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先生?”谢泠忽然看着她,目光沉冷无边。

    苏娮也未避开他的目光,檀唇弯了弯,眼眸中藏有几分狡狤,笑答:“学生自然不敢忘先生教习之恩。”

    “不过眼下学生伤了脚踝,恐怕又要劳烦先生了。”

    苏娮指了指自己不能动的右脚,心安理得等着谢泠发话。她的人可是他带出来的,如今她落了伤,怎么着也要他负责,谁让姓谢的多管闲事非要带她离开。

    谢泠打量起她的右脚,她到底是真伤还是假伤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带她离开。

    他心绪倒是平静,转过身露出脊背,略低了低身子,道:“我背你,上来吧。”

    他离她也近,苏娮拖着伤脚,左腿撑着力蹦跳了几步,心安理得地趴上了他的背,双臂环上了他的脖颈。谢泠拖住了她的腿,稳稳起身,背着人前行。

    苏娮怕压着他头发,便将头发取开。其实她的脚踝伤得也不重,但她就是想要为难谢泠,可没想到谢泠竟然愿意背她。

    才行了十几步,苏娮就开始无聊起来。

    “先生,你以前背过人吗?”

    “背过。”

    “男人还是女人?”

    “……”

    “若我没记错,先生今年二十有六了吧,可有成婚……”对象?

    苏娮话还未说完,一个沉冷的声音传出:“聒噪!”

    苏娮顿时没了兴趣,嘴唇动了动:“老男人。”

    谢泠这时道:“你说什么?”

    苏娮心虚起来,连忙解释道:“没,没什么,是,是天太热了。”

    谢泠也不再计较,继续朝前走。行了两个时辰,二人打算在一处客栈歇息。

    谢泠背着苏娮进了客栈,来到前堂,苏娮付了银子,朝店小二说道:“两间房。”

    谁知,谢泠却驳回:“一间。”

    店小二顿时为难起来,可一见谢泠回头,那冰冷的目光直浇得自己后背一颤,他又看了看苏娮,最终还是妥协:“好好好,一间就一间。”说罢,将房号告知,谢泠便背着苏娮上了楼。

    苏娮自然气得牙痒痒,可眼下她靠谢泠的地方多了去,还不能撕破脸皮。谢泠将她放在床榻上,苏娮也不客气,倒头便睡,一人占了一张床,本着“她是病人她有理”的原则。

    谢泠自不与她争抢,只是若是寻常女子,他必不会有这样多的耐心。

    眼下太阳落山,时候不早了,店小二送来一些吃食,二人用了些便早早做了安置。

    苏娮涂了药,抵不过白天长途跋涉,人已经累的不行,挨着枕头很快睡去。

    谢泠打开木柜,从里面拿出一套被褥,铺在地上。不过他也未着急睡,而是在门前栓了一枚小巧的铃铛。但凡门外有异动,他都会事先察觉。

    夜里,苏娮踢了几次被子,谢泠不厌其烦地盖了几回。

    这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日,苏娮的脚伤大好了,谢泠也不意外,雇了两匹快马,花了一日时间抵达江州,离嘉州也不过半日光景。

    二人找了客栈歇了一晚,照例只有一间房。眼下他们已然甩开了那些杀手,倒也用不着一间房,只是谢泠怕苏娮脱离他的视线偷溜出去,于诸事不宜,便又睡了一夜地铺。

    第三日下午,二人乘快马赶到嘉州,在徐潜府上碰了面。

    徐潜早已吩咐府中下人备好客房,独谢泠的房间与他的紧挨着,其他人则是一样的客房。丫鬟带着苏娮去备好的客房,苏娮倒不急,让她领着自己去见周知斐。

    巧的是,她的房间与周知斐的房间仅搁着一个花厅,距离倒近,正好方便她见他。

    因她是男子打扮,丫鬟并未多想,“苏公子,奴婢这便退下了。”

    苏娮朝她摆摆手,伸手敲开了房门。周知斐打开门,便迎了她进来。

    苏娮接过周知斐递过来的茶,二人面对面坐着。

    “听人说苏姑娘受了伤,可好些了?”

    苏娮心头一暖,答道:“劳大人挂心,我没事。”

    “倒是大人路途辛劳,可还习惯?”

    周知斐道:“既是为朝廷做事,算不得辛苦。”

    苏娮又想起了周母,便道:“大人离家这些时日,伯母身体不好岂不是无人照顾?”

