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他!是温珑陵!

    玉生香勉强笑道:“你好啊,又见面啦。”

    温珑陵:“阿香你怎么了?”

    玉生香:“还能怎么了!我装逼被人砍了!”

    温珑陵即刻翻身下马,要把她抱在怀里,眉心紧蹙:“阿香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阿香!”

    玉生香看到了温珑陵,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早已透支的体力瞬间罢工,她放心地昏在他怀里。

    温珑陵把人紧紧抱着,即刻催马快跑!

    玉生香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又是身在温家山庄,她身上的伤口已经被精心处理了,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被包扎好了。

    玉生香想,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烛螭派声讨泽云派前夕,温珑陵才知道泽云派要出事。当时,他本来在幽州分坛处理事务,听到消息,惦记着玉生香,骑马一夜,不眠不休赶到泽云山!

    “阿香,你醒了!怎么样?还有哪里疼?”

    玉生香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欣喜若狂,我没死!我还活着!我还有命见我的心上人!

    温珑陵不敢碰她,唤南浦道:“你让大夫再来一趟!快!”

    玉生香连忙出个声儿让他放心:“我没事儿!你别急!”

    等她侧过脸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从这个角度看,可以看到四时令的院子。院子里,种满了鲜花。

    杏花,桃花,牡丹,芍药,玉兰。

    目不暇接,美不胜收。

    玉生香笑着轻声说:“你寄给我的那些花瓣,是不是从这院子里摘的?”

    她的语气,好像她刚刚赏完了花一样从容,而不是刚刚差点被切成菜。

    温珑陵却落泪了。

    玉生香登时就慌了:“你别哭!别!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刚才我差点被砍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慌。”

    温珑陵紧紧握着她的手,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恳求:“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玉生香歉意道:“对不起。可我真的爱你。”

    温珑陵澄澈的眼眸里满是怒气:“你是怕连累我吗?”

    玉生香想要抬手去擦他的眼泪,因为疼,又住手了:“你别这样,等以后咱们两个发达了,就弄死烛螭派。”

    然而,她堂姐就是烛螭派的大小姐,说这个话,她有点不忍。

    可烛螭派实在是欺人太甚!

    温珑陵郑重地点头:“好。”

    接下来,玉生香一边赏花,一边把昨日的惊心动魄讲给他听。自己如何跑到一半儿,又折回来,不打算当狗,要当螳螂。自己怎么奋力厮杀,怎么刺了宣琅琊一剑,怎么躲入地道,又怎么死里逃生。

    玉生香叹道:“你呀,真是我的福星,每次我快死了的时候,都有你救我。”

    温珑陵郑重道:“别再以身犯险,我会担心死。”

    玉生香点头道:“我很想答应你,可是,你知道,咱们江湖儿女,不就是不怕危险的。”

    温珑陵说:“好,倘若你要以身犯险,必须把我带在身边。”

    玉生香抱了个拳:“是。”

    说完昨晚自己怎么躲避箭雨,玉生香心有余悸道:“我真他娘是一盘英雄!”

    温珑陵:“……一盘?”

    玉生香笑道:“当然是一盘。我被切成菜了你知道吗。”

    玉生香在江湖上历练惯了,再重的伤,过了三天,不说好全了,起码下床走路是没有问题的。

    温珑陵在四时令藏了个人,又是请大夫又是托人买药,好几天不去上早课,温宗主怎能不知道。

    这日,温肃亲自来四时令,与他商谈。

    父子二人唇枪舌战,谈了将近一个时辰。温珑陵的意见很坚决,要么留下她,要么他跟玉生香一起走。

    温珑陵道:“父亲不留阿香,就是不留我。”

    温肃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温珑陵道:“今天下午,我就带着阿香,离开温家山庄。”

    温肃怒道:“你离开温家山庄,我上哪再找一个少宗主?”

    温珑陵道:“我和她,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接着,传来了一声巴掌音。玉生香心疼地想,肯定是温美人被打了。

    她想要出去劝一劝,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自己是个外人,劝的话,说不定情况更糟。

    温肃咆哮着说:“你这是毁了你自己!你怎么能碰那种女人!你干脆一剑杀了我!”

