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苏家被烧是否与你有关?”沈拂筠沉着脸再度拍下惊堂木。

    萧今安忽而弯唇笑了,“沈大人有兴趣听个故事吗?”

    “本官洗耳恭听。”沈拂筠心下一沉,萧今安这语调一听就不是什么好故事。

    萧今安可不管沈拂筠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得到应允便径直开口说起他的陈年旧事——

    十二年前,有个孩子刚八岁,就在冬日被自己的亲叔叔卖给了一个恰好经过渠安的戏团。

    这个戏团走南闯北,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待超过一个月,他很快就被带离了渠安,叔叔则拿着卖他的银子在渠安置办下了一处房子和一间铺子。

    “沈大人猜猜,这个孩子在被卖的时候,他的父母在何处?”萧今安眸底划过一抹凉薄的恨意。

    沈拂筠皱眉,没有第一时间开口,但落在萧今安身上的目光,探究意味更浓了。

    天底下不说所有父母都是爱孩子,但他从萧今安的表现来看,萧今安故事里的孩子父母并不像是不爱孩子,更像是对孩子被卖一事儿无能为力。

    “那孩子的父母出事儿了?”跛腿李好奇得心尖都忍不住发痒,他久等不来沈大人开口,忍不住自己开口问。

    甚至不等萧今安给答案,他自己就在脑子里将这故事的一个版本给完善好了,满脸都透着三个字:有阴谋!

    萧今安淡漠地瞥了一眼跛腿李,没再开口。

    “……不说就不说,咋的还一副要将我给撕了的架势呢?”跛腿李被看得心里发怂,低声嘀嘀咕咕。

    堂上安静得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声响,跛腿李的嘀咕再是小声,所有人还是都听得一清二楚。

    萧今安又笑了,“别慌,这沈大人还在呢,你便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叫你现在就血溅当场。”

    这话说的更吓人了好吗?!

    跛腿李脸色大变,连滚带爬地跑到胡越的身后躲着,还是这里有安全感。

    “你要说便说完,别卖关子。” 沈拂筠沉声,他没有耐性和萧今安玩什么你猜我猜的游戏。

    猜不准浪费时间不说,还徒增笑话。

    萧今安敛笑,他本就没想沈拂筠能够配合,那般说,不过是想引着沈拂筠去想罢了。

    “沈大人开口,草民不敢不应。”

    “那孩子的父母是走商,归来路上遇着山洪,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回来,却因身子常年的劳累而落下了病根,须得每日汤药养着。”

    “家中积蓄很快见底,小孩儿叔叔见二人迟迟不好,觉得他们定然是好不了了,便悄悄换了药。”

    “他们喝了那被换的药不足三天,就没了命。”

    “一个八岁小孩儿没了父母的照拂,自是死活不论,还不如就卖出去,换点银子回来,他尽心尽力照顾大哥大嫂半年,从他们的儿子身上赚回一点儿报酬,很合情合理。”

    萧今安顿了顿,看向沈拂筠,他这些话就差直接加上他自己的名姓了,想来沈拂筠若是聪明人,这会儿该是能听出来了。

    不,或许沈拂筠从他开始讲述这个故事时,就已经将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当成是他了。

    “沈大人你说,他们是不是该死?”

    “萧今安,他们该不该死,应是由律法来定,而非是你一人独裁。”沈拂筠冷脸,“你放火烧死他们,身上就背了人命。”

    “本来占理的是你,现在倒成了没理,你觉得值得?”

    萧今安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值得,他们早该下去跟我爹娘忏悔了!”

    “就是就是,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做的。”跛腿李嘴快,说完就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他这是凑什么热闹,生怕沈大人想不起来他把寡妇给杀了?

    沈拂筠果然想起来跛腿李的存在,冷眼朝他扫去,“本官差点把你给忘了。”

    “忘了好忘了好,大人其实真的可以当草民不存在的!”跛腿李赔笑地抬手给了自己的嘴一巴掌,让你嘴快!

    沈拂筠冷嗤,“胡越,将他带下去!”

