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送他一程。”眉眼间尽是忧愁,身穿一袭白衣,腰间还戴着一根麻绳的女子站在渠安的府衙上,坚定地说出她要为他们家的仇人送行。

    她身边站着的是接到信的另一州府的掌事,对方拱手解释:“这位是吴娘子,吴家便是我们州府被那天杀的戏团所挑中的人家。”

    “就在一年前,吴家上下除吴娘子外全都被烧死在自家宅院中,所有家底不翼而飞,吴娘子当时被藏在水井下逃过一劫。”

    “他当时说只能救下我一个,说完不等我反应,便将我打晕放到木盆中,从井口把在木盆中的我投入井中。”吴娘子蓦地攥紧手中的锦帕。

    “等我醒来,家中一切都化为了废墟,家人也都没了。”

    吴娘子话罢,州府掌事补了一句,“吴家的井打得大,正好能放下一个大木盆还有剩余,加之当时是夜里,吴娘子在井中只要不出声,便不会有人发现她藏于井中。”

    他们当时好不容易将吴家的火扑灭,才发现了幸存在井下的吴娘子。

    家人去世不过一年,吴娘子今时今日还在孝期,一听府衙说有了那害死她全家的戏团的消息,说什么都要来亲眼看到戏团的报应。

    萧今安救了她,却也跟她一样,是害死她全家的元凶,她不会因为他救了她就替他求情,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死后,替他收尸。

    戏团所有人罪无可恕,她这个引狼入室的同样有罪!

    沈拂筠扶额捏了捏眉心,“胡越。”

    “是。”胡越了然出列,带吴娘子前往大牢。

    紧接着各地的回信也陆续来到,他们基本都选了让沈拂筠直接按着律法来处置,同时派了他们的掌事前来观刑。

    府衙为了迎接各地的这些掌事,不得不把病了许久的肖洛请出来,毕竟他们渠安现在也就只剩下肖洛这一个掌事,没别的人比他更合适做这件事。

    各地来的都是掌事,沈拂筠总不能随便让一个衙役或者什么人去迎接,回头他们回去一说,说他这个渠安府尊不会办事儿,怠慢了他们,那可就麻烦大了。

    官场之中,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到人家的地盘上办事儿,自是能不得罪,还是别得罪的好。

    肖洛在家养病,便是富安被处置时也没冒头做什么,本以为沈拂筠会就此将他这个掌事遗忘,他以后就是个空有虚名的掌事。

    没成想,这朝出了戏团谋财害命的事儿,他又重新走进了沈拂筠眼中。

    “沈大人是个好官。”肖洛领命临出门前,安抚地拍了拍妻子魏菱的手。

    他的病是心病,但现在他看到了盼头,心病便是有了药医。

    “只要我在沈大人的手下办好了差,终有一日,我们能为我们的儿子报仇。”肖洛需要这么给自己下暗示,否则他的身子根本就顶不住。

    魏菱与他多年夫妻,当然知道他的痛苦并不比她的少,立时便把泪意给忍了回去,对肖洛说:“你去吧,我会在家好好的等着你回来。”

    左右他们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年,痛苦了这么多年,再多等一些时日又能怎么样呢?

    只要能把杀子之仇报了,他们所有的忍耐和痛苦就都值得。

    肖洛带着心中那一点微末的盼头出门,尽心尽力将各地来的掌事都安排妥当。

    没出两日,他便已经能跟各地来的掌事谈笑风生,同时从他们的嘴里套出了不少消息——

    比如,他们的府尊都听闻了沈大人在渠安闹出来的动静,比如这次的戏团处置,原本他们是想把人都给押走的,只是未免夜长梦多,最后才放弃了。

    再比如,还有几个州有幸存活下来的受害者,只是他们嫌麻烦,才没有将他们都带来。

    萧今安恶事儿也做,善事儿也做,沈拂筠听到肖洛的回禀后,对萧今安的感觉更加复杂了。

    不能说萧今安是个绝对的恶人,也不能说他是善人,当他杀人又救人时,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很快,就到了行刑的日子。

    渠安手头有点小钱的人家基本都去戏园子听过戏团的戏,戏团所犯的事儿被红纸黑字的公示出来时,众人还犹自不信呢。

    戏团的人瞧着都白白净净,很好说话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十几年杀了好几家人的恶魔?

    直到行刑这日,戏团众人从大牢换到囚车,前往行刑地,被困在囚车中的他们嘴里一边喊冤一边骂沈大人办案不公。

    其嘴脸之丑恶,结合公示出来的事情经过,让人见了就牙痒痒。

    吴娘子别的也没做,她只披麻戴孝抱着父母牌位,跟在囚车之后,走一步就说:“爹娘,我带你们看我们家的仇人恶有恶报。”

    这受害者都在呢,他们哪里还能觉得戏团是无辜的?

