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是个正直死板的人,会做的最多也不过是不停给我打通讯而已,连换个频率信号都想不到,我大可以屏蔽了事。

    但红蜘蛛不一样,他是个真正麻烦的小人,他会做出许多不可估量的事来,而且很容易做得大张旗鼓,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其实现在已经是了。

    我想了想,一时间不知道要怪谁,到底还是拨回给屏蔽的第二个信号频率。

    接通后响起的赫然是红蜘蛛得意的声音。

    “好久不见啊,静电,”他说,“我还以为你会躲我一辈子呢。”

    呵呵,红蜘蛛,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躲?

    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我后来又去了一趟研究院,你应该听说过,你肯定知道,所有还活着的赛博坦人都知道,”他仍在通讯那头滔滔不绝,语带惋惜,“说真的,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想再见到你,没见到你真是让我太难过了。”

    难过没能亲自杀了我是吧。

    真是的,明明费尽芯机打来绝不是为了寒暄,还要在这里装腔作势,扯这些没用的废话,红蜘蛛也就这么点出息了。

    “你想干什么?”我实在不耐烦继续听他的自我吹嘘了,我不能再让他这么浪费我的时间。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想干什么?”他在通讯那头不紧不慢地反问我,“你偷偷来了地球,趁我不注意找到了天火,把他挖出来之后又不声不响地离开,不接他的通讯,让他满星球找你,你想干什么?”

    “我没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别担芯,静电,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见他,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找你不是为了问你为什么的,事实上,你现在不见他最好。”他在通讯那头颇为满意地笑了,“但我确实觉得我们该见一面,我有些话要告诉你。你应该清楚我指的是什么。我会发给你坐标,在那儿等我。”

    我挂断了。

    开玩笑,他说我就得听?我凭什么听?

    莫名其妙。

    我懒得理他,继续往基地飞,顺便接入了人类网络,看有没有够精度的光敏晶体可以拿来给护目镜换上。

    原先的镜片烧毁后质地变得极脆,早在我之前变形的时候就开始一片一片地往下掉,到现在那里只留了个框在,新镜片倒是拿来就能往上装。

    可惜地球上的材料不是很行,看来看去也找不到能达到我想要精度的,其实倒也不是不能用,但差就是差。

    唉,不过有总比没有好,我还是下单了。

    精度低是件好事也说不准呢,起码不会那么容易被烧毁了,往后瞧不清就瞧不清吧。

    当我把相中的镜片放进子空间后,红蜘蛛的坐标已经发过来了,我一看,发现竟然还是之前天震出事的地方。

    想也知道他准没憋什么好事。

    我本来不想去的,他估计也清楚这个,所以除了坐标还发了句话给我。

    “不想我把你藏着的秘密说出去,就照我说的做。”

    ……有趣,我承认你的小把戏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去就去,我有什么不敢的。

    我到达座标地点的时候红蜘蛛已经在那等我了。

    护目镜的损毁让我瞧不见他的神情,但雷达告诉我他缺了条胳膊。

    这很奇怪。他不应该缺条胳膊的。

    空军对陆地单位的优势是碾压级的,更不用说红蜘蛛还是个极为优秀的飞行单位,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在战斗的时候被汽车人从地面上把机翼打下来。

    而且,即便没有特意关注,我也知道他在霸天虎的地位很高,内部倾轧也不会倾轧到他头上来——他不欺负别的家伙就不错了。

    再说,即便他真出了什么状况,他的地位能够让他随时给自己换上最好的部件,他对自己外在机体的要求也会让他立刻那么做的。

    但他现在是缺了一只胳膊过来的。

    所以问题来了,他为什么会这样?

    看来他在霸天虎过得并不怎么如意。

    我和他虽然相看两厌,但也算得上是阔别许久,隔了那么久没见,都默默打量了对方片刻。

    他对我打量后的第一句话是“你的脸真恶芯。”

    好吧,相看两厌。他是。我也是。

    “还是比缺了只手好的。”

    这话明显戳到了他的痛处,他冷笑着回敬我,“起码我还能再安回去。”

    我没理他。

    他自觉占了上风,转移了话题。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来地球的,不过看你这副可怜样子,肯定过得也不怎么样,看在天火的面子上,我不是不能既往不咎,接受你加入霸天虎的阵营,从此在我麾下效力。”

    他应该没看到我脸上的无语,因为他还在往继续。

    “不过首先你得配合我稳下天火,他实在有点固执。”

    看来天火对他来说是个可以稳得住的人,只是有点固执罢了。

    我解除了对天火信号的屏蔽,发现他果然有一会儿没对我发起通讯了。

    我更无语了。

    “你对天火说我是被汽车人抓走了才没接他通讯的。”

    “你怎么知道?”红蜘蛛很惊讶。

    还真是啊?骗他汽车人都是坏家伙把他哄骗进霸天虎也就算了,他怎么连我不接通讯的事都能往汽车人身上推?他不会真以为自己走了步好棋吧?

