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七皇子刘臻。

    他对刘臻的印象并不深,只是那年潜入宫中时险些被发现,瞧见一处偏僻阴森之地以为无人,便悄悄躲了进去。

    谁承想,身后有一瞧着不大,披头散发的疯子在盯着自己,也不张扬,就只是盯着看。

    金庆掐住他脖子欲要杀死,那人三两下便挣脱开。

    开口是略显青涩的声音,但却让人脊背发凉:“这儿是冷宫,不会有人进来,无需躲藏。”

    金庆站起身,走进:“你是何人。”

    “刘臻。”

    金庆思考片刻,提高警惕,道:“皇族?”

    “我不过贱民,恰好姓了刘而已。”

    思绪被拉回,金庆坐在席上久久不能平复,这几日发生的事太多,他头脑都开始混乱了。

    若是让邢云知晓自己闯祸杀了锦衣卫,那他便真的要人头落地了。

    ……

    赵砯已昏迷三天,锦衣卫的人轮番守着。

    在这天夜里,才悠悠转醒。

    郭栾将人扶起,让对方靠在自己身上。赵砯没有一处是不疼的,胳膊还勉强能抬一抬,腿连动都动不了。

    顾衡问道:“可记得伤你之人相貌?”

    赵砯摇摇头,虚弱的说:“那日瓢泼大雨,对方还戴着斗笠,我并未看清来人。”

    顾衡眸光微沉,“程溪呢?”

    赵砯道:“此番前来便是为了查清此事,经历司诸位在调查二皇子遇害一事后,鸽书传入上京,但这边却迟迟不回信,所以他便派人前往,没曾想自己反倒也失踪了。”

    南镇抚司与经历司属同级,并无相互交换情报的义务,往常都是鸽书传信上报给上京,顾衡皱眉,鸽书他们只收到过一次,那便是程溪失踪前的那一次,他想,定是鸽书中途被人截胡,知道了经历司的目的,于是想斩草除根。

    赵砯继续道:“程溪应该没死,杀我之人将我扔进城郊尸坑,那里净是白骨与腐肉,他们失踪的天数还不到腐烂的时候。”

    郭栾闻言,焦急询问:“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来的尸坑?”他不敢相信,这些年连锦衣卫做事都不敢如此张狂,居然还有人敢填尸坑。

    赵砯将自己知晓的位置说给两人听,郭栾派诏狱的人前往查看。

    顾衡道:“大理寺密查多日未果,程溪是如何查出刺客的。”

    “蹊跷的便在这里,程溪并未花费多大力气就查了出来,我们也不知道为何大理寺会查不出。”

    大理寺同锦衣卫经历司与诏狱职务大相径庭,甚至比经历司更专业,程溪轻而易举能查出来的东西,大理寺却拖了半月之久,还未曾有结果。

    顾衡听后,起身道:“若不是刺客对大理寺设防而忽视了经历司,那便是大理寺有问题。”

    短短几句话,听的郭栾与赵砯转不过弯,信息量过大,怎么会和大理寺扯上关系。顾衡命人暗中监视大理寺,一举一动皆上报过来。

    锦衣卫这几日尽数陷入压抑的氛围,各个脸上忧心忡忡。

    陆柠也不敢上前搭话,她怕被顾衡知晓自己将那日的事全部听了去,会毫不留情的杀了自己。

    她单是告知了脆果,脆果也把嘴闭的严严实实。

    陆柠突然不来烦顾衡,他倒是有些不适。

    敲开东厢房的房门,顾衡盯着眼神涣散,逐渐消瘦的陆柠。

    不禁担忧:“郡主……发生了何事?”

    陆柠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她不知为何,突然想哭,这几日自己憋着实在是太累了。

    随即,脚一软,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顾衡便要上手去扶,手停在半空,忽的想到,会不会是看见自己害怕。

    他蜷缩了两下手指,又收回手臂。

    冷冷开口:“那郡主早些歇息吧,臣告退。”

    刚转身,身后之人便放声大哭,顾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叹口气,决心还是将人扶起。

    陆柠抽抽搭搭的说:“对,对不起!”