    不仅不能,他们还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情绪转换,拿起了手边有的烂菜叶,亦或是臭鸡蛋,通通往囚车上扔。

    臭气一瞬间将所有囚车都笼罩其中,戏团所有人心中便是有再多的骂语,此时此刻都张不开口,一张嘴就要被臭yue。

    等到了刑场上,戏团众人每人身上平均都被砸了两个臭鸡蛋,头上挂一两根烂菜叶,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萧今安仿佛没闻到自己身上的臭味似的,面色从始至终就没变过。

    他目光看向人群中的吴娘子,眼底爬上了几分解脱。

    今日过后,他所犯下的罪孽,想来应该就能一笔勾销了。

    “行刑!”斩令箭掷到地上,站于戏团众人身后的刽子手齐齐举起了刀。

    刀起刀落,不过一瞬间,殷红的鲜血昭示着他们为自己做下的一切恶事儿付出了代价。

    除萧今安有吴娘子为其收敛尸骨外,戏团其他人皆是被衙役用草席一裹,扔到了乱葬岗。

    吴娘子在渠安暂时租赁了一个破屋子,她将萧今安的尸骨收敛回去后,为其停灵了两天,便就近寻了个普通的墓地将萧今安下葬。

    待处理完萧今安的身后事,吴娘子便跟着州府掌事回去了。

    其他州府掌事还多留了些时日,在渠安内转了转,回头他们的大人若是问起来,他们也好有得说。

    又三日,终于将其他州府的掌事送走,肖洛狠狠松了口气,这几日他赔笑笑得脸都快僵了。

    “这些日子辛苦肖掌事了,改日请你和你夫人过府,设宴感谢。”沈拂筠真心实意的。

    肖洛惊得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是卑职分内之事,沈大人无须跟卑职道谢。”

    “那不行,就算是你分内之事儿,本官该感谢还是要感谢,否则岂不是要寒了用心办差的人?”沈拂筠抬手拍了拍肖洛的肩,铁了心要设宴感谢。

    肖洛推辞不过,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提要求,“沈大人若真要感谢卑职,不如给卑职放几日假?”

    “当然可以,三日后你再来上值吧。”沈拂筠也不问肖洛要几日假作甚,直接就应了。

    肖洛人都告辞走到府衙门口了,还犹自处在不敢置信中,他们沈大人这么好说话,他说要几日假期,沈大人就应了?

    “我咋觉得这么不真实呢?”肖洛回家后与自家夫人念叨。

    魏菱接过他脱下的披袄,哭笑不得:“不是你说沈大人是个好官么?既是好官,那你现在办好了差事,他给你奖赏几日假期不正合理?”

    “……话是这么说,但我总觉得沈大人背地里在憋着什么坏。”肖洛话刚说完就又自己否了,“不,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往日在那些个利欲熏心的手底下办差,累的要死要活还得不到一句夸,现在稍稍得到了些好,都觉得不大可能。”

    魏菱给肖洛倒了杯茶,眼底笑意更浓郁了几分,“可这不正能体现出沈大人的难能可贵?”

    “你说的,在沈大人手底下办好了差事,有盼头。”

    “对!”肖洛一手接过茶杯一手牵住妻子的手,暂且放下了心中所有的疑虑。

    反正再坏也不能比现在更坏,他们身后空无一物,不怕摔了倒了。

    来日有朝能报了杀子之仇,日子就不算白过。

    府衙里头,沈拂筠也在跟云照灼说起肖洛此人。

    “从前有富安在上头压着,他不显山不漏水的,没想到真办起事儿来竟是不差。”

    云照灼笑了,“要不是如此,在咱们刚到渠安时,他也不能直接病了。”

    “一是有富安,他做什么都别想出头,说不准还要被使绊子,二是病了在家中养病,避开富安锋芒的同时还能在旁观的位置上多看看你行事。”

    “这次各州掌事前来,他应请出来迎接,想来是已经认同你这个府尊。”

    沈拂筠赞同,“也好,有他这个在渠安多年的掌事,剩下的事儿就更好办了。”

    “我对他说改日请他和他夫人来,设宴感谢。”

    “应该的,有奖有罚,底下那些人办起事儿来才会更尽心。”云照灼当然不会反对沈拂筠的决定。

    肖洛的事儿说完,云照灼就有些好奇,“那吴娘子回去后如何了?”

    “听说是入了庵堂守孝,何时放下了何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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