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苏娮梳妆完毕,便登上了苏府的马车。

    当然,她这一位“母亲”为了彰显当家主母的风范,面子功夫自然做得极足,是以与她乘的是同一辆马车。

    如此,既让苏弘满意,也全了她这个继母的好名声。

    外人眼中,即便苏娮非她所出,她也绝不会落得一个刻薄寡恩的形象。

    只是,对面坐着的苏妙就不大好脸色,老是抿唇瞪着她,瞧她有多不满似的。

    一开始,苏娮还饶有趣味地回看着她,她瞪她,她偏就平心静气,唇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如此,苏妙瞧着她不为所动的样子,反而气得更甚。

    这数月里来,这母女二人明里暗里给她使了不少绊子,也不差这几记冷刀子。

    末了,苏娮瞅着她这样的小孩把戏实在无趣,索性整理衣袖处的褶皱,眼神都不舍得抛给她一个,任她将眼睛瞪到天上去,她也不会理睬半分。而尤氏则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不过半个时辰,马车便停在一座恢弘气派的府邸前。

    尤氏先一步下了车,苏娮本想跟上,谁知苏妙抢先挡在她身前,就是不愿她先出去。

    看着这情景,苏娮不知想到了什么,抿唇低笑起来。

    苏妙登时气恼,怒问她:“你笑什么?”

    “……”苏娮并没有回答她,而是趁着她不注意抬手拂开她,快步下了车。

    “你……”苏妙被她这么一拂,仰倒在马车里,气愤极了,近乎扯着嗓子,再也不似先前那般刻意的轻声细语。

    待她起身,扶着丫鬟的手下了车,方看到苏娮并未离去,而是站在马车跟前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

    苏妙一股怒意冲荡在胸口,想起方才的种种,却是再也忍不了,冲上去便要发作,却被尤氏身边的两个丫鬟阻止。苏妙怨毒的目光盯着苏娮,离她那样近却打也打不得,真是又急又怒。

    苏娮偏还不忘火上浇油,又道:“知道我刚才为什么笑吗?”

    她说着,离她故意远了几步,她怕这人扑上来撒泼挠花了自己的脸。

    唇角微微一勾,却故弄玄虚:“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起来那句,好狗不挡道。”

    “啊!苏娮!”听到这句话的苏妙似疯了一般,便要挣脱身边的两个丫鬟。

    可是,马车前那个雪青色身影却一晃而过,径自跃入伯爵府,不见了踪影。

    这一幕,尤氏看在眼里。看看自己这个女儿,竟这样沉不住气。

    最终,她什么话都没有对她说,只是吩咐两个丫鬟看好苏妙,不要让她生事。

    苏妙眼睁睁看着母亲入了伯爵府,竟没有理她,才知这回她是真的生气了。

    都怪苏娮!

    ……

    今日,赴这菊花会的大多是京城显贵,是以那伯爵府的丫鬟见苏娮穿着不俗,且又看着温婉好相处,便上来为她引路。

    “瞧着小姐眼生,竟不曾见过。”

    “……”苏娮无言。

    自然未曾见过,数月前苏娮才从乡下接回来,这可是她第一次来。

    看了一路,苏娮对伯爵府的宏伟富丽不感兴趣,不过就是比寻常人家的宅子讲究奢华些。穿过回廊,她独被那廊下摆放的盆盆金菊吸引了目光。

    这时节,菊花尤其稀罕,各色品类绽蕊而开,或是如绣球低垂,或是如银针散陈,似牡丹富丽,静态极妍。

    “看来,你们伯爵夫人当真酷爱菊花。”

    “可不是。”碧衣丫鬟紧跟着附和:“每到这时令,夫人便会花重金购得许多菊花,更有些许名贵的品种置在菊园,那菊花宴便设在那里。”

    听得丫鬟一番话,苏娮方才知道这菊花会竟还有这样多的玩法。

    赏花便也罢了,兼有那饮酒赋诗的雅兴,最后再吃得由菊花为食材精心烹制的餐食,当真算是极雅致美妙的享受。

    苏娮并不想引人注意,更何况她还要避开苏妙,故而在菊园寻了个僻静角落坐下。

    眼前衣香鬓影,珠光宝气,金闪闪的一大片,苏娮懒得去看,只饮了一盏菊花酒,觉着清冽好喝,便多饮了几杯。甫一听得有人谈论。

    “听说,今日那位谢少师又没有来。”

    “可不是,这样的宴会几乎都见不着他的影子。”

    “休要说了,前些日子人家剿了月空山的流匪立了大功,如今升了官,愈发不得空了。”

    “……”

    苏娮陡然听得这么几句,又是关于谢泠的,没来由一阵烦躁。

    那区区几个字可是练得她叫苦不迭。

    起初,或有人上来同她打招呼,她便一一行礼点头问过,再无回应。见她这样无趣,又是一个人,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许多小姐便当她是个另类,再不肯上前攀谈。

    谁知,如此无人搭理,反倒遂了她的心意。

    待菊花宴进行一半,趁着人少时候,她便离开了。

    谁知,这诺大的府邸弯弯绕绕,方向感不太好的她,竟然迷路了。

    站在池塘边,苏娮头一次觉出几分可笑荒谬的意味来。

    原想找了丫鬟来问,可是头一回,却发现不远处,苏妙同三个华服女子正看着她不怀好意地笑,其间就有薛琴。

    苏娮也没动,她倒是想看看,她们能折腾出个什么幺蛾子来。

    几人的目光一刹那便相接,充斥着火药味儿。可偏偏,苏妙迟迟不见有什么动作。

    站了许久,苏娮无趣地道:“不知妹妹这么大张旗鼓地来,有何赐教?”

