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用说声波这么做竟然还是出于什么“看不惯同僚所作所为”的理由了。即便他真有什么悲天悯人的情结,放任自流、自甘堕落难道就能改变现状了吗?角斗就能使他得到解脱吗?这个世界就能变好吗?

    他还为此不再说话。他不再说话了。这简直离谱到好笑的程度了,这实在是叫我匪夷所思。我之前还以为他不说话是出于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不能说话一类的,没想到竟然是出于这种……这种……该说抗议吗?抗议的什么?

    不说话……不说话!不说话有什么用!

    我忍不住烦躁起来。我总能遇到这样的家伙。他们简直到处都是。

    那些所有我苦苦挣扎而不得的东西……再安稳的生活、再光明的前途、再崇高的地位、再宝贵的生命……都被他们抛在脑后。被他们为了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毫不犹豫地舍弃了。

    红蜘蛛为了获得肯定而向威震天献出了自己的缰绳,又为了找回尊严而和天火离开霸天虎,现如今被天火舍弃一个人飘零求生。声波为了……公平或者正义?……抛弃了议员的地位,成为了一个生死拼杀供人取乐的沉默角斗士,到如今依旧不发一言。汽车人为了所谓众生的自由权利而战,被打得七零八落。被时间抛弃了那么久的天火,苏醒过来也最终会为了正义这种理由接连抛下我和红蜘蛛加入汽车人。甚至区区一个人类,也会对我说什么“在做一件比个人性命更重要的事所以不怕死”的蠢话。

    我看不懂。我也不想懂。

    我觉得他们有病。所有人都有病。这个世界也有病。全都有病。

    他们什么都有了,却什么都不要。

    我什么都想要,因为我什么都没有。

    ……我想,也许那些吐真剂对我造成的影响并没有完全消退,证据是我最近总想起从前,而这是很不该发生的。

    我是个关注当下的人,我一直是,我更爱向前看,因为对过去的无用追忆会占用大量运行内存,还会产生许多冗余数据。

    我不喜欢这样。

    我该谨慎使用那些剩余的吐真剂,我对它们完全不了解。组成成分,见效机制,使用禁忌,不良反应……这些东西我全都不清楚,我甚至想不起来我到底怎么把这东西配出来的,我那会儿意识不是很清晰,不知道是暗黑超能量体的影响还是绿色强化液的影响,应该两者都是。我往后最好还是不要动用那些东西的好。

    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毫无用处。我该关注当下。

    威震天这会儿看上去很不爽。虽然我已经从椅子上起身静立一旁,但他瞧也没瞧我,一到这儿就对这里的汽车人说什么魔力神球果然不是传说的话,又说汽车人为了救回领袖真是锲而不舍,还说他绝不会再低估他们了。

    这三句话我只认同中间一句。魔力神球看上去依旧是个虚构的故事,而且威震天绝对还是会瞧不上这些人。事实上我觉得除了他自己和擎天柱,他谁都瞧不上——不过也许还可以加上声波,我看不透威震天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我确实赞同汽车人用尽一切手段试图救回擎天柱这件事。这种没了头儿就想办法把头儿找回来的行为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他们试图找回的来人是谁?是领袖?是被领袖模块选中的那个人?还是擎天柱?

    威震天也说到了领袖模块。他说那个叫阿尔茜的应该很快就会把重新充满的领袖模块带回来。

    ……所以领袖模块是什么电池吗?没电了还能再充电的?

    威震天这会儿已经走到了太空桥的操作平台上,很明显他想要在那儿等领袖模块被人带回来,但他真不该走到那里的。

    这处平坦且宽敞的巨大圆形金属平台虽然看上去构造极为简单,但实际却是这座基地里构造最复杂的设备,它的金属层下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设备和器件管线,是太空桥的技术凝结。

    汽车人比威震天更早意识到了操作平台上的问题,试图拦截威震天的靠近时他们才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很正常,他们在那待的时间更久,自然受到的影响最深。

    “这里有磁场!”救护车很快意识到了关键,先是警示同伴,然后冲我大声质问,“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我做了我该做的。

    或许汽车人都是比我优秀的战士,但我是比他们更聪明的谋略家。我不具备实施暴力的能力,也瞧不上暴力。我倾向于更高效便捷又体面的解决办法,简单的引力场或者电磁辐射就能使对手失去行动能力,我要做的只是按下启动键。

    这里是我一手主持搭建的太空桥基地,又是我的长期容身所在,我当然会想尽办法把安保做到最好,虽然为了保障太空桥的良好运转不能建设大型工事,但小型防御机关简直遍地都是。