    “是!”胡越当即出手抓住跛腿李的两只手,叫他挣扎不得。

    跛腿李张口还想说什么,却话未出,他的嘴就被胡越腾出一只手来给捂住,紧接着他便从堂上被拖了下去。

    须臾,不见两人身影,沈拂筠摆手让其他衙役也退出去,堂上只剩他和萧今安两人。

    “现在,你可以说你为何千方百计地接近本官的夫人了?”沈拂筠直勾勾盯着萧今安,但凡他想要撒谎欺骗,自己一眼就能看出来。

    萧今安半点没意外沈拂筠会问这个,他思忖片刻,答:“沈大人说千方百计接近夸张了,我只是在巧遇中试图想和贵夫人交好罢了。”

    “目的,你应该知道你就算是和本官的夫人交好,凭你放火烧苏家这事儿,你也逃脱不了罪责。”沈拂筠不信一个胆敢放火烧屋子的人,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萧今安失笑,“沈大人说得对,我的确没想利用跟贵夫人交好来让我自己逃脱罪责,只在进来渠安后听说了沈大人的事迹,便想冒个险罢了。”

    “当然,沈大人若觉得此事儿事关重大,不想插手,那今日就当没听见除了我放火烧苏家之外的话。”

    “你且说。”沈拂筠倒要听听是什么事儿,值得萧今安用上了冒险两字。

    萧今安却并未直说,话头一拐,问起了沈拂筠觉得那日他让人送来指明说要送给云照灼的头面如何。

    “你什么意思?”沈拂筠想起自己买不起的那套头面,脸色瞬间就黑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萧今安是不是知道他没能给阿灼送成头面,现下故意这么问来恶心他?

    萧今安怔了怔,随后反应过来沈拂筠是误会了他的话,脸上不由得流露出几分无奈。

    “沈大人就没觉得那套头面太好了,根本就不该是我这样以唱戏为生的戏子能拥有的?”

    “……你送来的那套头面的来历不干净?”沈拂筠很快反应过来,黑脸更加难看了。

    这萧今安明知道那套头面不干净,还让人往阿灼身边送是几个意思?

    萧今安点头,权当没看见沈拂筠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只说:“草民的本意是想大人能瞧出不对,叫人唤草民前来问话,没成想大人见了那头面,把草民之意给想岔了。”

    “不过没关系,现在因着抓小偷被大人传唤而来更好。”如此便不会引起戏团其他人对他的怀疑了。

    沈拂筠的脸色并未因为萧今安的解释而转好,“你如此费劲地要引本官注意到头面的不对,莫不是你所在的戏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不成?”

    “沈大人聪明。”萧今安就是这个意思。

    “戏团想要赚钱,定然是选一个地方固定开园,将名气打开才会有源源不断的进项,而不是待不上一个月就换地方。”

    “沈大人仔细想想,这像不像打一窝就跑?”

    萧今安说着突然就对着沈拂筠的方向跪下,“戏团十几年前就干着同一个勾当,那便是每到一个地方,挑一家最富的下手。”

    “手段包括但不限于让我们其中有点姿色的男戏故意勾住他们的夫人小姐,事成后卷了东西,再把人命一取,毁尸灭迹,就能再改换别的地方继续做。”

    沈拂筠听着这手段有点熟悉,眉头刚皱,他迅速就反应过来哪里熟悉。

    “这不跟你接近本官夫人一样的形势做派?本官可一点儿都不富裕。”

    萧今安:“沈大人不需要富裕,只需要有府尊这个身份,便值得他们惦记。”

    “???府尊身份?”沈拂筠扶额,合着闹半天,是冲着他来的?“他们若是想取而代之,未免也太过自信了些。”

    萧今安摇头,说出事实,“他们可不是过于自信,而是手里已经有把握。”

    “渠安是个偏远且常年遭遇洪涝天灾的地方,他们只要伪装好了,就不会轻易叫人发现不对。”

    “呵,你当圣上是何人?”沈拂筠气笑了,“你们就光注意到本官是府尊,旁的就没再打听打听?”

    不说此地还有圣上留下的两个巧匠了,就说这暗处,他自己都不信圣上没有留人盯着。

    但凡戏团敢朝他伸手,第一个死的肯定是戏团。

    萧今安默了默,才说:“消息是我负责打听,我没把打听到的消息全告诉他们。”

    “难为他们竟这般信任你,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没想着再去核实核实。”沈拂筠觉得很不可思议,人怎么能做到这种程度?

    萧今安幽幽看着沈拂筠,“惊讶?那可是草民用命换来的信任。”

    “沈大人要不要管此事儿?若沈大人不管,那还请沈大人当做刚才什么都没听过。”他脱身了再想法子继续往上告。

    “你以为让本官当做什么都没听过就能脱身,离开这里?”沈拂筠真想看看萧今安的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放火烧苏家,送不明赃物给阿灼,这两个哪一个是能让他无事脱身的?

    萧今安左手拇指在食指上来回摩挲,“草民自有法子,那就不必沈大人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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