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闰回道:“这话说起来真是惭愧。当年,在陈都护身边多次进言,均被拒不纳,心中苦闷,就辞别陈都护。不曾想到,离开都护府不久,陈都护他就……”说到这里,郑闰语气伤感。

    田赋忙出言安慰道:“陈都护这人,我也知一二,他颇具才能,只是……”碍于郑闰颜面,田赋没有将话说完,转而又道:“不过,郑先生放心,陈都护之仇必会有人为他报的。他不会白死。”

    提到这个话题,田赋谈兴十足,他又对亦青说道:“张夫人,远的不说,这几十年间,为了精忠汉朝,如张夫人夫君这样投身到西域来的人也不知有多少。你们看我,几十年过来了,还能在西域的鄯善国都中和各位把酒欢颜,我已经是非常知足,你们可知道,同我一样来到西域,又有多少人将自己那一掬尸骨抛在这异域荒漠之中?他们这样做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早日实现:‘在北方彻底消灭匈奴祸乱,平定西北疆域’这个理想吗?”

    听到这里,众人都十分动容。

    田赋拍了拍身边老王的肩膀,说道:“你们可能奇怪,为什么只听见我和他说话,却不见他吐露一言?”

    这正是亦青好奇,而又不便询问的事情,亦青不自觉地向老王看去。

    “唉!”田赋先叹了口气,好像这口气不叹出来,便会将他的胸口堵住,便他无法继续说下去一样:“当年,我在沙漠中见到他时,他正躺在一堆尸体之中,当时,我若不是偶然经过,他也就和那些尸体一起被随后风起卷来的黄沙给掩埋了。事后知道,他们一队汉军在沙漠中行进时,遭遇匈奴骑兵,虽然奋力搏杀,终因寡不敌众而全军覆没。你们一定无法想象,当时进入我眼帘的战后沙场是何等的惨不忍睹!”

    说到这里,语气已稍显平和的田赋,声音再度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慢慢站起身,走到老王身边,哆嗦着双手将老王的领口缓缓下拉。这时,亦青和众人都将目光投向独臂老王的颈项,只见一道血红的刀痕从颈部一直拖至胸部。有多长?不知道。因为再向下,就被衣服掩住了。

    “我看到那些尸体,腹中一股酸水向上涌出。正想赶紧离开时,就见尸群中有一只手向空中举了一下——原来还有未死之人,我赶紧将他从群尸中抱出。这人便是老王,他当时的情况,我认为也是必死不疑,可是,既然他还没有断气,我就不能将他丢下不管,他毕竟是我大汉军卒!我就这样抱着他,骑着马回到了鄯善。也是一个奇迹,我迄今也不知道,他何以竟能顽强地活了下来?后来,老王便和我们相依为命,生活在了一起。你们所能看见的残疾,是他少了条臂膊,你们看不见的残疾,却是因为这道刀伤,他已经无法说话了。”

    田赋重新将老王的衣领整理整齐。

    老王依然一脸憨厚。

    田赋坐下后,无力地用手指了指门外,又说道:“你们认为老王不幸吗?不!老王他也是幸运的,因为他毕竟还活着。在西域这滚滚黄沙之中,又埋葬着多少投身西域,为大汉而竭尽忠义的志士呢?”

    这时,宴席上,众人都停止了饮酒进食,一起细细地体味着田赋的话。

    好一会,田赋一笑,摆了摆手道:“今天,见了你们太高兴了,话也说得多了。”

    亦青回道:“哪里,今天田老先生所言,足以让亦青一生体会!”说着便举杯倡议道:“让我们敬如王老伯和田老先生一样献身在西域的大汉之士吧!正是他们的坚守,才有大汉的强盛。”

    众人一起举杯。

    片刻之后,阿奴娜又用胡语不知和田赋说起些什么,田赋听后不由大笑起来。

    看着这一对不同种族结合在一起的夫妇于席间表现出的毫不避讳的亲密神情,亦青满是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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