    温珑陵坚定道:“父亲,无论如何,我不会让阿香走。”

    玉生香想了想,她把屋里的小厮都打发出去劝架,自己拿起菱风剑和《训鲤则》,悄悄走到后院,爬上了墙。

    这一幕,刚好与四年前的场景重合了。

    四年前的那个小姑娘,还不会轻功,一狠心跳下去,怀里紧紧抱着“闯荡江湖小包袱”。

    玉生香轻轻笑了。她催动轻功,轻巧地落在院外。

    于是,温珑陵回来的时候,发现早已没了阿香的身影。

    桌上有一封信,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字。

    来日再见。我爱你。——玉娘

    一个时辰后,玉生香拿着菱风剑,走在琴川街头。她知道,自己必须快点离开琴川,否则温珑陵就追上来了。

    玉生香想起温宗主的咆哮声,一点也不怨恨他,甚至觉得他有点可怜。一向谦和守礼的独子,爱上了《活色生香录》的女主。

    至于温宗主不留她,她也觉得没什么。从温宗主的角度出发,留下她,不只败坏温珑陵的名声,还败坏整个温家的名声。

    况且,人家留她是情分,不留她是本分。无论如何取舍,都是人之常情。

    玉生香现在身无分文,她摸了摸自己全身上下,也就两样东西值钱。菱风剑,温玉簪。

    到底当掉哪一个?

    玉生香走到一家当铺,把菱风剑放在柜台上:“您开个价吧。不过,过几天,我还要赎回来的。”

    定情信物不能当!

    玉生香寻思,我把剑卖了这个事儿,我姐要是知道,我就不是被切成菜的问题了,我肯定就成饺子馅儿啦。行走江湖,干啥都得要钱,妹妹我身不由己啊。

    玉生香拿着银子,唯恐路上遇到烛螭派弟子,她就又花十文钱买了一柄菜刀,带着防身。

    她租了一匹马,快马加鞭赶去鲤州城。

    当时,玉生香拿着菜刀骑在马上,觉得自己是个风尘仆仆的厨子,而不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侠。

    她想着,到了鲤州,先找到螃蟹,把她的银子和大侠拿到。然后就打听一下秦晗和唐蕊的消息,如果他们没事儿,她也就放心了。

    烛螭派。

    宣二公子一边用上好粳米喂着鸟儿,一边听玳平数着清剿泽云派的战利品。

    “……宝剑一百二十柄,兵器架子六十三个,黄金七十万两。”

    宣琅琊笑了笑:“寒酸,太寒酸了。好歹是个门派,没钱没人没地位,还傲气得很,不就是找打?”

    玳平笑道:“公子说得对。这些东西,送进咱们库房,还嫌占地方呢。”

    宣琅琊随手取过一柄檀香木折扇,横在胸前摇了摇:“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玳平拱手禀道:“回公子,玉姑娘被温少宗主藏在温家山庄了。”

    宣琅琊骤然收了扇子,心里一阵不快。

    无论玉生香身在哪里,现下她身上有伤,他不怕没办法把她抢过来。

    可偏偏,她躲在温珑陵那儿。他再猖狂,也不能浩浩荡荡去温家要人。

    宣琅琊想了一会儿,说:“没事儿,依我看,她在温家待不长,《活色生香录》怎么说的,温宗主又不是不知道。”

    玳平恭谨道:“请公子吩咐。”

    “你呀,就是伶俐。”宣琅琊含笑拿扇子敲了敲他的肩头,“来,在鲤州城和琴川城都埋伏上人手,多派点人在医馆里,她伤这么重,肯定是要买药的。到时候,把人绑上床,本公子重重有赏。”

    玳平笑道:“奴才知道了,这就给公子办差事去。”

    宣琅琊又在那儿逗弄着鸟:“等等,还有一桩要紧事。”

    玳平道:“何事?”

