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用饭前雨势已经小到眼看就要停下了,结果他们一家人用饭完再看,外头的天又阴沉发黑,半点不叫人反应,豆大的雨滴便迅猛地砸了下来。

    “嚯,这辈子活到现在的岁数,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雨。”云大自己虽不是全靠地里的庄稼过活,但他生活在村里乡间,对农人看天吃饭这事儿还是有所了解。

    如此大雨,莫说是下的时间持续,便只是一时半刻,也能影响到地里正在长成的庄稼。

    瞧那天黑得,像是要压下来似的,雨幕下,看不清十米开外的景象。

    沈拂筠坐不住,起身往外走,“雨大你们在家好生待着,我出去看看。”

    他们现有能用的水车还是太少了,他不放心上河现在的情况。

    “我跟你一起去!”云照灼想也不想地跟上。

    沈拂筠止步,回头不赞同地看着她,“雨势太大了,你……”

    “正因为雨势太大,所以我才要跟着你。”云照灼抬手让沈拂筠别再说,“就你这个体格,上河水势大一些都能把你给冲走。”

    “我可不想成寡妇,难道你想让我改嫁?”

    沈拂筠:“……”

    他怀疑地垂眸看了看自己,按理他已经算是众多书生中体格健壮的了,怎么到阿灼的眼里,他就成了弱鸡似的?

    “我……”

    “没得商量,除非你在力气上赢过我。”云照灼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沈拂筠。

    沈拂筠哑口无言,虽他是男子,但阿灼可是能单靠自己摁住一头猪的女子,他哪里能比得上?

    “就听阿灼的。”沈良磊拍板发话。

    其他人也赞同地点点头,沈拂年在家养伤养得整个人都快发霉了,现在能够自如行走后就想凑热闹。

    他点头后嘴欠,“兄长不想让嫂子去冒险,那让我跟去呗,我保证不给你惹麻烦!”

    “你给我安分待着!”沈拂筠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弟弟,真是哪儿都有他!

    沈拂年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好嘛,安分就安分,兄长你不要这么凶。”

    “呵!你最好不要背着我出去,否则我保证你的腿将会再断一次!”沈拂筠警告,若降雨大且持续,在上河形成洪水,那可不是好玩的。

    范娇娇一手拽住小儿子,一手摆了摆,“你们就放心去,拂年我们会看着,不会让他偷溜出去惹麻烦。”

    “娘,我哪有那么不懂事儿?!”沈拂年不满,他行事明明就很有分寸。

    范娇娇直勾勾看着小儿子不说话,无声却胜似有声,沈拂年的气势登时就弱了下来。

    “时间不等人,你们去吧,别去迟了。”云大皱眉不大放心,但到底是没拦着。

    渠安的洪水问题需要沈拂筠这个府尊解决,阿灼是他的妻子,理应和他一块儿。

    沈拂筠颔首,便与云照灼一道儿披上蓑衣,出了府衙,上马往上河边去。

    两人行至半路,本就磅礴的大雨竟还再加大了!

    那雨落到身上,与人直接拿着盆端水往身上浇无甚区别。

    眼睛艰难睁开,须臾就被雨水浸得难受。

    云照灼抹了一把眼上的雨水,忧心道:“这雨也不知要下到何时才止。”

    “如果长时间都是这般雨势,咱们准备的那些防洪措施怕是顶不了什么大用。”

    “安全起见,上河边以及下游的百姓要不还是先迁到高处。”

    家园没了还可以重建,可人命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沈拂筠赞同,“你说的这些,一早我就跟石他们说了,他们会见机行事。”

    果不其然,等两人到达上河,石和树听见动静迎出来,就告知他们已经让处于危险区域的百姓往高处迁。

    “前头雨势有些小的时候往高处迁的,村里老人说那会儿变小的雨势只是一个预兆,更大的雨还在后头,我与树便决定让大家都往高处迁。”

    “我俩还留在这里,就是猜到大人定会过来,怕大人找不见我俩着急。”

    沈拂筠目露赞赏,“你们做的不错。”

    “谢大人夸赞!”石和树很高兴,当即引着沈拂筠二人往百姓们迁的高处走。

    现在的沈大人就跟那定海神针似的,迁在高处等雨势过去的百姓见到沈大人,心中定然高兴且有底。

    所谓的高处,其实就是地势较高的一块平整土地,平时没什么人来,也无作物种植。

    大家伙对渠安的雨季已经很熟悉了,故而迁上来后在短时间内就搭起了能够挡雨的棚子。

    云照灼仔细看过,他们这种棚子看起来就像是未来的帐篷,只是要比帐篷简陋一些,相应的在防风吹方面做得极为优秀。

    这会儿人的智慧也不容小觑,几代人的经验积累可不是白瞎的。

    “挺结实,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云照灼摸了摸棚布,粗粝的触感不像她记忆中存有的任何一种防水材料。

    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老爷子看了一眼云照灼,“不传配方烧制而成,府尊夫人想知道?”

