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说我这么做一点儿给自己在汽车人那边留条后路的动机都没有,但更主要的原因其实还是我不想再这么拖延下去了。

    飞船上其他人的机体讯号已经开始活跃起来了,想必汽车人基地那边其他被静滞过的人也一样如此,再拖延下去他们都会聚到我这儿来,我不想见到那样的场景,那对我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为了彻底杜绝掉这一切可能对我产生的后续影响,我还得赶在声波恢复之前把监控录像和文件下载记录都彻底清除,这些都是绝对不能给他看到的。

    虽然我操作的只是飞船上随处可见的操纵终端,但它依旧连接着飞船的后台数据库,在没有声波实时监控维护的情况下信息修改起来非常容易。

    我前往停机坪的录像,删除。我和人类对话的录像,删除。我扶墙呕吐的录像……这个绝对也要删除。删除删除删除,统统删除。一个字节都不能留下,杜绝任何数据恢复的可能。

    然后装作无事发生,迅速离开现场,直接回我的办公室。不。不能直接回去。太假了。太刻意。我应该去动力中心,或者主控室。去任何在刚刚那种情况下我该去的地方。

    我很快在路上撞见了威震天。击倒也跟在他后面。威震天瞧上去挺不高兴的。活该。

    他看见我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脸上更不好看了。

    好吧,我先开口。

    “发生什么了。威震天大人?”

    所以快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呢?

    威震天瞪我一眼,很不高兴地说:“得了吧,静电,收起你那副表情。”

    我耸了耸肩,没说话了。自然而然地跟着他一起去了主控室。

    威震天把人都叫了过去。

    在暗黑超能量体供应被切断的前一刻,飞船破译出来的坐标增加到了四个。现在飞船恢复了,飞船上的人员也都恢复了,到了去坐标点开采挖掘的时候了。

    人还没来齐击倒就率先说他和打击可以去第一个坐标点那里。飞船飞到现在,那里是最近的地方。我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威震天对他很生气,狠狠威胁了他一顿才让他出发。

    接着骇翼很快赶来。他受命去第二个坐标点。他也很快出发了。

    然后能用的人就用完了。

    说真的,霸天虎真是太缺人手了,底层士兵姑且不论,中高层的军官就这么几个,怎么够呢。

    时间紧迫,四个坐标也都落到了汽车人手里,威震天只是任性,不是没脑子,虽然肯定不会知道有我涉入其中,但推测出来大致发生了什么对他不成问题。

    派人前往剩下两个坐标也刻不容缓。那么问题来了,接下来派谁去?他亲自出马?

    我很快知道了答案。

    威震天转头看向了操纵台前的声波。

    哎呀,这可真是叫人意外呢。

    威震天先是皱了下眉,然后瞪了我一眼,接着才叫他:“声波。”

    我知道威震天为什么这样。因为刚刚声波一直在看我。可那是声波看我不是我看声波,他不该瞪声波才对吗,凭什么瞪我?

    哦,是的。我当然注意到声波在看我了。他肯定也知道我注意到了。可他还是在看我。

    是发现了监控录像有缺失吗?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总盯着我瞧个没完,又不说句话,真叫人苦恼。

    哎呀,开玩笑的。一点儿也没有。

    我笑着问他:“我好看么?”

    声波还没有什么反应,威震天就截住了我的话,厉声喝道:“好了!”

    喝止了我之后他转而对声波说:“声波,你去下一个坐标那里,把东西带回来。”

    声波于是把视线转回威震天,点了点头后便离开了。

    于是只剩下了我和威震天。我抬头问他:“所以最后一个坐标是我去?还是您亲自出马?”

    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只说:“静电,跟我来。”

    我们去了飞船的甲板上。这里已经落满了机械昆虫。好吧,差点忘了还有这些家伙。

    威震天直接对这群机械昆虫问道:“谁是你们当中最勇猛的?”

    这个问题问得很没水平。首先勇猛是个无法量化的主观词汇。其次这群机械昆虫也不见得会互相比斗决出最能打的一个。最后就算真有了,其他机械昆虫也不见得会服气,这种意气之争总是永无休止。

    机械昆虫的回答也证明了我的想法。

    有一只说道:“没有谁能比一窝的机器昆虫更凶猛。”

    常见的话术,绑定整体自抬身价的。

    可他紧接着就说到:“但如果要在我们当中选一个的话……”

    接着有只机械昆虫站了出来,他走到威震天面前说:“我是硬壳。”

    ……所以他们真的会互相打架?不是说一直在静滞舱里吗?

