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朦胧,灰云密布。在二人行了三日之后,天边终于隐隐传来几声闷雷。

    “看来要下雨了,得赶紧找个地方避雨。”

    风倾遥点点头,若是下雨确实不适宜再赶路,而且不知怎么了,她感到头有些重。

    “也不知道能不能在雨落下前赶到城镇中。”

    弈惊尘忽而玩味地看了她一眼,冲她勾勾手:“能啊,你先过来。”

    风倾遥有些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却仍驾着马靠了过去:“作甚?”

    弈惊尘轻笑一声,随即大手一挥,在她的惊呼之中将她从那匹白马捞到了自己的马背,放坐至怀中。

    除了幼时被哥哥抱过,风倾遥还从未与男子这般亲密过,她喉间滚动,不由攥紧了马缰绳。

    温热的气息从耳边传来,几分灼灼:“身子这么僵,紧张了?”

    风倾遥转头瞪他,正欲发作,却见他嘴角一勾,悠悠吐出一句:“姑娘这么喜欢看我,等到了城内,给你看个够。”

    都还未等她反应,他便甩了缰绳,策马奔驰。

    黑马扬蹄而出,树影横过眼前,留下一道道残影,风倾遥几乎看不清前路。

    她坐在弈惊尘身前,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他握着她的手,她握着缰绳。马疾驰飞奔,路坎坷颠簸,但她心中却莫名踏实。

    这个想法一出,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摇摇头。

    完了完了完了,这真是只惑人心神的妖。

    察觉到身前异样,弈惊尘漫不经心道:“怎么了?”

    “没什么。”

    弈惊尘眉角微扬:“觉得我是妖精?”

    风倾遥双眼睁大,甚至忘了辩解,脱口便道:“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她恨不能一掌拍死自己。

    如若她内功掌法深厚的话。

    “呵。”弈惊尘看了她一眼,悠悠道:“妖精都是会猜心的呀。”

    “是吗?”风倾遥装作随意地问道:“那你还猜到什么了?”

    “我还猜到你赶时间回去参加风静塘的及冠礼。”

    本是为了缓解尴尬才想着岔话题,可弈惊尘此言一出,风倾遥霎时睁大了眼睛。

    她侧头,震惊地看着弈惊尘,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哥哥是风静塘?

    看着她的模样,弈惊尘轻笑一声:“姑娘,以后不要轻易把你的名字告诉别人。”

    风倾遥心中怔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是了,若不是他这些日都“姑娘姑娘”的唤她,她几乎快忘记了,那日因他相救,她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知道她的名字,自然也就知道了她哥哥是谁。

    毕竟哥哥是武林中人人都想争夺的棋子,毕竟哥哥的名字关乎着三个字——红灵诀。

    武林第一的心法秘诀,红灵诀。

    眼下弈惊尘这话倒是提醒了她,如今她已不在偏远避世的清越天山,人心难测,她实在不该轻易告知别人自己的姓名。

    看着风倾遥的模样,弈惊尘扬起嘴角,笑得一脸魅惑。

    “姑娘放心,我可不是别人。”

    风倾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其实她知道他不为红灵诀,他并未伤害过自己,反倒数次相救,就算真是刻意接近,他也没有必要救师姐。

    师姐说了,他从不救人。

    而且若真如此,在知晓她名字的那一刻,他便不会带她走出那密林了。

    密林……

    风倾遥这才想起,那日被扣马车上时,都云谏冲进来第一句话便是“倾遥,你可有事?”

    都云谏也知道她的名字!为什么他会知道?她从未告诉过他的名字,也从未见过他!

    他是想将自己捉了,和幼年时那些人一样,以此去威胁哥哥说出红灵诀的下落吗?

    回想那日都云谏对她的紧张,以及他冲血门喊道他与血门素来无瓜葛,一个可怕的念头在风倾遥心里腾升。

    血门,是不是冲她来的?都云谏是不是真的在保护她?

    可她上山时不过十一岁,带着一脸婴儿肉。如今五年过去,容貌都有了变化,这些人为什么会认得她呢?

    脑中的思绪如一团乱麻,裹缠得她有些头晕,她不由攥紧了缰绳,生怕掉下去。

    弈惊尘有所察觉,一只手覆上她的腰,将她紧紧地搂住。

    风倾遥的小脸一阵潮红,只觉被他搂着的腰侧滚烫如火。

    漫长的沉默横担在二人之间,还好,就在她窘促难当的时候,弈惊尘勒马停了下来。

    “前边好像有个荒郊客栈,不过……”

    “没事,避雨重要!”

    不等他说完,风倾遥侧身一翻便溜下了马。

    她只想让腰腹喘口气,她感觉快烧化了,别说是荒郊客栈,此刻哪怕是深山匪寨她也愿意去。

    弈惊尘看着她跑进客栈,些有无奈。

    二人落座后不久,店小二就已端上来茶点瓜果。许是见二人华冠丽服,掌柜的态度尤为热情讨好。

    “二位贵客想吃什么喝什么随时吩咐,吃饱喝足了还可以去后院泡泡热泉。”

    “热泉?”

