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今日是李家来府上拜年,李欣悦身为小女儿自是要跟着前来,这样的日子任铭浩当然得换上喜庆衣裳,好让李欣悦一眼瞧中他。

    而此时穿得花枝招展的世子正站在门前眺望,只不过表情不太好——

    “不是说已经出门了吗,怎么这般久了还不来?”

    “爷,这连半刻钟都没过,请再耐心等一下。”石子一板一眼回道。

    天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他已经重复这句话无数次了。

    “爷实在等不及,小的打发人去催催?”

    “催什么催!我等就是了。”任铭浩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自从他被风雪绊住脚借口留宿大觉寺,就莫名被禁止去见她。就连想翻个墙头偷看一眼,也被暗卫合伙丢出去,问都说这是李姑娘吩咐的。

    这批暗卫是任铭浩私下下了死令,今后只听从李欣悦一人,连他的话都能无视。如今他盯着并不高的墙壁,纵是再焦急,也只能无奈离去。

    这一个多月他反复思索自己究竟哪里惹到她,思来想去仍觉得不安。尽管手持赐婚圣旨,他还是不愿意强迫李欣悦出嫁。

    往常她被戏弄也不过佯装恼怒,从未放在心上认真计较一番。哪像今次,不管他怎么做都没回应,仿佛真要跟他划清界限般……

    “爷,李姑娘来了。”石子轻声道。

    任铭浩微微颔首,整理衣袍后下去迎接李同庚一家子。

    寒暄过后便把他们引入府中。

    任铭浩一张俊脸稍稍带着笑意,时不时点头附和,实际心思早已飞到人群中唯一一位姑娘身上。

    方才相见礼她也只匆匆抬头看他一眼,此后便安安分分坠在末尾。依她活泛的性子必会再做些可爱的举动,可眼下……

    尽管任铭浩早把这些日子说过的话回想八百遍,仍然找不出任何可能惹她不满的细节。

    走在最后的李欣悦毫无疑问是恼了的,却是在与自己置气,以及时不时夹杂着的甜蜜的复杂心理。

    她意识到任铭浩有意让自己远离人群的七嘴八舌后,就推测到或许他对她很特殊的猜测。

    之后她怎么做呢?

    她蒙头不管不顾,一心笃定他名草有主,全然忽视他隐藏许久的情绪。哪怕在他一而再地明示下,依旧装得天真不谙世事。

    她反复用门不当户不对提醒自己,但在短短几十年中,这真的重要吗?不是一直觉得,只要真心热烈地相爱过,结局如何不重要吗?

    当李欣悦不断直视这一问题时,终于找到答案——

    她承担不起任何失去他的可能。

    ……所以,她退缩了,甚至一退再退。

    任铭浩却一追再追,直至将她逼至死角,逼她不得不抬头,去认真审视。

    李欣悦必须承认,这个故事的最初,他们就注定要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他们经历过生离死别这一残酷考验,他都没有放弃,她也不应轻言退出。

    不过她还是有一层顾虑在。

    这是一本以齐辛安为主的大女主复仇爽文,李欣悦被视为拉踩的炮灰,而任铭浩是登上后位的得力助手。

    所有的线索毫无疑问指向一个核心问题——

    齐辛安跟李欣悦两人只能活一个。

    尽管被系统告知,新增设定只是任铭浩难以忍受失去她的痛楚,得了癔症幻想出来的。李欣悦还是怕他会因此付出代价。

    等她再次看向他时,眼神无意识带上一抹沉重。

    任铭浩本就时刻关注她,自然第一时间捕捉到这丝转瞬即逝的情绪,沉甸甸的心情顿时变得更加阴沉。

    两家人坐在厅内谈话,想着都是要成为亲家的人,话题很快转到李欣悦及笄礼的事上。

    李同庚摊手,“及笄是件大事,我本想好好办,也算给亡妻一个交代,结果悦悦却说简单贺一贺就成。”

    侯夫人却不认同:“天家赐下婚约,就是想掩下三公主那档子破事。眼看风波将过,若大肆举办及笄礼,又把事情翻出些什么来,到时可不是能全须全尾的。”