    “若是没有的话,我可要先行一步了。”

    说罢便抬步要走,谁知一步还未踏出去,另一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几个丫鬟婆子就阻了她的去路。

    看来,这次是有备而来啊。

    苏娮看了看四周,她们选的位置倒是偏僻,正好方便她收拾这帮子人。也不怕她们泄露自己身份,因为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她此时的耐心已然告罄。与其今后这些人与自己作对,暗害于她,她还不如借此机会一劳永逸。

    她杀心渐起,眉目冷寒之至,右手欲拔下发簪,可下一刻她却缩回了手。若是以往的她是不会犹豫的,可此时莫名想起来一个人。

    那个温润如玉,触及她的目光就会不自然的男人,他是高山冷松,这世间泥沼中独一份清流。而她,手上到底沾了血腥,纵然那些人并非无辜,可终究不是她杀人的借口。

    她头一次生出一个想法:她想离这个人近一些。

    “看来,姑奶奶我今天要打狗示众了。”

    说罢,苏娮挽起衣袖,动了动手腕,一上前便扯了一个婆子的衣领将其推向另一边,那婆子本就身材圆润,如此撞将上去,反倒压倒另一个。

    如此,便解决了两个。

    剩下几个丫鬟一见这野蛮行径,一时间膛目结舌,慢悠悠去扶倒在地上的两个婆子。

    苏娮眉目肆意轻扬,点朱檀唇轻启,漫不经心对这四人道:“其实去池塘洗个澡也不错,正好清醒清醒。”

    “可想清楚了?”明明是调笑的语气,那六人却分明听出了话里透着的丝丝凉意。

    一时间,六人没了主意。

    “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薛琴一刻都等不及了。

    “今日若你们教训不了她,我便把你们几个丢到池子里喂鱼。”

    听了这话,丫鬟婆子们瞬间没了顾忌,上前欲制住苏娮,可刚上来却被苏娮一脚踢开,吃痛退到一旁。

    就在这时,凌空一记长鞭袭来,正中那婆子后襟。那人“哎呦”一声,躺在地上哀叫不止。

    “娮娮,我来助你!”

    齐瑶几步起落,人已跃向苏娮,她将人护在身后,长鞭一扫,近处的一人已然入了池塘洗澡。那长鞭落在地上一阵“劈啪”声响,反倒惧得众人不敢上前。

    苏妙和薛琴见她来了,不由悻悻回去,齐瑶的脾气,她们是知道的。

    不过,齐瑶还是从丫鬟婆子们嘴里套出了苏妙,薛琴二人的名字,当下有了计较,便带着苏娮往亭子里走。

    “娮娮,你放心,我会帮你教训她们的。”

    苏娮也没什么事,不想她为了自己惹上麻烦,“还是算了吧。”

    齐瑶却道:“总该给她们一点儿教训。”

    亭子里聚着众多世家公子,二人与对方行过礼后,齐瑶向苏娮一一介绍。

    这些人大多都是齐瑶小时的玩伴,因临天国男女之防并不严苛,齐瑶常与他们打猎比剑,是以交情不错。

    为首一个紫袍公子上前来,对苏娮客气行过礼,道:“原来你就是齐瑶常提起的那个好友苏娮?”

    苏娮客气回道:“是。”

    齐瑶看着崔锦搭讪的样子却有些不满,只将人推开,搁在二人中间,“我说崔锦,对我家娮娮客气些,我去办些事,一会儿就来找你们。”说罢,齐瑶便离开了。

    只是临去前,苏娮看到齐瑶向崔锦嘱咐了一句什么,崔锦笑着应下,不过具体是什么连她也不知道。

    “苏姑娘,可来这边坐坐?”疑惑间,苏娮听到崔锦唤她,只好依言坐下。

    亭子里坐着七八个公子,自苏娮一到,众人对这位温婉女子也起了兴趣,其中一人道:“苏小姐既然是齐瑶的好友,我们也应当代她照顾,所以小姐不必客气。”

    此时尚是初冬,湖面还未结冰,时有湖风吹来,难免寒凉。苏娮来时穿了一件小袄,本还不觉冷,现下到了此处竟觉周身一片寒意。

    崔锦察觉到她搓着手,便解下身上披风递给苏娮,苏娮道了一声谢接过。

    苏娮静静等着,齐瑶离开已有半个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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