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刘夫人脸色一白,差点没有端好高门主母的架子。

    昨晚上杨屠户挨完十杖被扣在开封府,没有立即被她派去的人接到。

    起初她还觉得不算什么大事,毕竟有大齐的律法在上,“杖后昏迷者需在牢内观察一天,受切肤之痛,得以自省。”

    主判官也只是按照律法行事。

    可他能死在开封府……

    她们能想到借助杨屠户抓出幕后之人,这位操纵者自然也能想到这一层。

    所以杨屠户就成了解题之中最关键的一环,也成了幕后之人不得不除的心头大患。

    她们要保。

    幕后之人要杀。

    大家心知肚明,到了这一刻,比的无非就是谁的手腕更硬,手段更多。

    因此刘竹青早早就散了钱财,在开封府里排了几个下人日夜等着,只等这杨屠户被开封府扔出来,便直接将人生擒拉到裴府中。

    甚至还为此专门关照了几个牢头,确保杨屠户性命无虞。

    可他还是死在了开封府里,死在了他即将出狱的一个时辰之前。

    悄无声息,又让人摸不到错处。

    这就说明他背后的这个人势力比裴府更胜,手段比她们更狠。

    “我一家来帝都未超一月,”刘竹青惊得眼圈都红了,伸手无意识紧紧抓着叶见窈的手腕,声音颤抖又低不可闻,“怎么能得罪这样的贵人呢?”

    能在开封府里动手,那该是怎样的手眼通天!

    叶见窈强压着胸口的惊骇,把手覆在刘夫人手上安抚她,又开口问道,“杨屠户不是应该还有一个时辰才会被放出来吗?”

    或许是想到了那文书上的“越州榜首”四个大字,又或许是叶见窈处理事情,言语举止间那令人安心的气质,给了她信心。

    听她这样问,刘竹青的眼睛紧紧盯着叶见窈,像是将溺死之人看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好姑娘,你有法子?”

    “他们偷偷验了,没有多余的体外伤,没有中毒痕迹,怎么就能悄无声息的死了呢?”

    那就是还没有放出来。叶见窈敛下眼眸,日光透过她细长的睫毛,投下一片灵巧淡影。

    半晌,她温声道,“杨屠户既然要和咱们家的小羊成亲,咱们也何该为他准备一套新郎喜服。”

    “夫人可有法子让我去为他量体裁衣?”

    刘夫人看着眼前这个丝毫不慌不乱的小姑娘,一时间竟从心底泛出一股子敬意来。“行。”

    她的心逐渐安定下来,当即就派人安排叶见窈去了开封府看望。

    叶见窈跟着刘夫人,一同打开狱门的时候,昨日里还活蹦乱跳的杨屠户此刻已经僵直在了一堆干草里。

    除了杖棍之罚,身上再无其他伤痕,脸上也没有挣扎痛苦之神色,唇色苍白不泛乌……

    既不是外伤,也不是毒杀。

    高门出身的刘夫人是没真真正正见过死人的,草草看了一眼便偏过了头去,连带着一同来的几个狱吏也没有往前进,毕竟死人还是有些晦气的。

    只叶见窈好像对死人很有兴趣一般,越凑越近。

    她手伸向杨屠户的头发,细细摸索片刻,果然摸到了一处极硬极尖的地方。

    伸手扒开头发,就见发根处有些许干涸的血迹,零星点点。

    杨屠户后脑的风府穴被人穴被人插了一根细长银针进去。

    那银针几乎整个都插/入了他的脑中,只留下了外面一点点的针鼻。

    若非她仔细,根本察觉不到。

    好狠辣的手段。

    就算是见惯了皇宫之中的妖魔鬼怪,叶见窈此时也不免有些心惊,用雄厚的内力将针快速插/入脑中,人还没有做出反应,便已经失去了面部肌肉的控制能力,死的时候也看上去安详得很。

    又有头发作为遮掩,自然不易被人察觉。

    叶见窈眸色暗暗,片刻之后,突然朗声大喊一声,“夫人,你看这杨屠户到底是怎么了?”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她身上,就见叶见窈随身取下一个包袱,打开来是将近数百根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

    “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她蹲下,声音依旧琅琅,“看起来像是被人暗害的样子!”

    说着便拿起银针装模作样地刺了几处大穴。

    “啊!”刘夫人明了了她的意图,也不管牢房的肮脏了,连连往里进了几步,当即故作惊慌失措地同她一唱一和,“那还能救回来吗?”