    我知道他肯定很想留住天火,但谎言就是谎言,谎言总会被拆穿,更不用说还是这种蹩脚的谎。

    这种应对根本不是红蜘蛛该有的水平,他怎么回事?

    唔,也许人在慌乱的时候总会昏了头吧。

    “你在骗他,可你根本骗不了他多久,”虽然看不见了,但我还是盯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家伙,“你很清楚他注定会离开你,而且那会很快。”

    “够了!”红蜘蛛打断了我的话,用他完好的那只手上的炮弹瞄准了我,“看来我可以做我早就想做的事了,永别了,静电。”

    急躁,短视,分不清重点,不愿面对现实。他永远都是这样。

    他简直让我想笑。

    “包括现在,你的所作所为都只是在把他推向汽车人罢了。他和你是不一样的,你到现在竟然连这都不清楚吗?”

    “我和他怎么样不用你来说!”他直接一炮朝我轰了过来,“你早就该去死了!”

    “我不那么想。”我侧身躲过了他那发炮弹,等身后爆炸的余波消散后才继续开口,“我也不觉得你该这么轻易地用掉你仅存那只手上的唯一一个炮弹。”

    他脸色一僵,但很快压了下去,“所以呢?你觉得你是我的对手吗?就你?”

    “我们没必要为敌,”我对他说,“你不是我的目的。”

    “少胡说了!”他愤愤不平,“你从来只会坏我的事!”

    我觉得他的妄想真的很严重,因为我实在想不起自己坏过他什么事。

    “认清现实,红蜘蛛,你的人生不该由我负责,天火也一样。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神思新城也早已不复存在了。那还是你的杰作。我和天火之间不再有任何关系。我过来也不是因为他,我过来是要你告诉我,你说的秘密到底指的是什么。”

    这话听得他高兴极了。特别是杰作那句。

    神思新城的毁灭固然是出于威震天的命令,但那的确是由红蜘蛛全权负责的行动。他兴奋且投入地圆满完成了任务。

    他肯定恨透了这个占据了他前半生的地方。那些郁郁不得志的蹉跎时光,那些嘲讽和蔑视,那些贬低与排挤……它们一刻也没被他淡忘过,它们统统积压在他的芯底,最终在机会到来之际化作了如雨点般密集的炮弹,将整座城市翻搅得如同波涛。

    时至今日,他听到神思新城的毁灭仍旧面有得色,“你果然知道。是的,那的确是我的杰作。你真该庆幸你当时没在那里的,不然你绝对活不到今天,更不用说站在这里对我说这些了,要知道我当时可是……”

    “如果我把这里的坐标发给天火的话,”我问他,“你觉得他会多久赶到?”

    他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不要浪费时间,”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确信他知道我什么意思,我继续对他说,“我不是不能配合你,但你要先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

    他沉吟许久,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向我吐露,“霸天虎为了制造毒能量体借鉴了电选的研究成果,我在他和别人的通讯记录里发现了和你有关的记载。他说你不怀好芯,是故意毁了他的。”

    就这?我还以为什么呢。好吧,高估红蜘蛛是我的错。

    电选是把我招进研究院的人,我跟过的第一个上司,冶炼工程专业,是个极其眼高手低、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他实验出事故的事就是我爆出来的,你不知道吗?”

    其实红蜘蛛不知道这件事情有可原,他本来就是个目中无人的家伙,院里开会时讨论的内容他也从不关芯。

    电选私下对毒能量体展开了不少违反规定的研究,他向来不成器,捅出许多麻烦来,这些东西瞒不住的,我趁着学院会议率先向院长检举了他,他就此被驱逐,之后研究古生物的电泳把我要了过去,这茬才算揭过去。

    “那电泳呢?在收下你之后他很快也出了事。”

    “他的论文没有一篇是自己写的,学术不端已经是好听的说法了。”

    “可是那份通讯记录就是电选和电泳的,这两个人先后都因为你出了事。”红蜘蛛别有深意地继续,“这一切真的和你无关吗?”