    确实,只要这事一直被人提起,不难推断出三公主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李同庚稍稍思索便打消继续劝说的想法,转而把话题拉到别处。

    天色渐晚,侯夫人做主把李家留下来用膳。

    膳后男子们去书房议事,李欣悦跟着侯夫人聊了一会儿家常,便听到院里嬷嬷道:“李大人说时辰已晚,不便再叨扰,打发了小厮来告李姑娘一声。”

    李欣悦应了声,随后向侯夫人告别。

    正穿过前厅连廊时,一个高大强壮的身影堵住去路,近乎整个人都隐匿在阴影处。

    这里可是守卫森严的侯府后院,这个时候能出现在这个地点的,机灵的一想便知。又能在侯夫人跟前伺候的,必是不简单的,立马躲得远远的。

    跟侯夫人聊过后的李欣悦连脚步都变得松快,“世子怎么来了?”

    只可惜她语气里的欢快并不能被对方及时察觉。

    他似面墙堵在那里,嗓音压得极低:“……一切都是我的不对、是我不好,别气了好不好?”

    李欣悦微歪了下脑袋,以避过那股浓烈的酒气席卷,“你喝酒了?”

    任铭浩十分乖巧:“嗯……父亲开了坛陈年老酒。”

    过一会儿才忆起小姑娘那浅薄得不像话的酒力,虚虚向后昂头:“我只喝了几碗,不多。”

    李欣悦:“……”

    居然是用碗来做计量单位而不是杯吗!

    他突然伸手拽住李欣悦衣摆,摇了几下,“我不该惹恼你的,别不搭理我。”

    李欣悦被突来的问题弄懵了:“我恼世子了?”

    若任铭浩是神志清醒的,定能立马察出她语气里的小小疑惑。悲催的是,他喝醉了,理所当然地认定那是肯定句,心里压着的大石头沉了沉。

    少年微垂下头,尽管上半身被建筑的阴影所覆盖,但离得近的李欣悦依稀看见冷冽表情下的、极惹人怜爱的委屈与苦恼:

    “这一个多月我想了又想,将那天我们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个动作都反复推敲……我愚钝,还是没弄明白那日做了什么惹恼的你。我承认那日是故意拖着,好让雪下得再大些,光明正大地在你那儿留宿。”

    “我不该为了私欲,而把你架到两难的处境里。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认,悦悦想骂我打我都行,怎么解气怎么来。……唯独不能不搭理我。”

    明明是六尺多高的伟岸少年,此时却蜷缩着肩膀,微佝偻着身躯,攥着李欣悦衣袖的手异常用力,仿佛下一刻她便会被气得甩手离去,却止不住地想,若她真的收回衣袖,他也舍不得强行留她。

    李欣悦好笑又无奈,“呆子,世子真是个呆子。”

    “嗯,我是个呆子。”任铭浩立即接上。虽然想不通这个结论从何而来,但只要悦悦肯理他,便是说他什么都乐意。

    那双黢黑的眼眸突地燃起点点星光,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不知为何,李欣悦突然想起侯夫人说的某些话。

    反正他误以为她在生气,自己若不主动索取,等他反应过来还不知何年何月呢。

    打定主意,她笑眯眯道:“听闻世子身上有块能一分为二的双鱼玉佩,我能向你讨要其中一块嘛?若给了我,我便不恼世子哥哥了。”

    任铭浩这时反而不迷糊了,下意识按住挂在玉带上的双鱼玉佩,声音难得坚决:“不给!”

    双鱼玉佩是他常年佩戴在身,久到甚至能用玉佩当做表明身份的信物。如果索要的是其他东西,任铭浩眼都不带眨地应下,独独这玉佩不能给——

    至少不是现在、不是这种嬉戏打闹的情形。他要在世人都看得见的地方,亲手将玉佩放在她手里。

    他将手掌滑进衣袖内,用一种温柔不伤她却挣脱不出的力道握住柔若无骨的手腕,“悦悦都不知其中含义,不给!”