    汽车人冲进来直截了当地杀光了所有的工程兵,带的唯一一样具有技术含量的东西是信号屏蔽器,而那也不过是为了隔绝通信。他们就没想过哪怕一丝一毫这里存在其它防范措施的可能性吗?就没想过这么重要的设施有没有什么保全机制吗?救护车甚至还把操作台让给了我——他甚至还让我操作太空桥。真是蠢到没边了。

    “哦,静电。”威震天这才注意到我,“原来你躲到这儿了。”

    我一点儿也不想理他,因为我只是来到这儿了,不是躲到这儿了,但他毕竟是我的老板,老板的场我还是要捧的,于是我向他点了点头以示致意,顺便纠正他对我错误的看法:“我只在完成我的任务。”

    他哼了一声,盯着太空桥,没再说话了。

    我知道他在等阿尔茜过来,更准确来说,他是在等领袖模块。看来他真的很想要那东西。但是为什么?他也想成为领袖吗?

    我没有陪他一起傻站着等。我对领袖和领袖模块都没什么想法。

    我走到了救护车身边。

    他在瞪我。哈哈。

    我果断把这个比我高很多的家伙推倒在地。

    救护车摔到地面发出的巨大响声让威震天转过头来很不快地看向我,问道:“你在做什么?”

    “如果打扰到您了还请见谅,”我转过头向他颔首致意,微笑着回答道,“我只是在解决一些个人恩怨。”

    威震天没再说话,我于是不再管他,蹲在他脸侧,放缓了语调对他说道:“如果你诚芯诚意向我道歉的话,我可以考虑稍微原谅你。”

    我说得够好声好气了,我甚至给了他道歉的机会,可他一点儿也不领情。

    “我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他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

    他的话没能说完。他不会道歉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那么他别的话我都懒得听。我动作很快。

    隔板飞过山他们立时暴怒起来,“你怎么敢!!”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看来他们认为我杀了救护车。鉴于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有很多霸天虎的命,杀人很明显对他们来说是常事,于是他们也觉得我杀了救护车。这挺说得过去。

    可我没有。

    我只是拆开他脑后的装甲,破坏了了他的休眠调控中枢,让他没法自发上下线而已。

    他也这么对过我不是吗?

    天火没出声,他在瞧我。他应该看明白我干了什么的,可他脸上的不解越积越多。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哦,他竟然真的问出口了。

    这段时间他问过我很多次为什么,我觉得其中大多是明知故问,我实在搞不清那么显而易见的事到底为什么会让他问出口。

    “我想问你很久了,你有检查过机体吗?”我问他,“在我把你从冰山里救出来之后,你有做过哪怕是机体自检式的问题排查吗?”

    “你说什么?”他不解地问我。

    “我说过——而且是刚刚说过——我只是在解决个人恩怨,”我比他更不解地问他,“而你竟然还在问我为什么?冰下的长期休眠冻坏了你的脑模块、让你的语言处理中枢失灵了?”

    “你对我的意见我们以后再解决,”他的语气变得冰冷而坚硬,“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救护车?”

    唉,和他说不通的,不过随便吧,我和他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正义,或者说公道,说是约定俗成,实则相当唯芯,它取决于个人的想法。估计在所有人看来,救护车对我是有大恩的,他救了我,他做得好做得对,我毫无疑问应当感谢他。

    我不这么想。我一点儿也不这么想。

    我讨厌他救我这件事。非常非常讨厌。

    哪怕我伤得病得要死了也不要别人不顾我的意愿救我,无视我本人意愿这种事本就够让我生气的了,但我更无法接受的是他强制我下线。

    哦,是啊,所有赛博坦人都得下线充电,但我偏不下线怎么了?我碍到任何人了吗?没有,那就没人有资格管我。

    我不能下线。我不能。这事救护车自然也是不知道的。他只觉得他是在帮我,是在为我好,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强迫我下线。好多好多次。我每一次都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他根本不知道我有讨厌这样的事发生。他不明白我有多抗拒这种事。

    我要对他报复回去。我要报复回去。我要将这一切如数奉还。他怎么对我的,我就怎么对他。他身上不存在我的问题,我只原样报复回去是他捡了大便宜才对,他该为此庆幸了。

    我无视了暴怒得毫无道理的汽车人,从救护车边起身离开。

    威震天还站在太空桥那里,喃喃着什么彻底终结领袖传承的话。

    原来他是为了这个才想要领袖模块的。那只毁领袖模块也不够啊,不应该把魔力神球也一块毁了吗?充电器还好好的,只毁一块充好的电池又有什么用?

    偏这会儿又有陆地桥打开的声音。都这种时候了,还有谁会过来?