    我疑惑了。威震天则对此接受良好。他命令硬壳去帮他找回东西,并“把妨碍你的东西统统消灭掉”。

    哈哈。威震天说的这话可真威震天啊。

    威震天吩咐完硬壳后转而对我说:“静电,给我的机械昆虫大军们准备个地方。”

    然后扔下我走了。甚至没来得及等我回一句遵命。

    ……我深深置换了下空气,抬头问这些机械昆虫:“你们喜欢群居,对吧?”

    他们无声地打量我,没有说话。

    我就此下了定论:“好的,你们喜欢群居。你们会迎来一个足够大的空间的。”

    这个飞船上的舱室全是为士兵设计的,根本住不了这么大个的机械昆虫。而且虽然只是片刻的交流,但我已经意识到他们有多排外了。

    除非威震天亲自来,否则军事化管理对他们来说绝对行不通,可威震天绝不会屈尊降贵管理他们——他怎么可能会管这种事?

    目前最合适的方案是划出足够多的闲置舱室,把它们全部打通成一整片的空间,具体怎么分配居住就由机械昆虫自行决定。他们内部似乎有着一定的阶级关系,让他们自治比外界插手管理好得多。

    我很快规划好了空间,并紧接着制定出了施工计划,然后从现在人数堪称贫瘠的工程兵中划拉出个施工队,实地监督指导他们进行作业。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毕竟说到底也不过是打通墙面而已,没有任何技术难度在里面。很快就能解决。

    但我还是没能监督他们做完。因为我接受到一条消息。来自声波的消息。

    严格来说,这条消息并没有发送方,它仿佛凭空传到我这里的。所以它一定是声波发来的。

    消息内容是一个坐标。

    很显然他想我过去。我犹豫了一下,很快在去与不去间选择了前者。

    工程已经接近尾声了,我没有停留在这里的必要。我对工程队的队长说:“我有事要离开。施工结束后记得把机械昆虫带过来。”

    他点了点头,我于是放芯地离开了。

    我没有开陆地桥,而是直接飞过去的。乱开陆地桥不是好习惯。不仅目标太明显,还很消耗能源。

    我其实一直觉得无论是汽车人还是霸天虎都没能做到正确使用陆地桥。他们只拿它当作一个节省时间的赶路工具,没有哪怕一个人真正认识到陆地桥的战略价值。

    不过这或许也和当前的局势有关系。毕竟人已经少到了谈不上战略的地步,争分夺秒也因此成了相当迫切的事。

    要我看,这场战争到这个地步双方再打下去已经一点儿意义都没了,然而他们还是仍在继续,实在叫人想不通。

    不过也没人问过我的看法就是了。

    我在想声波到底叫我过来做什么。我摸不准他的目的。是真摸不准。就像我摸不准他这个人一样。

    但我还是很快到达了他给我的坐标。很快。

    首先我不喜欢磨蹭。无论什么事拖拖拉拉都不是好习惯。再说我现在飞得很快。这些距离也就够我活动活动机体的。我还能顺便适应一下现在的飞行速度。

    我在声波给我的坐标这里看到了两个汽车人。救护车,又是他,真巧。除了救护车还有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他们在一座坠毁的飞船旁边。

    以我的标准看这艘船也就比逃生舱体面一点。它太小了。我喜欢大的。不过即便报应号那么大,我也不喜欢。因为那不是我的……我开始想念我的飞船了。

    唉,我真想回去。

    在瞧见了地上一动不动的激光鸟时我才知道声波要我过来做什么。好吧,明白了。

    我在激光鸟旁边降落变形。

    救护车这时刚往激光鸟的机体里放进了一根雷.管。这种固体炸药威力相当可观,能轻易把激光鸟炸得粉碎。

    救护车见我过来有些惊讶:“静电?为什么你会过来?”

    我没回答,而是问他:“你是种族主义者吗?”

    他很困惑:“什么?”

    “种族主义者,认为自己的种族要更加优越,从而对其他种族存在偏见、歧视、暴力和迫害的人。”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然后变得更困惑了:“你是指我对激光鸟吗?你忘了声波是怎么对你的了?”

    “那不是一回事。”

    救护车把手一挥,说:“那就是一回事。”

    ……随便吧,我不管。反正我瞧不得这个。

    “所以你要么是个种族主义者,要么根本不把迷你金刚看作赛博坦人。”我对救护车这么说道。

    “比起这些,”另外一个汽车人此时插了进来,“医生,不给我介绍一下这位静电小姐吗?”

    ……这家伙不仅哎插话,为人还很轻挑。

    我抬头看他。他冲我无所谓地一笑。

    太轻挑了。

    救护车对他说:“千斤顶,她是静电,是一个……霸天虎。”

    于是这个叫千斤顶的家伙从背后抽出双刀,拦在了我和救护车中间。

    他严阵以待上赶着打架的反应让我乐不可支,我很好奇地问他:“你很能打吗?”

