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是在一个阳光妩媚的午后遇见他的。

    她已然记不起那日贵妃娘娘吩咐她什么事,只记得那人身着青色官服信步闲庭而来。

    他同自己说话时神情十分专注,不会因自己不受关注而忽视她的感受,举手投足间具是一翩翩佳公子。

    那模样、那气势,使得六公主很快认出他。

    因种种缘故,两人私下常在宫内碰面。

    他是六公主所接触过最温和又不乏风趣的男子,还有着相同的兴趣,很快便沉沦进去。

    同时她还抱着股深深的顾虑。

    为防外戚干政,驸马及其兄弟职位基本是个花架子,哪怕有爵位在身。

    世间男子皆有“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的伟大抱负,她听过许多尚公主后驸马心生怨怼最后成为怨偶的事,害怕自己会重蹈覆辙。

    “公主有跟他提起过这些想法吗?”李欣悦若有所思问道。

    六公主边回想,边迟疑摇了下头。

    “既然公主欢喜他,直接请奏陛下赐婚不就得了。不先下手为强,怎知会不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莫如月是一如既往地来势汹汹。

    六公主被吓得小脸一白。

    榜下捉婿的不少、他又是连中三元者……

    “去去去,少来吓唬公主。”李欣悦朝莫如月摆摆手,“按六公主描述,那人性子温润,说不好是洞悉一切却默不作声。”

    “我们两个连他底细都没摸清,公主要听你的,莽莽撞撞去跟陛下求婚,万一坏人好事怎么办?”

    六公主顿时深觉自己这趟来对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他家人更了解他的呢。

    莫如月:“……”

    她不是宰相,但肚里照样能撑船。

    李欣悦不由有些皱眉,“他有没有说过什么意有所指的话?”

    六公主又细细回想一遍,失望摇头。

    “他家妹……”六公主瞬间止声,见李欣悦毫无察觉才模糊地接着往下说,“他家里这几日出了点事,我也就不好意思去烦他。”

    谁也没注意到,李欣悦眸底印着了然。

    她几乎能肯定,六公主嘴里说的人就是李德峰。

    她这大哥哥藏得可真深呐,不说半分口风都不透给她,就连每日跟他一处共事的爹爹很可能都不知。

    要不是任铭浩情报了得,那可真是平地一声雷!

    而且李德峰向来是个极有分寸感的人,想来跟六公主这般亲近……

    李欣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所以……大哥哥这是动心了么?

    她微眯了下眼。

    大哥哥一直按兵不动,说明他在谋划什么更重大的事情……

    既然推测到李德峰有计划有目的,李欣悦也就放心许多,“我想,这段时间家里出事、又是快过年了的,那人暂且没时间去想这件事。”

    “公主且把心安回肚子里,待到年后,再找机会试探也不迟。”

    李欣悦身为他亲妹妹,说的话必然带着份连六公主毫不怀疑的权威。

    她意识到这份信任过于盲目,匆忙补救:“是我关心则乱了,竟忘了这回事。多谢小悦悦提醒。”

    李欣悦嘴边扬起一抹有深意的笑容:“公主客气了。”

    六公主后背有一瞬的僵硬。

    她怎么觉得……小悦悦好像看出那男子是谁来了?

    但她隐去许多特征,连家世也不曾提及,没有证据小悦悦怎么一下子就能猜中呢?

    六公主默默安慰自己看错了。

    无意识被忽略的莫如月跳出来,趁机讨好她:“果真是有未婚夫的人,都能帮六公主排忧解难了。”

    她挽上李欣悦手臂,撒娇道:“小悦悦能不能也大发慈悲,帮我想想办法,解决你家二哥哥?”

    李欣悦面无表情“呵呵”一笑:“二哥哥是最容易的,你就按你在我们面前的性子,直接虎上去不就得手了。”

    “……真的?不是来哄我的?”莫如月万没想到竟能这般轻易得手?

    李德晟在他们三兄妹中,是最好拿捏的,软硬皆可。

    可惜他对着李欣悦这个熟知他萌点的小妹十多年,对上莫如月那连半桶水都算不上的撒娇,自然不为所动。

    可对面的人一旦换作自带气场压制的长辈……

    李欣悦“噗嗤”一声:“哄你作甚?阿月信不信,把莫大人搬出来二哥哥答应的速度会更快?”

    莫如月一双眸子瞬间亮晶晶的,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

    李欣悦看着眼前两人的烦恼都解决完,胸膛处不由得填满骄傲自豪。

    得亏有她在,不然这两位哥哥能脱单真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她一脸笑眯眯的:“二位姑娘事成之后,可要给我封一封厚厚的媒人礼呀。”

    “那是自然!”莫如月激动得上头,替六公主一同应下,“怠慢谁也不能怠慢我这小姑子。”

    六公主心头一跳,悄悄看了看李欣悦表情,才放下心来微笑点头。

    ——

    送走两人后,天色很快暗淡下来。

    任铭浩几乎是踩着夜色到的。

    “我回府时听见来找阿晟的小厮说,莫大人下衙时找岳父单独聊了一下?”任铭浩在门口拍着身上寒气,墨黑的眸子里印着个小人儿。

    李欣悦的闷笑声从书中传来:“阿月这么快就逼婚了?”