    宣琅琊“刷”一声又展开扇子:“不能打伤,要活捉。谁伤了玉姑娘,本公子要他的命。”

    傍晚的时候,玉生香终于赶到了鲤州城,她把租的马还给连锁开的车马行,然后在街上走着,想看看,还有没有逃下山的泽云派弟子,好打听打听消息。

    然而,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谁被砍了这么多刀,都要休养十天半个月,哪有三天就下床的?

    玉生香背后的箭伤本来就深,她一走动,又裂开了。她正想去医馆拿几贴药,不料,走在半道上,就晕倒了。

    此时,她躺在大街上,心里还惦记着秦晗和唐蕊。晗师兄失去罡气,唐蕊的伤那么重,他们能去哪儿呢?

    随后,她嘲笑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操心这些。她想,我真是一个大写的“身残志坚”。连我都想给自己抱个拳。

    路上昏倒了一个美艳美人,大家都兴致勃勃地围观。然而,看得多,管的少。

    “她是谁啊?”

    “怎么手里还拿着菜刀?”

    “这可真美啊?这么美,谁下得去手打她?”

    “老人不敢扶,女人呢?”

    “别动!这女人满身是伤,别扶!扶了更贵!”

    那边,驻守在另一条街上的烛螭派弟子,接到消息,这条街有一个晕倒的妙龄美人,当即想到可能是玉生香。四五个人佩上长戟,快步走过去,打算一探究竟。

    有的路人看美人晕倒在地,无人管,就疾世愤俗道:“你们有没有人性?就任凭她躺在街上?”

    他一说,别人都纷纷附和。然而,说得再是慷概激昂,他自己都没有管。

    这时候,烛螭派的弟子已经快到这里了。

    忽然,人群里出现一个白衣的妙龄美人,身后背着个花梨木药箱。白衣美人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到玉生香跟前,小心地把她横抱起来,然后转身离去。

    烛螭派弟子走过来的时候,感到一头雾水,人呢?人没了!

    “这里是不是有个昏倒的妙龄美人?”

    “她被一个白衣裳的姑娘抱走了!”

    “白衣裳姑娘是谁?”

    “不知道啊……”

    玉生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藤床上,她四周打量了一下,发现布置古朴雅致,十分养眼,有种返璞归真的美感。

    我这是上哪了?被老天爷收走了?

    “有人吗……”

    一会儿,竹木门开了,走进来一个气质出尘的白衣姑娘。姑娘的头发松松绾着,青丝垂到腰际,眼眸是月牙的形状,气质十分飘飘欲仙。

    “别动。”姑娘的嗓音很柔和,“你的伤还没好,要养着。”

    玉生香疑惑道:“姑娘,我这是在哪儿?是你救了我吗?”

    白衣姑娘的眸子微微一动,说出一个地名:“颇道山。”

    颇道山?玉生香想,我没听说过。

    这时,玉生香看到,在隐蔽处还有一个男病人,二十来岁的样子,腿折了,也躺在跟她一样的藤床上。

    男病人看到白衣姑娘,眼神里有些许畏惧:“慕……慕姑娘,这位新来的姑娘是谁啊?”

    白衣姑娘淡定地说:“这位姑娘,是我路上捡的。”

    玉生香:“……”谢谢你捡了我。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玉生香没法下床,就在慕姑娘的房间里休养着。慕姑娘行踪不定,经常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不过,她每天必定要来一次这个房间,给玉生香和那个男病人上药。

    玉生香养伤期间,不是看《训鲤则》,就是跟那男病人聊天。

    玉生香问道:“你怎么了?腿摔断了?”

    男病人拍着大腿哀嚎地告诉玉生香:“我的腿,就是被慕姑娘打断的!我恨啊!”

    玉生香:“……”不会吧?

    她明明看到慕姑娘每天都来给男病人换药,手法温柔,言语和气,怎么会是她打断的?

    慕姑娘的药特别管用,抹上就不疼了。

    玉生香觉得伤好得差不多了,就尝试着下床。她走出这小屋子,环望四周,好一片世外桃源!

    山上种着各种药材和花,姹紫嫣红。因为在山顶的缘故,缭绕着一缕缕的白雾,雾里有翠竹丛丛。

    玉生香叹道,真好看!