    掌柜憨厚笑道:“姑娘怎会不知?咱们这独有的地热药泉可是名声在外的呀!”

    见风倾遥一脸诧异地模样,弈惊尘扯出一丝笑意。

    “你之前不是还与我夸耀,你山中有处药泉,能愈筋骨,有回春之效吗,莫不是一心想着吃的,才这般健忘?”

    风倾遥抿抿嘴,她只是没想到这荒郊野岭的居然也有,哪里是健忘!

    多好看的人啊,偏生了张恶毒的嘴。

    “你带着我一路奔波,辛苦了,这青梅生津解渴,可不多见,来。”

    风倾遥笑得娇俏,伸手拿住一颗青梅就往弈惊尘嘴里塞。

    让你多话!

    弈惊尘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顺从地嚼了一下,哪知立刻酸得皱了眉。

    他咬牙扯出笑意,伸手抓住风倾遥的手腕,一把将她揽近了几分,也往她嘴里塞了颗青梅。

    “嗯,确实不错,你也尝尝。”

    若叫不知情的旁人看了去,还以为是情人间的你侬我侬,丝毫看不出里面藏着的诡谲暗涌。

    “上茶喽!”

    店小二这时又端上几道热菜和酒水,摆了满满一桌。

    掌柜靠近了几分,脸上堆着笑。

    “二位快尝尝,我店中的招牌菜式。”

    风倾遥确实饿了,刚举起筷子,却被弈惊尘一把按住了手。

    “你不是腹中有孕吗,怎么还吃这生冷辛辣之物。”

    “谁腹……”

    她忍不住瞪向弈惊尘,却见他眸间骤变的眼神。

    风倾遥先是一怔,随即很快便反应过来——这菜有问题!

    她抬袖遮面,有些不自然:“这不是刚诊出喜脉没两天,还,还没习惯嘛。”

    可她到底是演技太差。

    掌柜眼中闪着精光,嘴上仍是那副假笑之姿。

    “哎哟,怪我方才忘了问客人有什么忌口,来,我向公子赔个不是。”

    说着掌柜便双手捧起酒杯,等着弈惊尘的回应。

    风倾遥这会儿才注意到,掌柜和店小二手上虎口处都有厚茧,这显然是拿刀的手!

    弈惊尘淡淡地瞥了一眼掌柜,并未举杯,语气反倒带着挑衅。

    “若我说,不想喝呢?”

    掌柜的眼神已经从试探转变为了笃定,嘴角扬起森然冷笑。

    “哟,看来是个行家?竟能发现我招牌菜式的特别。”

    随着他话语落下,大堂中随即出现了十来个面色凶狠的人,手上全都拿着马刀。

    不过刹那,弈惊尘一把将风倾遥揽进了怀里。

    “你没有……剑。”

    风倾遥余光扫向他的腰间,有些担忧,自初次相识起,她好像还从未见过他的兵器。

    弈惊尘却丝毫不惧,甚至悠哉地笑了,看向她的眼神里波光潋滟。

    “别怕,有我在,不会让姑娘出事的。”

    她有些恍惚,那日在那迷路的林中,他也是这般说的。

    很快她就明白了她的担心有多无谓。

    弈惊尘揽着她,一脚勾起了条凳,再一蹬,那条凳就飞出去撞翻了向他们冲来的恶徒。

    “姑娘便负责倒数吧,我去料理他们。十下,就够了。”他又俯下身,几乎咬着她的耳垂说道:“姑娘可别偷看,会吓着你。”

    他扶着她转过身,又如疾风般抽离。

    风倾遥闭上眼,心脏狂跳不止,咚咚咚,几乎盖过那响彻四周的刀剑嘶鸣。

    “十、九、八……”她告诉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听,他说不会让她出事,就一定不会。

    弈惊尘一个闪身就到了掌柜身前,掌柜甚至没看清他是怎样夺下他手中马刀的。

    “什……”

    连一句感慨都来不及说完,掌柜便被他一刀封喉。

    接着赤红身形一闪,弈惊尘手中的刀如同灵蛇一般,快速地穿梭在对手的攻击之中,精准地找到脖颈的位置,一刀挥出。

    呼啸的刀鸣还徘徊在耳边,眨眼间地上便躺着无数尸体。白皙的手上沾染着腥红的鲜血,配着那赤红的衣袍,宛如地狱中爬出的修罗。

    “三、二……”

    “一。”弈惊尘的声音落在风倾遥耳边,敲在她的心跳上。

    她一回头,便撞进一个映着她身影的眸子。

    “你没受伤吧?”

    “呵,就凭他们?”

    顺着弈惊尘的目光,她看向他那些尸体,皆是脖颈处有一入骨刀口,周身再无第二道伤势。

    显然,弈惊尘对这些人只出手了一次,而且一刀毙命。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弈惊尘的武功究竟有多深不可测。

    原来他不是说大话,都云谏当真奈何不了他。

    还不及多想,脑中突如其来的一阵晕眩,巨大的困倦将她湮没,风倾遥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后便往地上倒去。

    弈惊尘蹙眉,伸手将她揽住,指尖覆上其脉搏,神色这才缓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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