    周知斐答:“母亲拜托隔壁周嫂照料,谢苏姑娘关心。”

    二人这样一问一答,虽显乏味,不过于周知斐这样惜字如金的人来说,已然是个例外。

    不多时,一个丫鬟敲开了房门,“两位公子,谢大人让你们过去。”

    有谢泠在,苏娮本不想去,可想到嘉州有诸多美景,又有周知斐相陪,还是应了下来,二人相携前往主厅。

    到时,厅内坐着的谢泠和徐潜正在喝茶,上首还坐着两位官员,茶已然煮好,便等着他们二人。

    二人见过礼,苏娮坐在周知斐旁边。

    徐潜见人齐了,便道:“虽说诸位皆有公务在身,不过那万绝门行事隐秘,剿灭他们非一朝一夕之事,如今诸位既然到访嘉州,徐某也该尽尽地主之谊才是。”

    当即有人应道:“早闻徐将军年轻有为,豪爽忠义,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徐潜听了几句夸奖,也不放在心上,只道:“大人们谬赞了,徐某怎及大人们在朝资历,今后还要仰仗诸位大人。”

    “徐将军真是太客气了。”

    官场上,即便彼此不对付,可话还是要说圆,所谓内方外圆。打了一阵太极,徐潜便着人安排接风酒宴。

    按理,这种场合,苏娮不应该去。可徐潜老早看出谢泠待苏娮不同,便破例带上,如此谢泠也会去。

    宴罢,那两位官员喝得醉醺醺,乘了软轿不知去何地采撷花朵了。徐潜尚有军务,不再作陪,便只剩下谢泠三人。

    今日闻月并未在侧,苏娮难得放松了些,只是唯独有谢泠在,莫名乏味。

    她心下不禁计较起来,若谢泠同方才那两个家伙喝得烂醉,被人抬走多妙。可惜,这姓谢的偏偏酒性不好,几乎滴酒不沾,好生烦人。

    苏娮还是不甘心,便道:“先生今日奔波,也未歇息,如今许是累了,不若我派人送先生回去歇息?”

    谢泠平静道:“不用。”

    “我知道先生许是担心我,可是有周大人在。”

    谢泠如何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便道:“周大人温和知礼,如何能拘得住你?”

    按他这话,倒像她有多么顽劣似的。苏娮抿紧唇,却偏偏没有什么话反驳。

    三人如此行在街上,因相貌清俊一时引来路人注目,苏娮在他二人中间身量低些,可一双眉目英气逼人,配上雪青衣袍气质迥然不同。

    苏娮心中不大爽快,正瞅没处泄火。

    也不知今日是什么特殊日子,街上行人很多,可前面忽然快步跑来一个衣裳破破烂烂的男子,身后两个女子追得气喘吁吁,这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

    “遇着我,算你倒霉。”

    苏娮眼看出气筒过来了,几步迎上去,只一招便将那偷东西的男子打倒在地,围观的人顿时围成一圈,朝男子指指点点。

    苏娮踩着男子的手臂,迫使他将赃物交出,若不是周知斐及时劝住她,按她的性子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人的。

    很快苦主过来了,苏娮便将银钱袋子交还给她。

    “姑娘保管妥当,切莫丢失了。”她也学着平日里周知斐的客气知礼,朝女子颔首一礼。

    “多谢公子,可问公子尊姓大名?”

    徐柔微微抬头,多看了几眼,只觉好一个清俊知礼的少年郎,不免心生好感。

    苏娮听她问起自己姓名,想了片刻后才缓缓道出:“吾名子虚,姑娘不必言谢。”

    渐渐,看热闹的人也散了,苏娮行礼告辞,便快步追上了前方的二人。

    回头时竟发现谢泠正看着她,“我这个做先生的倒不知,自己的学生竟有这样的身手?”

    此言一出,便连周知斐都开始为苏娮紧张起来。

    苏娮也不意外,毕竟谢泠早就开始怀疑她了,答起话来倒面不改色,“宫里时随齐瑶学过几招防身术,实在拙劣,登不得什么场面。”

    “曾听说先生文武双全,学生还要继续向先生学习才是。”在这种时候,她也不吝啬自己的言语,夸一句也不会掉一两肉。

    谢泠倒没继续难为她,他只须静静看着,她还能伪装到什么时候。

    今日京城来了书信,听竹在信内说紫萝趁着他离开,潜入密室,打伤护卫,盗走了《山河纪》,且不知所踪。

    谢泠早就料到她会动手,当即命人放出消息,称《山河纪》被盗。这样的结果自然是别派的势力会帮他找,其间或是厮斗拼杀,都与他无关,而他只需要在幕后观虎斗便可。

    在他心中,凭一张脸,还没有人能替代得了无忧。多少年了,有多少女子冒充无忧,可无一是真。

    但这些人中,苏娮是个例外。这个例外也是唯一一个他肯让苏娮活在世上的理由。

    又有多少人知道,曾经那些冒充无忧的细作,无一留下活口。他谢泠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见苏娮结束了盘问,周知斐同样松了口气,他朝苏娮看去,眸光深深,严肃而认真。

    苏娮同样看着他,她知道他是让她今后要小心行事。

章节目录

无忧渡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汝樱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汝樱并收藏无忧渡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