    李欣悦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边用没被抓住的手揪着他衣领,边踮起脚:“说世子是呆子本就是顽笑话,竟还真把自己当呆子了!”

    任铭浩简直不敢置信!

    一直视为珍宝的悦悦,竟然破天荒地凶他!还是用这种恶狠狠的语气凶他!他那个软萌可爱的姑娘哪里去了?

    不待他消化完这一巨变,眼前原有几分模糊的小脸瞬间放大,紧接着,双唇碰到一个柔软香甜的东西。

    任铭浩浑身僵硬,等他终于意识到什么时,那个胆大妄为的姑娘却退了下去,指尖还勾着从他玉带上摘下来的玉佩,笑容异常灿烂地准备全身而退。

    眼疾手快的他立即用另一只手牢牢扣下李欣悦腰肢。

    他勉强压下起伏不稳的气息,微眯的眸子刹那变得危险,“悦悦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李欣悦当然知道,再怎么大胆也是个脸皮薄的姑娘,怎会再接下去?便理不直气也壮道:“不知道,但我知我要归家去了。”

    任铭浩的唇齿间逸出一声低笑,他慢慢把头凑下去,“跟我再待一会儿……”

    这一会儿里,李欣悦都无须去想他到底做什么。

    是她先诱他的没错,但这种反主为客的转变实在太快了,快得叫她不适。

    “你不是醉了吗?”她忽然道,其中夹杂着掩盖羞涩的慌乱。

    “本能。”

    片刻,他笑哼下:“声东击西。”

    “……”

    李欣悦也不甘示弱,重重哼一声,心下郁闷。

    明明回答时有所松懈,还是在她轻轻抬手的瞬间被压下。

    眼见仅凭自己逃脱无望,她立马把主意打到其他人身上:“石子,你家主子醉得不成形在这说胡话呢,将他打晕弄回房里去。”

    她这厢话音刚落,那头一直禁锢住她的那股力量骤然散开。

    垂软的任铭浩被石子稳当接住。

    第二日,在塌上睡得七歪八竖的任铭浩依旧准时醒来。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身子较以往软塌塌的,后脑勺更是剧痛。

    典型的醉酒后状态。

    只这次醉酒,明显不同以往。

    任铭浩盘腿坐在睡榻上,看着自己凌乱的衣领陷入回忆——

    他记得昨晚父亲甚是高兴,亲自开了坛陈年老酒。甫一开封,四溢的酒香隐隐叫人有了醉意。遑论他怀揣心事,不觉间多喝几碗,醉得比余下几人快。

    见状父亲便让他回去,路上碰巧遇到给李欣悦带话丫鬟,一心想跟她说几句话。

    之后的事他记不大清,依稀记得好像她说了什么被他断然回绝,但那句“呆子”却记得一清二楚。

    再然后她仿佛、好似……亲了他一口!?

    震惊中的任铭浩无意识轻轻碰触下唇,无数疑问弥漫心头。

    她真的这样做了吗?为什么?她不是在恼他吗?!

    ……这可能吗?不可能吧?

    悦悦可是一个连捅破那层窗户都能装作没看见的傻姑娘,怎可能做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来?

    但是、好像悦悦小时候就做过一回?

    不不不,那时她小不懂事,如今再不懂事也该知道其含义。况且后颈一直隐隐作痛,似在提醒他昨晚的确发生过什么。

    任铭浩边各种推测,边心惊肉跳。

    最后他决定不折磨自己了,直接把石子喊进来,“昨晚我……”

    声音戛然而止。

    他对悦悦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哪个不长眼的敢在两人独处时杵在旁边,自是躲得远远的。此事关乎悦悦声誉,他私下询问若是被听了去,那还得了?

    想罢,任铭浩把话咽回去,闷闷道:“起床,更衣。”

    一直在观察的石子不动声色,暗道李姑娘果然厉害。

    昨夜他下手有些不知轻重,想必世子起来后定会询问自己后颈一事。李姑娘却说不碍事,他只会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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