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天柱问的是个很严肃的问题,他的语气也颇为沉重,但听完他的话我只觉得好笑。

    明明之前在报应号上的观察力和推测能力都挺不错的,怎么现在观察和思考的能力都退步到什么也看不出的地步了?

    再怎么不愿面对事实,也实在该有个限度。

    “你起码想一想,如果我知道你之前在报应号上的工作内容的话,刚刚还会问你在战争爆发之前是干什么的这种问题吗?”我有些惋惜、又有些好笑地对他说,“如果你想知道你这个问题的答案,你该问你自己才对,怎么问起我来了?让我猜猜,你的记忆扇区是不是又出问题了?”

    他默认了。

    我开始怀疑那个人类拷贝过来的领袖模块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这实在不是一件让我意外的事——人类的能力本来就是有限的。

    但说实话,更大的可能其实是领袖模块本身就有什么问题,因为这不是擎天柱第一次因为领袖模块而失忆了。

    不是清空记忆扇区就是覆盖记忆扇区,这领袖模块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东西。

    虽然刚刚把擎天柱的问题推了回去,但于理来说我确实应该解决他的疑惑,毕竟会回答他们问题的话已经被我说出口了。

    然而事情麻烦的地方在于我也不知道答案,想要解决他的疑惑,我得迂回一下,解决他失忆的事。好在如果他照我的建议做了的话,失忆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

    如果他照我的建议做了的话。

    “你有检查过机体吗?”我问他,“在你找回失去领袖模块前的记忆之后,你有检查过自己的机体吗?”

    “静电,”天火不快地打断了我,“风凉话对我一个人说就够了。”

    “你觉得我在对他说风凉话吗?”我很好笑地看向他,“还是觉得我之前是在对你说风凉话?”

    “我相信你问我这个一定有原因,”擎天柱示意天火别激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当然。”我笑着对他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之后有没有听取,但我曾经建议过你在记忆扇区以外的地方备份存储文件。如果你照我的建议做了的话,你就有机会得到那时候的你留下来的信息。”

    好了,我该说的都说了,现在谁也不欠谁了。

    擎天柱闻言收缩了一下光学镜,沉吟不语,而后开口:“你那时候这么建议我,是已经知道我会再次失忆吗?”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你确定要问吗?”

    他眨巴眨巴光学镜瞧我,说:“你不必拿这和我交易,我很乐意解答你的问题。”

    我轻笑两声:“是吗?”

    可惜的是我其实没什么想知道的……哦哦,又有了。

    “你被领导模块接连选中了两次,”我问擎天柱,“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应该挺难回答的。因为他立马沉默了。而且沉默了很久。

    “我明白,我是个霸天虎,有些事你不愿和我说,”我开始给他找台阶,“但我其实只是好奇你对被领袖模块选中这件事的看法,你可以当作一次普通的采访,一个对你好奇的民众的提问。”

    他仍不回答。

    明明刚刚是他自己说很乐意解答我的问题的,他真的一点儿诚意也没有。

    ……唉,但我实在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真的很想知道,被领袖模块选中、还是不止一次选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叹了口气。

    “……普莱姆斯神说,我创造了它,所有已被拥有、未被拥有的智慧,所有已被见识、未被见识的能力,所有已被经历、未被经历的谋略,所有已被习得、未被习得的知识,皆存于此。

    “它蕴藏的神力不可被估量,它含有的威势不可被阻挡,再没有什么能比拟它所承载的权力,再没有什么能企及它所代表的地位。它是神圣的,伟大的,能够洗涤一切污秽,击退一切邪恶。因它是领袖模块,因它是普莱姆斯所创,因它由普莱姆斯施恩赐予。

    “我必将它赐予正直、无私、忠诚、善良、不行恶事之人,这人将沐浴神恩,成为我的使者,代表我的意志,传达我的思想。这人将成为你们的领袖,所有人要顺应他的指挥,听从他的命令,遵守他的法度,尊敬他,守护他,敬畏他,永不可背对他。

    “你们要欢喜快乐,将荣耀归给他,他向众人所说的话,凡有耳的,就应当听。你们在他面前要谨慎,听从他的话,不可违背他,因为他必不赦免你们的过犯。这是普莱姆斯说的……”

    按说,就算不对着普神雕像跪拜在地,我这个时候也该手捧《普神圣约》庄严静立的,但我毕竟不是个虔诚的普神信徒,所以我只是坐在刚刚坐着的石头上,用双手托着下巴,一字一句地慢慢对擎天柱说出了这些话。

    在场除我以外的三个人最初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沉默着听我说完了。

    直到回音散尽,大黄蜂才悄悄问擎天柱我说的是什么。

    擎天柱有些犹豫地回答他道:“……这是最初版的《普神圣约》,用古赛博坦语写就。她说的这段位于第一卷的末尾,紧跟在普神创世和十三天元诞生的篇幅后,记载了元始天尊创造领袖模块后对众生的话。”

    “可那版《圣约》不是已经随着教会的绝迹一同失传了吗?”天火惊讶地问道。

    擎天柱表情莫名地看着我,没回答他。

    天火随后也一同看向我,问道:“我都不知道你还是个教徒,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首先,我没有必要告诉你有关我的一切,其次,我根本不是个教徒,你要我告诉你什么?”