    下午才给她支招,还没回到家里便用上了,这是生怕二哥哥跑了啊。

    ……她忽而感到一丝不对劲。

    她抬头,瞪了一眼朝她走来的少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爹爹是你哪门子的岳父?不许占我家便宜。”

    任铭浩语气真诚且无辜,“赐婚圣旨在我家祠堂里供奉,提前改口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吧。”

    李欣悦默默移开脸:“……”

    她觉得有了圣旨后无所畏惧的任铭浩非常难对付!

    脸皮还变得城墙一般厚!

    这让面皮薄的李欣悦根本无处下手。

    瞬间识破李欣悦神情的任铭浩心情大好——

    自天家赐婚,他的嘴角就没弯下来过。

    许多时候石子见他家爷笑得不能再傻的傻样儿,默默对比他在边疆时英勇善战的模样,再也不敢直视这位爷。

    被刻意忽视的任铭浩故技重施,又把手挡住书上文字,“悦悦今日不会只办了阿晟这件事吧?我记得,公主也跟来了。”

    李欣悦抬眼,嘴角险些绷不住——

    那个传闻中冷面冷心不会笑的侯府世子,此时面无表情,但眼底却露出点“快夸我情报来得”的骄傲情绪来。

    如果他有条尾巴,她深觉得这时必然摇得十分欢快。

    光是想想竟然觉得有股莫名的……可爱?

    她清了清嗓子:“公主是来问了些问题,但她并未明说那位公子名字,我又哪里知道是谁了。”

    “悦悦啊,”任铭浩从她手中抽走书,一副“被欺骗了心情很沉痛但我偏不说”的委屈神色,“便是没说,六公主也露出不少破绽,怎会猜不出呢?”

    “…………”

    李欣悦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标准微笑:“我说过,不准世子用美男计的。”

    “……我这是真情流露。”

    李欣悦沉默了,一脸“你当我瞎”的表情。

    任铭浩好歹是经历过千军万马的人,在她审视的目光下岿然不动。

    最终还是她败下阵来——

    “大哥哥一直没有动静,自有他的打算。不过,天家……对这门婚事应该没意见。”

    李欣悦神情有些微妙:“你真不介意?”

    只要是有野心的皇帝,都会把外戚盯得死死的。

    李德峰本无意官场,参举一是做好继承人的义务;二是给她一份娘家底气,让她婚后在夫家有底气有地位,不会轻易被欺负了去。

    李德晟投身军营,遇不上乱世官职都是靠熬上去的。

    她若嫁的平常人家,自是只有别人上赶着讨好她的份。但她嫁的是侯府,意义可就全然不同。

    任侯手里的兵是实打实的,将来到任铭浩手里,只增不减。

    若他能有个底蕴丰厚的贤内助,必然会更上一层。

    李欣悦心底微叹,可惜遇上了自己……

    任铭浩一直望着她,眸底似有什么按捺不住的微光在熠熠闪动,“天家赐我婚事,只要你家出了个驸马爷,牵一发而动全身,削爵的效果减弱并不代表没有。”

    李欣悦不忿:“根本就是死局嘛。任家世代替他守江山,他倒来了个吃完不认账的无赖行为。”

    不管何时,功高震主本就是个无须有的默认罪名。

    他没必要说这些政治上的事情给她增添焦虑,万一这个极其胆小的小姑娘打退堂鼓了怎么办?

    任铭浩轻笑下,牵起李欣悦的手:“管他耍什么手段,只要保证我能娶你为妻就行。”

    李欣悦猝不及防被直球击中,脸上迅速蔓延一片薄绯,“谁、谁说要嫁你了,世子真不要脸!”

    任铭浩略一挑眉,“如若你不嫁我,方才替我家忧愁的人是谁?”

    “…………”

    她很想说那是下意识的反应。

    李欣悦有一瞬的微妙。

    任铭浩家的事怎么就变成她下意识的事?她又是在什么时候归拢成自己的事了?

    ——该不会是他每日在耳边念叨,形成了习惯?

    她深深觉得,语言真是种可怕的力量。

    为了避开这种环境氛围,她抬眼,“……我困了。”

    任铭浩微怔,旋即幽黑的瞳仁里填满笑意,“悦悦话题转得很生硬啊。”

    “……所以这是不想让我歇息了?”

    “哪敢。”他倏然伸手至李欣悦脸侧,轻抚过她下颌后停住,“悦悦今日还未曾唤我一句‘世子哥哥’呢,是忘记约定了吗?”

    李欣悦:“……”

    她为什么总能在任铭浩话语里听出与他本身气质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委屈??

    但她能伸能屈,一句‘哥哥’有什么不能喊的——

    “世、子、哥、哥。”

    这大概是她喊得最咬牙切齿地一次。

    少年却闷笑了声:“做个好梦。”

    倍感欺诈的李欣悦不由得感叹——

    以前怎就没瞧出他是个一肚子坏水的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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