    我抬头一瞧,是擎天柱。

    ……声波,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会让擎天柱摸到这里来?给我找不痛快就算了,可威震天不也还在这吗?你不管他了?

    在我疑惑的时候,威震天和擎天柱已经非常默契地无视了周边的人,麻利地吵完架开始动手了。

    不过这场战斗结束得飞快。

    擎天柱以前应该是文职岗的,战斗技术和我有一拼。

    事情本该就此尘埃落定,然而变故陡生——阿尔茜此时突然从太空桥跳出,一个飞身把威震天撞了过来,我和那些汽车人也连带着被撞离了操作台,接着他们开始生龙活虎地和威震天战斗,我则趴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

    真疼啊。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把这笔帐记在谁头上。阿尔茜?可撞到我的是威震天。威震天?但又是阿尔茜跳起来撞的他。

    ……怎么只有阿尔茜一个人?那个人类呢?死了?

    我立马往太空桥那边看,发现那个人类正从里面缓步走出,径直来到擎天柱面前。

    看来他成功了。一个人类真的成功远赴赛博坦找到了传说中的魔力神球,还从那里拷贝了一个领袖模块回来。“比他个人性命更重要的事”已经被他办成了,那么即便就这么死了他也不会觉得遗憾吧?

    我正要变形飞过去,天火突然拦在了我面前。

    ……他到底有完没完?

    他当然没完。他总是这样,一直在逼我,永远阴魂不散。

    我看着他,实在想不清楚。

    “你为什么总和我过不去?”

    我突然意识到这话有些熟悉,红蜘蛛也这么说过我。也许我确实碍过他的事,即便连我本人都不知情。

    “我不能看着你做错事。”天火就这么站在我面前,动也不动地说,“我不能看着你误入歧途。”

    “什么是对错?”我问他,“谁来决定对错?谁来判决哪条路是歧途、哪条路又不是?”

    汽车人就是对?霸天虎就是错?维护领袖就是对?保全自身就是错?别人就是对?我就是错?

    “你又和我什么关系?”我又问他,“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不要执迷不悟,静电,趁你还有机会,这是我对你的奉告。”

    做错事做错事!去你渣的做错事!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没资格管我!

    我一拳砸向操作台的通讯键,对通讯那头说道:“汽车人袭击了太空桥基地,派人过来。有多少来多少。”

    支援来得很及时,击倒和打击带了大批士兵从陆地桥里先后冲了出来。

    但也已经迟了,在天火阻拦我的片刻里,在一阵光芒后,那个人类该做的都做完了,最关键最要紧的时机已经过去了,奥莱恩·派克斯变回了擎天柱。他收起了那片小小的金属。他带上了面罩。他视线凌厉地看向威震天,说出了那句只有擎天柱才会说出来的话:

    “威震天,滚开。”

    所有人立马开始打了起来。

    天火本该与我对决的,但他竟在深深看了我一眼后对赶来增援的士兵展开了迎击。

    我没有关注此时混乱的局面,也没有在意天火无法对我动手的软弱,我此刻感受到了一阵熟悉又陌生的波动,一种和我在之前和红蜘蛛见面那次的山谷里捕捉到的波动非常接近的奇异信号。

    是飞船上的支援赶来的陆地桥和太空桥逸散能量信号共振形成的新波段。

    是了,共振。怪不得。原来如此。

    这次的共振信号以太空桥的能量信号主导,新波段也更接近太空桥,但上次的是完全陌生的,形成共振的双方信号应该波段频更加接近、更势均力敌。

    所以上次是两座陆地桥。

    两座陆地桥可以创造出一个全新的科学奇迹。竟然没人知道。竟然根本没人发现这种事。

    被成功复原的太空桥也好,简化过的陆地桥也好,如此危险而紧要的技术,即便在战争期间不存在宽裕到能完整走完应有的检测程序的时间和条件,但也不至于最起码的稳定性检测和干扰抗性实验都不做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他们就没想过在相同坐标同时启动空间传输技术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不,不,不至于,无论是震荡波还是感知器都不至于狂妄到这种简直可以称作无知的地步,更可能的原因是他们对自己的创造很有信芯,再说了,战场上也很难有同时开启复数个太空桥或者陆地桥进行测试的物质条件,更不用说从大局观上来看正式将这一技术投入使用带来的收益只会比这些可能存在的风险更高了。

    是了,是了,直接用还是划算的,想要在战争中取得胜利就不能自缚手脚。

    但,换我的话会更小芯些。

    社会是不公的,但世界是公平的。死亡和意外从不会偏袒任何人。更何况这是在玩弄空间,这向来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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