    他很不快地皱了皱眉,但没再继续说话了。

    我看向擎天柱,对他继续说道:“你肯定明白领袖模块的存在对所有赛博坦人和整个赛博坦社会有着怎样的意义和重要性。如果你想我解答你的问题,就告诉我,被这样的东西选中,擎天柱,你有什么感觉?”

    他沉默了更长时间,比之前哪一次都长,但最终还是开了口:

    “我感受到……责任,对所有赛博坦人的、对整个赛博坦的责任。领袖模块的选中让我觉得我应该做到更好,而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团结赛博坦人,拯救赛博坦。”

    虽然最初回答得还是有些艰涩,但他越说越顺畅,越说越自然。

    说实话,擎天柱给出的是一个冠冕堂皇到了让人一听就觉得绝对只是在故意博人好感的谎言的地步,但说完的擎天柱却如释重负般的多了一抹轻松豁达,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坚定和决芯。

    哇。这可真是。该怎么说呢,不愧是领袖,境界确实高。我着实被他的圣父光辉震撼到了。

    即便这根本不是我想听到的回答。

    我想知道的根本不是他有多高的责任感。也不想知道他到底有多爱赛博坦。

    我只想知道被领袖模块选中到底是什么感觉。

    罢。罢。罢。

    我不知道就是我不该知道,再问他也没什么意思。

    “好吧。你有什么想问我的?直接问吧。”

    “我没什么想问你的,不管是地球上发生的一切,还是你和教会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那都不是现在需要关心的。”他轻轻摇了摇头,继续道,“但我确实有话想对你说。静电,你不必留在霸天虎,加入我们,我们一起结束这场战争,一起挽救赛博坦。”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他好像真的误会了什么。

    这场战争怎么发展都和我无关。赛博坦怎么样我也不在乎。

    那不是我该操芯的事,也不是我会操芯的事。

    汽车人也好,霸天虎也好,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好地方,赛博坦同样不是。

    我对保护他人没兴趣,对奴役他人也没兴趣。我对他人本就没什么兴趣。

    公平是太过宽泛的概念。正义离我实在遥远。和平早就成了奢望。权力与地位不是我的目标。平常的幸福更是与我无缘。

    ……

    我曾经想过,我曾经真的想过,想过以后要好好生活,让一切都过去,只关芯我自己,再也不多管别人了。

    我想要朋友,想要爱,想要被信任,想要欢乐,想要自由幸福的生活 。

    但生活总是事与愿违,于是我就不再想了。

    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

    对我来说,只有我一个人在的地方才叫好地方。别的我都不再追求了。

    可惜的是这很难实现。

    就像之前,我明明结束了过去的一切,转眼间就又被天火找上门来,不由分说也不容拒绝地要收下我做学生。

    就像现在,为了我手下的士兵能顺利撤退,我不仅在这背了一大段《普神圣约》,还耐着性子跟他们说到现在。

    真是一刻也不能松懈啊。

    好在天火再也没有执着于我的理由,我的士兵们现在也已经飞远了。

    我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擎天柱还在等我的答案。

    “好啊,”我对他说,“只要你能保证我永远不会落到威震天手里就行。你做得到吗?”

    叛徒一般来说都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有的船上去了就没法下来。我不敢赌威震天对我是否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宽恕之芯。

    坦白说我其实哪边都不想参与、哪条船都不想上,但终究还是被迫加入了霸天虎。

    声波,我真谢谢你。

    擎天柱明白了我的意思,说他会尽力。

    我笑了:“那就是做不到。”

    “你要留在霸天虎是害怕威震天吗?”天火问我,“你怕他到这种地步吗?”

    “一个能轻易把我头砍下来还确实想杀我的人,”我有些奇怪地反问他,“我不该怕吗?”

    “你不该怕,”他说,理所应当、无比坦然地说,“只要你不行差踏错,就没什么好怕的。”

    我真的很想笑。我就不该理他的。我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你就是因为这种理由加入霸天虎的吗?”天火继续问,“怕被威震天杀死?”

    “你觉得我不该怕吗?”我很奇怪地问他,“你觉得我不该怕死吗?”