    然后探头探脑的越过叶见窈往杨屠户那儿看。

    身后的一堆狱吏亦是如此。

    只见叶见窈伸手从这人后脑勺处捞出一根银针,语调侥幸,“还好这针没有进入完全,否则大罗神仙也难救。”

    银针被她轻巧扔在青石板砖上,她肯定的声音混着清脆一同响起,“反正杨屠户也到了看守的时间了,不如直接拉回裴府。”

    “我找个安静的地方给他银针渡穴,虽然有可能瘫了半边身子,但是今晚子时之前,我担保他能开口说话。”

    她这话说的狂妄,简直就是在直言自己有起死回生之能。

    可是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人质疑她。

    因为他们看见,明明一炷香之前还面无血色,一身死气的杨屠户。

    此刻面颊红润,宛若生人,甚至隐隐有睁眼之兆。

    *

    “见窈,你这法子当真有效吗?”

    烛火通明的厢房外,寒风呼呼呜咽着,透过门窗涌进来的寒气直让烛火光影缓缓摇晃。

    一明一暗在杨屠户的死人脸上晃荡闪烁,直叫人毛骨悚然。

    刘夫人忍着从脊椎骨直窜天灵盖的寒意,忍不住再一次向叶见窈追问确认。

    事关她女儿的清白名声,刘竹青自是应该小心再小心,只求万无一失。

    “那幕后之人既然能在开封府将人暗杀,就说明开封府里一定有他的眼线。”

    叶见窈理解她的心情,开口宽慰道。

    “他以为杀了杨屠户就能高枕无忧,却没想到我们那这么一出大戏,只要他信了我们能将杨屠户“救活”并且今晚能让他开口说话……”

    叶见窈对着刘夫人安抚地笑笑,“那咱们就等着中捉鳖吧。”

    末了,走向被放置在床上的杨屠户,给他整了整被子和枕头,装成了一副睡觉模样。

    叶见窈看着在牢狱之中被她用指尖带过去的胭脂点了腮红硬装成活人的男人,手里比划着那银针进入风府穴的角度。

    这角度刁钻,必须要近身刺/入,也就是说,杨屠户定然是看到凶手的样貌的。

    就算没有看到,他已经知晓这幕后主使要杀他,如果真的醒了,也定然是会全盘托出的。

    所以只要她能让人相信今夜这人会醒,那么今夜就一定会有人来。

    看着叶见窈这般云淡风轻,胸有成竹的样子,刘夫人也逐渐静下心来。

    她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背,随即走到了叶见窈身边和她一起静静望着窗外的夜色,那屋檐上她安排了八个矫健的侍卫。

    只要有人来,必然是瓮中捉鳖,有来无回。

    “娘……”裴玉宁年纪小,第一次和一个死人共处一室,到底还是害怕的,她慢慢凑近二人,“叶姐姐……”

    虽有意不往床榻上看,可她的小脸依旧是苍白着,七分是吓的,还有三分是冷风吹的。

    “你们跟我说说话。”裴玉宁没有了平日里娇蛮的样子,细听小声说话时声音都在抖。

    和一个死人共处一室,大家又都一言不发,她便总觉得自己身后有着什么东西,又害怕不说话的某个人会突然幻化成个红衣厉鬼!

    于是一直小声乞求着。

    “你们跟我说说话……”

    那一副小可怜样让刘夫人心疼坏了,她长臂一伸,将自家女儿抱进了怀里,轻拍着背安抚着,眼睛却突然瞟到了站在她一旁的叶见窈身上。

    这小姑娘从始至终身上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慢条斯理,游刃有余……

    刘竹青看过她的身份文书。

    叶见窈是崇仁两年农历三月末的生辰,认真算起来,其实也就比玉宁大上一个多月。

    可此刻她怀里的裴玉宁还是一副小孩的样子,自己连一些后宅阴私都不敢让她知道,唯恐给她造成什么心理阴影。

    只比她大上一两个月的叶见窈却俨然是少年老成的模样,处理事情冷静理智,举止有礼,进退有度。

    而今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年纪……

    刘竹青甚至在心中暗暗比较自己十六岁时能否做到这样端庄大方,聪慧机敏。

    她不是个傻子,自然不会傻到觉得一个小门户县丞家的家教能够教出她都教不出的孩子。

    又是个庶女。

    这个孩子怕是自己经了不少苦,吃了不少亏……

    如此想着,刘夫人一时心下酸软,长臂一伸,竟把叶见窈也抱进了怀里,“害怕了吧……”

    她不自觉软了声音,“咱们仨在一起就不害怕了。”

    那语调里那独属于母亲的温和,让叶见窈整个人都愣了一下,身体僵硬的像一块石头。

    “嗯!”正不知做何反应,就听裴玉宁轻轻地乖乖巧巧地应了一声,竟也伸手轻轻环住了她。

    其实只是被四条手臂轻轻搭着,叶见窈却好像突然被几十斤重的铁链禁锢住一般,低头,没敢再动。

    直到窗外寒光一闪,就见无边夜色之中,一黑衣人带着一身凛冽的杀意冲她直直而来。

    似有直取她首级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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