但也能看出她生气了。

    大抵是因他戳穿了她对十四岁的他的想法。

    但该说的总要说出口。

    如今日这般,使师妹的身体受伤,他绝不愿意再来一次。

    因而这姑娘便只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呆着。

    他道:“我一心只念着让师妹的魂魄回来,旁的什么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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