    “郡主为何道歉。”

    陆柠深吸一口气,将眼泪挤出来,声音发颤:“本郡主说了,你能不能,不杀我。”

    顾衡一顿,道:“不杀。”

    “那日在书房,郭司印与你说话我都听到了,但我太害怕了,就假装没醒……”

    顾衡没回答,只是皱起眉头,随着她是的话越多,眉头愈发加深。

    陆柠道:“你,你都答应本郡主了,不杀……”

    顾衡还是不作声,陆柠只觉大事不妙,但下一秒一直大手抚上她的头,与他的人不同,手强劲有力,又不失安慰的温柔。

    道:“臣以为何事,郡主这些时日是在愧疚?”

    陆柠有些僵硬,她道:“嗯……”

    眼前这人,眼圈通红,还不容易开始长肉,最近看来是又没有好好吃饭,瘦了回去。

    顾衡觉着好笑,“只要郡主不说出去,那便无事。”

    有转机!

    陆柠举起手,“本郡主发誓,绝对不说出去。”

    她抬眸对上顾衡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睛,怎么感觉……这人长得这般好看。

    她的视线也不禁撇向别处,鼻锋,脸颊,再到……嘴唇。

    嘴唇薄而软,鲜红明艳,此时还略带笑意,如果亲上去……陆柠猛的回神,老脸一红,迅速低头不看他。

    瞧着她变得太快,顾衡道:“郡主可是热了?”

    “不,不热。”

    “那脸……”

    陆柠怕她把那个词说出来,连忙打断:“本郡主累了,大人快走吧。”

    刚才还怕得要死,现在直接把人关在门外。

    顾衡听到啪的一声,眼前从人变成了门,摇摇头,走了。

    陆柠靠在门上,徐徐蹲下,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在干什么。

    她无声的呐喊道:“本郡主刚才到底在想什么!?”

    她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居然想亲顾衡!她想不通这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顾衡没怪罪她,也没生气,而她居然开始得寸进尺!

    陆柠瞧西厢房长时间没出过动静,于是问忙前忙后的郭栾:“郭司印,大人最近没回来吗?”

    郭栾手中还抱着一沓资料,忙的不可开交,抽空回道:“郡主,大人在锦衣卫,有事过去便可。”

    “臣还有事,先走了。”

    这么忙?陆柠想着,定是那日所听之事,她没放人,“需要本郡主帮忙吗?”

    郭栾怎敢让郡主干活,他忙拒:“岂敢劳烦郡主?”

    虽然顾衡没降罪于她,但她自觉愧疚,二话没说从郭栾臂弯中抽出一部分书籍。

    道:“郭司印不必同本郡主客气。”

    郭栾:“……”

    拗不过,也不敢拒绝,于是带着人到锦衣卫。

    他将细节尽数交代清楚,陆柠在国子监读书时都未曾这般认真过。

    于是两人翻了好几日的书籍,陆柠一个女子,竟然比郭栾还有毅力。

    她仔细辨认着书中的武林秘籍,当真是晦涩难懂。

    这天夜里,两人困得不成样子,点着煤油灯还在坚持,顾衡进来,看见陆柠也在。

    走进,附身将人拖起:“郡主怎么在这儿。”

    郭栾顿时清醒,他替人辩解道:“郡主瞧我一人有些累,便同我一起来查找。”

    陆柠点点头,“有本郡主在,当然事半功倍。”

    顾衡:“……”

    顾衡有些无奈,不知是事半功倍,还是事倍功半,叹口气和两人一同坐下。

    陆柠的视线会时不时瞥向顾衡,那人一眼都不看自己,专注又认真,柔黄的烛光照在那人的侧脸上,更显锋利,但此时,陆柠却不觉可怕了,反倒是心跳如雷。

    她深吸一口气,也控制自己不去看他,但却控制不了心跳。

    现下已是丑时,陆柠翻到了一页,盯着看半天不动,她努力的解读上面的每一个字。

    终于,连成一句话!

    她站起身,喊到:“找到了!”

    郭栾盖在脸上的书被吓掉,人也坐起来,顾衡的视线也扫过来。

    她道:“流云步!”