    慕姑娘就坐在外面的一张小桌子前,她正在把晒干的无花果收进粗陶罐子。

    这时,一只小松鼠路过,松鼠也不怕人。伸手讨吃的。慕姑娘随手扔给它一颗无花果。

    玉生香道:“慕姑娘,我好了。多谢你救了我。”

    慕姑娘轻声说:“你怎么出来了?回去躺着吧。”

    玉生香走过去,说:“没事儿,我已经好了。”

    看到玉生香走近,慕姑娘忽然轻轻一笑,她的眼睛本来就很像月牙,这样一来就更像了。她随手递给玉生香一颗无花果。

    慕姑娘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玉生香刚想要脱口而出“玉生香”,但是她忍住了。要是她说自己是玉生香,依她的名声,这位姑娘肯定要立刻翻脸,把她乱棍打下山去。

    见玉生香不说话,慕姑娘也不追问。只是继续把无花果往陶罐里装。

    玉生香吃了她递过来的无花果,觉得滋味很甜。

    慕姑娘的背后,有一座草庐,牌匾上写着“闲云野鹤”,左右挂着一幅对联,写着“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慕枕亭收好了无花果,忽然抬眸一笑道:“我叫慕枕亭,倾慕的慕,玉枕的枕,亭台楼阁的亭。”

    慕枕亭。玉生香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接下来,两个姑娘回到病房里,玉生香在身上找她卖剑得到的银子,然而没有踪影。大概是她昏倒的时候,银子被人偷走了。

    幸好,珍贵的《训鲤则》还在。

    玉生香道:“姑娘,你救了我,不仅收留我疗伤,还用了你不少药材。你算算,一共多少钱?”

    慕枕亭斜倚着藤床,笑了笑,好像是懒得算钱:“你看着给吧。给多少都行。”

    玉生香叹道:“完了,我昏倒的时候,银子丢了。”

    慕枕亭道:“没关系。是我自己要救你的,不是你来求医问药。再说了,那些药材就是几两银子的事儿,不是大钱。”

    玉生香有些歉疚,她说:“我会把钱给你的。”

    慕姑娘也不推辞,只是笑了笑:“好。”

    在她说话的时候,玉生香留意到,慕姑娘袖子里藏着什么东西,十分尖锐,泛着银光。

    会是什么呢?武器?难不成,她也是江湖中人。

    可是看她的面相,温柔似水,淡雅出尘,不像是会喊打喊杀的。

    那天,玉生香闲得无聊,就往颇道山后山走一走。

    走到一半,她不小心撞上了树干,后背的伤口裂开了,剧痛袭来,忽然站不稳了。

    玉生香想,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这时,山林里,传来慕枕亭的声音:“你走不了了吗?”

    玉生香勉强站起来,道:“没事儿,我可以。”

    慕枕亭抿了抿唇,走过去,将玉生香横抱起来,玉生香嗅到她怀里淡淡的无花果清香。

    她几个起落,足踏树枝,跨过半座山,就把玉生香送回了小屋子里。

    玉生香暗想,她竟然会轻功!而且轻功水平还不低!她真的是江湖中人!

    日常相处下来,玉生香发现,慕枕亭真是什么都会。医术、种花、采药、编筐……

    有一夜,茅屋顶漏雨了,玉生香眼睁睁看着,这个仙女一样的姑娘,敏捷如猴子,嗖的一声飞上房梁,拿着锤子砰砰砰地修屋顶。

    此时,温珑陵已策马赶到鲤州城。

    他走到温家分坛门口,就有守门的小弟子认出来,是自家少宗主。

    温家小弟子道:“少宗主,您怎么来鲤州了?有事儿要办?”

    温珑陵惦记着玉生香的下落,她身上有伤,偏偏又离开了自己身边。

    温珑陵道:“你寻上十来个弟子,在这鲤州城中找一找。找一个姑娘,约莫二十岁的样子,长得很美。她身上有伤。”

    弟子一边唤小厮给温珑陵上茶,一边答应着:“少宗主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温珑陵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鲤州城,心里暗暗一叹。阿香,你怎么又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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