    “既是不传配方,那就不必告知了,我也就是好奇随口问一嘴。”云照灼收手,转头就去了别的位置,并不强求。

    老爷子脸色变了变,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

    云照灼很快就把这一茬给抛到了脑后,跟着沈拂筠看遍了此时暂待在这儿的百姓们,做了一回安抚人心的神药。

    末了,两人带上石和树,下到上河边查看水位。

    两个水库在上游一早就已经开了口,分流暴涨的上河水,而新鲜做好的水车也投入使用,源源不断地将上河水输送至高地势水坑。

    那里除了庄稼地,还有临时挖出来的大水坑。

    水进大水坑,若蓄得住,日后便是一处储水地。

    有这多方准备,此时的上河水位尚在安全范围内,但要是雨一直下下去,那就保不准了。

    大雨一直持续了七天,方才逐渐变小了些,看起来没那么可怕。

    上河水位到底是在第五天就突破了危险值,漫上河堤,灌进地势低洼的村庄。

    尽管有两个水库以及三个水车送水,有效控制了洪水的暴涨,但最终还是让洪水灌进了村庄。

    沈拂筠感到挫败,他分明已经用尽法子,可最终结果还是和往年的渠安洪涝没什么区别。

    “这才第一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云照灼安慰,“往年的渠安洪涝可比今年的重,今年至少没有百姓因为洪涝妻离子散,流离失所。”

    “过后等雨彻底停下,洪水退去,那些被洪水泡过的屋子清理加固一番,仍能住人。”

    沈拂筠长叹一声,“话是这么说,但我总想着能够将渠安的洪水问题彻底解决,百姓日后都无需为雨季的到来而烦恼。”

    “我明白,但这个事儿得慢慢来,正如吃饭得一口一口吃,不然容易烫着。”云照灼想了想,伸手一把拽起沈拂筠往外走。

    沈拂筠两眼发懵,“……你要带我去哪儿?”

    “出去施粥,省得你待在府衙里老苛责自己没能解决渠安的洪水问题。”云照灼说的施粥是府衙出粮出人做的。

    毕竟大雨洪涝中,百姓们为了自身的安全,迁到高处时能带上的东西并不多。

    府衙如果不做出点应对,百姓们能避过洪水的危险,也会因为饿肚子而死人。

    沈拂筠一听是施粥,顿时就起不了一点儿拒绝,很快和云照灼到了府衙的施粥点。

    不想,他们刚到就瞧见了闹事的——

    “你们熬煮的粥不好喝,我想要大米回去自己煮有什么不对?”好几个壮年围着施粥的人,硬要他给他们分大米。

    胡越不在,镇不住场子,那负责施粥的人拿勺的手抖个不停,都快要哭了。

    边上的其他百姓劝了也不顶用,除了那几个壮年自己,没人理解他们为什么非得要大米。

    “这熬粥的白米都是大人划下来的,有定数,真不能给你们。”

    “什么定数,我们就是要自己那一份而已。”

    “就是,我们也不为难你,你把我们那份给我们便是。”

    “不行,你们方才已经拿碗领过粥了!”

    “嘿,咋这么不会变通呢,再不给我们,信不信我们把你这施粥摊子给掀了?”

    沈拂筠怒不可遏,“你们敢掀一个试试!”

    “沈大人!”众人循声望去,看见出声的人是沈拂筠,绷着的神经顿时一松。

    那几个壮年没想到沈拂筠会在这个时候来,下意识就想遁逃。

    巧了,胡越刚好巡视到这个施粥的点,当即将几人给摁住,扭送到沈拂筠跟前。

    沈拂筠冷眼晲着几人,“你们自己说还是本官让人给你上刑逼问?”

    “回,回大人,我们就是想拿了大米自己煮。”壮年一小心翼翼地赔笑。

    可不敢让沈大人知晓他们的小心思,不然他们就完了。

    几人此时皆有些后悔,早知会撞上沈大人,他们就不听了那米商的话,鬼迷心窍了。

    沈拂筠勾唇冷笑,也不跟他们再多废话,“将人带回去好好审问!”

    话音落,胡越摆手,他手底下的人作势就要将几人带走。

    几人顿时吓破了胆,争先恐后,“是,是府城里的万大米行,他们说高价收大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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