    他这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十分复杂,人也沉默起来。

    “你的伤,是谁做的?”他突然问道。

    啊?什么伤?

    我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发现是我的脖子。

    啊,声波那家伙掐的。

    不过跑到别人舱室里骂人,这多少算是我自找的,实在怪不了声波。

    差点忘了这事了,回去治下吧。

    “和你有关系吗?”我反问他。

    “我告诉过你,只要遵守法度,不行差踏错,就没有什么值得你害怕的。”他的眉皱了又皱,最终这么说道,“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啊。渣的。真是。说这些。他恶不恶芯啊?他对说这些话啊?他保护了谁啊?他能保护谁、会保护谁、肯保护谁啊?

    我实在受不了,直接变形起飞,头也没回地飞走了。

    天火没有追上来。

    早知如此,之前真该和别的士兵一起撤退的。

    说起来,他刚刚的机体运行声不太对……他缺能量。

    哈。活该。

    这次任务毫无疑问是完成了的,我在出发前布置下去的任务也在有条不紊的执行中,回到报应号后我一时没什么需要处理的工作,完全可以做点自己的事。

    比如把我的机翼改装后期内容完成。

    这项工作在我的办公室施展不开,得在飞船的研发实验室进行,然而里面有人——惊了,这里除了我之外竟然还真的会有人来。

    大门打开后我发现威震天此刻正在里面拿着刚刚那把大锤不停捶打一块超能量块,锤子舞得跟打铁似的,每砸一下整个房间都跟着颤。

    他甚至急得连能量块都没来得及从存放的金属匣里拿出来。

    ……?这是在干什么?这到底是在干什么?拿了东西就回来是急着拿它砸能量块玩是吧?我到底加入了个什么东西啊?我要不还是去投汽车人吧?我果然该去投汽车人吧?

    ……算了算了,威震天这么行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随便吧。

    击倒和声波也围观威震天打铁,击倒听见开门声还转过头看我。

    好在我过去的时候威震天总算砸完了。我瞥了一眼他砸出来的东西,变型的金属盒,盒里是碎裂的能量块。

    啥也不是。

    “嗯……”击倒犹豫了一番才开口评价,“它看着不像是巨无霸福特级别的核子冲击炮。”

    听上去只是为了活跃沉闷的气氛,但我实在想不明白。

    “它为什么会像是巨无霸福特级别的核子冲击炮?”

    它只是一个能量块,被砸成这样不爆炸都已经是托我升级加工工艺的福了,怎么会像是巨无霸级别的核子冲击炮?

    击倒先是瞧了眼威震天,又瞧了眼声波,然后才小芯翼翼地开口解释:“这把锤子据说是十三天元遗留下来的圣物。”

    这个我知道,威震天已经说了,可即便如此又和核子冲击炮有什么关系?

    “它叫赛天骄之锤,”击倒接着说道,“据说可以奇迹般打造出不可思议的东西出来。”

    好的,又是神话故事。一把可以打造出奇迹的锤子。所以威震天这会儿脸这么臭是因为打不出他想要的核子冲击炮?这能打得出来才奇怪吧?

    威震天开始给自己挽尊,说这把锤子果然和他想的一样需要领袖之力才能激活。现在这锤子只能点缀一下工具箱,但还是要把它夺来,因为这东西不能落到领袖手里。

    ……随便吧,反正你才是霸天虎的领袖,你高兴就好。

    威震天就这么不高兴地甩手走了。

    击倒看了眼我和声波,也跟着走了。

    声波留了下来。不知道要干什么。我没搭理他,打算研究一下这把奇迹锤子。

    我记得上面还有个信标来着,虽然现在被飞船的屏蔽设施隔断了信号,但到底还是不能放着不管,得拆下来研究一下,逆向整个专门的屏蔽设备什么的,我可不想再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又迎上一帮汽车人。

    信标在……

    ……

    ……

    ……

    我转头看看声波。

    “帮我给它翻个面。”

    他歪头看我。没动。

    可恶。这个讨厌鬼。

    “我又没说错,你怎么还在生气?”

    他把头歪向另一边。依旧没动。

    “你还留在这儿干嘛?”

    他还是一动不动,理都不理我。

    看我笑话是吗?渣的。

    我转身就要走。

    他伸出触手把我按了回来。

    【…“急啦?”…】

    ……

    ……

    ……

    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恶……啊……可恶啊!!!

    笑话完我后他双手很轻巧的一拨,成功给这把沉重无比的锤子翻了个面,然后脚步格外轻快地扬长而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

    就是这个时候,就在这一刻,我在芯中暗自发誓,如果有哪天我终于能打得过他,我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我非要揍到他向我求饶不可。

    早晚有那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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