    他也笑了,相当自信地和我说:“能不能打,打一架不就知道了?”

    这确实是个检验战斗能力的好办法,但我完全没有和他打一架的芯情。

    我对救护车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示意千斤顶先别轻举妄动,对我说:“激光鸟是我的敌人,有必要的话我会采取一切能采取的行动。”

    我叹了口气,说:“你离开生命科学院的事让我以为你对人权有着最低限度的尊重。真可惜,看来激光鸟不在此列啊。”

    救护车闻言脸色立马变了,他厉声问我:“你知道什么?”

    见他急了,我故意慢悠悠地继续说道:“你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拒绝了什么才离开的?唔,能活下来说明应该是前者,拒绝的话他们是不会留活口的。”

    救护车死死盯着我,没有说话。

    千斤顶拿刀指着我,问:“你在说什么?”

    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问他:“你为什么不直接问问我们的好医官呢?”

    “……千斤顶,你现在去坐标那里,尽量拖住声波,起码争取些时间。”

    我大笑起来:“去啊!千斤顶!快去啊!这些话可不是你能听的!”

    千斤顶不为所动,依旧把刀对准了我,头也没回地对救护车说:“我可不能让你独自面对霸天虎,医生。”

    救护车有些抓狂:“都说了别那么叫我……你快去吧,我保证会没事的。别忘了我们还有任务在身。”

    千斤顶最终还是被救护车劝走了。

    临走前我嬉笑着冲他挥手:“是啊,快去完成任务,耽误了可怎么向上面交代呢?”

    他甩了我一身尾气。

    我于是冲救护车抱怨道:“他可真没礼貌。”

    他冷笑一声,压根没接我的话:“别再装模做样了,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

    我抬头笑他:“都灰溜溜地跑了,现在做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给谁看啊?”

    他被我气得直发抖。

    我问救护车:“和基地的通讯还不断开吗?”

    他没反应。

    我也没管,蹲下身子把激光鸟机体里的雷.管拿出来扔到一边,在轰隆的爆炸声中察看激光鸟的情况。

    机翼的灼伤有些严重。音视频接收器也出问题了。操作系统也下线了。我没有帮他重新上线。回头再说吧。

    救护车最终还是断掉了通讯,问我:“你绝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抱着激光鸟起身,对他说:“其实你不用这么在意,因为就算你不离开,那件事也还是会失败的。他们连原材料都没能成功造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

    救护车的声音甚至是颤抖着的,他竟然还在问我怎么知道的。这让我觉得他也是个明知故问的人。真是没想到。

    我诧异地问他:“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我就是那失败的原材料啊。”

    救护车结结巴巴地问我:“可是你谁也不像……这不可能……他们不是应该……”

    我明白他的意思,笑着对他说:“所以说失败了呀。这很好理解吧。”

    救护车似乎陷入了更深一层的困惑中:“但是你活得好好的,这说明他们的技术已经成熟了……”

    我摇摇头,对眼前这个钻牛角尖的人说:“可这和他们的失败没有直接关系啊。再说了,你真觉得我活得好好的吗?到现在也还这么觉得吗?”

    他沉默了。

    我觉得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跟他说:“你该去找千斤顶了。”

    他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我继续解释道:“去找千斤顶。他不是去找声波了吗?你该去帮他呀。你不是有那种强化剂吗,快给自己打上,对着声波二打一,把他干趴下。”

    我还冲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他看着想对我说些什么的样子。但还是没说。很快精神恍惚地走了。

    我没回飞船,而是扫视了一下附近,很快抱着激光鸟爬到了那艘坠毁飞船的顶端,在它的边缘处坐下了。

    我开始给激光鸟治疗,替换理清他机体内部损毁的导线,焊接修补金属创口,顺手再打磨抛个光。损坏的音视频接收器没修,我没有相应的零件。这些还是回头交给声波吧。

    这一切做完天已经黑了。奇怪的是四周依旧相当明亮。我抬头一瞧,是月亮。近地点满月。万里无云。

    不过是个只能反射日光的小卫星,竟也能营造出这么美丽宁静的氛围来。

    我还是没回去。我开始对激光鸟说话。

    我说别怕。会没事的。有人在乎他。遇到危险也会有人救他的。不用怕出事。也不用怕孤单。

    他没反应。他下着线。他上线了也听不到我的话。他的音频接收器还是坏着的。这些话其实也不是对他说的。我只是想把这些说出来而已。

    ……唉。

    我上线了激光鸟的操作系统。于是很快有飞行的破空声传来。

    是声波。他过来了。

    他降落在了我身边。接过激光鸟放在胸前。激光鸟立马变形成为了他胸部的护甲。

    我静静地看完才开始对声波说:“……我也曾遇见过一只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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