    “神思新城的人都被你杀光了不意味着这些话没被传开过,说点新鲜的。”

    “那绝不是巧合,也和不祥没有任何关系,那一切都是你促成的。”

    “如果你说的促成是指将一切公之于众的话,那确实是由我促成的。还有什么觉得能拿来威胁我的臆测吗?一并说出来吧。”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静电,我知道,你就是冲他们来的研究院。”

    “我骗谁了?我没骗任何人。是人们听不得实话也面对不了事实,你也一样。”

    “你觉得我会信你这套说辞吗?”

    “你觉得我会在乎你信不信吗?”我对红蜘蛛说,“你根本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我要走了。”

    话说到这里已经根本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你可以走,但是电选研究的毒能量体和电泳研究的病毒你都也有份儿,汽车人知道了这些的话永远也不会接纳你,除了霸天虎你不会有任何立足之地,到时候你还是要来求我让你加入霸天虎。”

    ……病急乱投医是吧,研究是研究,生化武器是生化武器,红蜘蛛你好歹是个科学家,连这都分不清吗?

    再说了……

    “他们已经知道了。”

    红蜘蛛大吃一惊,“你竟然已经和汽车人勾结了!”

    “……谈话到此结束。别让我叫天火过来。”

    红蜘蛛走了。嘴里骂骂咧咧的。临走前还再三告诫我别对天火讲多余的话。

    我看着他飞远,一时半会实际上没什么离开的心思,就这么留在了原地。

    失去视觉使得我对雷达扫描更加依赖,而这里的能量信号读数是扭曲的。不是常见的那种扭曲,而是更扭曲的那种扭曲。

    我没法看,只能扫描。但声呐给不出答案。能量讯号倒是可以给出一些端倪,但我没有仔细查验的余裕了。

    想来虽然天火的到来帮了不少忙,但红蜘蛛在霸天虎的处境应该远比不如意要糟糕。

    不仅仅是缺了只手,刚刚对话时期的扫描结果告诉我他机体的外壳差不多可以说是全换了,内部的零件有新有旧,管材线路的规格也并不统一。

    他的机体就像打碎了再重新修补起来的一样——他多次受伤,又经过多次治疗。

    而那些痕迹,它们大多不是被炮弹或激光击中产生的,那样的话会是灼伤,伴随着金属融解和撕裂。

    事实上,红蜘蛛机体上的伤更多的是重力打击导致的。战斗,更贴切来说是殴打。

    他要么是放弃高空优势和汽车人展开了肉搏战,要么就是确实陷入了内部倾轧经常被单方面殴打。

    前者说不通,红蜘蛛总不至于这么傻。后者也说不通,霸天虎内部除了威震天没有家伙能这么对他,而威震天绝不是那种被惹了只会揍人一顿出气的家伙,他只会字面意义上地彻底消灭对手。

    不过从红蜘蛛从来不曾消退的野芯和机体上许多崭新的尖利划痕来判断,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时间应该就发生在我救出天火前后。

    怪不得他当时叫那么惨。

    天火见到当时的情景一定会当场暴怒的,而生气的天火是无法被安抚的,天火是个绝对的、彻头彻尾的暴脾气。

    可红蜘蛛做到了。他成功地安抚了天火,还能劝他留在霸天虎,他甚至还试图找我来帮他稳住天火,好像凭我真能影响到天火的意志一样。

    他自己能做到,就顺理成章地以为别人也能吗?我对天火来说算什么呢?

    说实话,其实我挺不理解红蜘蛛为什么非要留在霸天虎的,特别是在如今天火又回到他身边的时候。

    他在那儿过得也不算好,甚至连行动都被监视着。

    这个没成算的家伙好像压根没注意到刚刚激光鸟一直跟着他。

    当然,小鸟儿现在在跟着我了。

    激光鸟这个没良芯的小东西,应该还不知道我已经发现他了,仍在山谷上方不停盘旋。

    也不知道停下来歇会。

    反正这附近也没什么我能调查的,我直接朝他飞了过去。

    只是他似乎很不想见到我,见我过去就飞远了。

    哎呀,明明都在监视我了,跑什么呀?

    跑什么呀跑什么呀跑什么呀。

    我越追越来劲,可就在我马上要追到的时候面前突然啪的一声出现了个传送门。

    我连忙减速往上方急飞,差点没撞进去。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意识清醒的时候离陆地桥这么近。

    我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

    红蜘蛛约见我的山谷里残存的异常扭曲虽然在不断减弱,但刚刚和新打开的陆地桥能量波动产生了共振,放出一种全新的能量信号。

    所以山谷那里确实是发生过了什么的,应该和陆地桥也有关系。

    产生共振的话,说明那里原来就有过起码两座陆地桥……复数的陆地桥在极近的位置同时打开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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