    随后,将书递给顾衡,郭栾也凑过来看,三人凑在一起盯着书籍上记载的流云步。

    陆柠指着上面的字说:“这不是失传已久了吗?怎么还有人能使得出来。”

    她的气息一下一下的扑在顾衡脸上,睫毛又翘又长,一闪一闪的,顾衡干咳一声,将两人都推开。

    道:“流云步是前朝所创,在先皇在位时失传。”

    郭栾意味深长:“原来这招叫流云步,据说当年温氏想带着这江湖招式入朝,但不被先皇接纳,于是归隐山林,后来就被灭门了。”

    书上没记载,陆柠不懂两人在说什么了。听到半路,实在困得不行,睡在了书堆上。

    顾衡停止交谈,将玄色披肩搭在陆柠身上。

    示意郭栾出去再说,郭栾不明所以的跟出去,顾衡说:“上次她又听到了。”

    “她知道了?”郭栾有些震惊,“我说她怎么非要帮我呢!”

    顾衡却笑了,道:“愧疚。”

    郭栾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顾虑:“那她会告知太后吗?”

    “不知道。前几日怕我知晓后杀了她,吓得几天没吃饭。”

    郭栾听不出他说话时的语气,只见身边这常年冰窟居然笑了。

    他想,顾衡应是信任陆柠的,他也信任。

    如果此人这些日一起努力都是装出来的,那真是比陆太后还可怕的存在。

    ……

    次日。

    陆柠醒来,摸了摸身上的飞鱼服,玄色,顾衡给她搭的。

    她拿着衣服出门,反正都在锦衣卫了,她去瞧瞧赵砯不过分吧。

    摸索着位置找到房间,顾衡和郭栾也在里面,她敲门示意,顾衡打开门。

    两人都不说话,但顾衡的眼神就在问她:来干什么。

    她有些尴尬,率先开口:“本郡主来看看赵司印……”

    有些没底,不知道会不会答应。

    顾衡虽然没说话,但侧身给她让开了地方。

    她抿唇踏进,看见床上坐着的壮汉,想必他就是赵砯了吧。看着如此强悍,竟被伤成这样。

    赵砯见有女子进来,十分诧异,“敢问姑娘是?”

    顾衡声音从远处飘来。

    “汾阳郡主。”

    赵砯思索片刻,理清来人身份,连忙行礼:“属下唐突,不知是夫人。”

    陆柠:“……”

    这句夫人将两人都喊懵了,身侧的郭栾咳嗽示意,赵砯哪能懂得。

    顾衡神色并未变化,语气淡淡:“唤郡主。”

    “不是成……”

    话说一半,被郭栾一口药灌进嘴里,差点呛死。

    郭栾用气音道:“少说话!”

    顾衡站在僵住的陆柠身旁:“不必在意。”

    陆柠紧张的捏住自己的手指,低头闷声道:“其实…叫夫人也行。”

    声音太小,再加上郭栾太吵,顾衡没听清。

    他俯身凑近:“郡主说什么?”

    陆柠被突然凑近的脸吓了一下,猛的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在说什么,脸红着道:“没……没说什么。”尴尬的好像只有自己。

    她走进床边,道:“赵司印可好些了?”

    赵砯道:“谢郡主记挂,好多了,过些时日便能正常行走了。”

    陆柠拧眉,连走都不能,下手的人真是罪该万死。

    “本郡主定不会轻饶伤你之人的!”

    安静许久,“……噗”郭栾没憋住。

    “你……你笑什么!?”

    顾衡道:“郡主先出去吧。”

    陆柠憋嘴,有些委屈的和顾衡说:“本郡主没开玩笑,他笑什么?”

    顾衡嘴角弯弯,笑的特别明显,陆柠气恼道:“你也笑?”

    没等人说话,她气冲冲的离开了。

    赵砯也有些不解,“对啊,你们笑什么,郡主一片好意……”

    郭栾笑的更大声了,都停不下来,顾衡道:“她是太后的棋子,但自己不知道,方才所言,不过是要面子。”

    赵砯:“……”

    他不了解郡主,只是今日所见,觉着与传闻中确实不同,直觉告诉他,顾衡拒绝不了这位傲娇的小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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