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肆鸢化成人形,一挥手,传声法器已到她手里。传声法器仿萤火虫制成,外表看上去与真正的萤火虫别无二致,一旦送达到目标的手里,就会自动飞到目标的耳中。等到话传完了,便会化成一点荧光消失。

    柳肆鸢不由思忖,移木宗这般大,不知郭简偷偷塞进了多少只萤火虫,才勉强能有一颗落到她手里。她叹了口气,打开手心。

    郭简的声音十分严肃,还带着有几分沙哑,估计是为了顾修亭近日没少奔波:“四月初八洛华会提魔主到天刑司审问当年鎏金门一案,届时里应外合,定要将魔主救出。”

    四月初八,距离今日不过只有十天了。

    从移木宗到天刑司,粗略估算下,御剑要五个时辰之久,但如果动用传送阵,就只需要半个时辰。传送阵十分耗费灵力与精力,制作一个传送介质都需要花费许多灵石与材料。多数时候天界都会优先御剑,但此事事关雾音上仙,仙界定会优先考虑用传送阵。

    如果他们果真用传送阵的话,当天传阵的人肯定不会是洛华。

    届时他很有可能会在一旁看着防止发生变故,再加上移木宗上上下下三百个弟子,就凭她和郭简二人,要想救出顾修亭简直难上加难。但是郭简没说错,等到顾修亭押上天刑司,再想弄出来就更难了。这是救出顾修亭的最好机会。

    柳肆鸢心里还没个主意,天色已晚了,她打算先回去休息一下再做打算。她害怕天上的哨眼感知到她的存在,在萤火虫消失的瞬间,她又重新化回原形,飞回了寝舍。

    回去时周倚凛已经睡下了,柳肆鸢在他床前站了半晌,有些犹豫。

    这件事情她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在脑海中酝酿了,如今顾修亭即将被抓上天刑司,这个念头越发强烈起来。

    周倚凛一贯睡眠很浅,近日或许是累了,今晚入梦得很快。柳肆鸢张开嘴,吐出一团粉白色的烟雾。烟雾掉进周倚凛的脑袋,像融化了一般,消失不见了。这是柳肆鸢给他织就的梦境。

    柳肆鸢随着烟雾钻了进去。

    她幻化成上一次入梦时的脸,捏造了一座庭院,因为她熟悉的院落不多,这个造得与碧芸的小院有几分相似。她翘着二郎腿坐在藤椅上,静静地等待周倚凛的到来。

    周倚凛正困惑这里是哪,围着院子转了一圈。院子不大,甚至有几分粗糙,但是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看上去应该是有人居住的。再看看天空,虽说是白天,但是天上的太阳相较凡间要小上很多,不似凡间光明亮堂,站久了似乎还有一股凉风从脚下吹过,阴气森森地,周遭的树木上挂着寥寥几片萎黄的树叶,枝干却长得又粗又壮。周围没有人声,也没有鸟语。

    他试着走出院落,却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无奈之下,他敲敲门,里面没有声音,他犹豫了会,看了眼外面的景致,咬咬牙推门走了进去。

    他看见一个女子坐在藤椅上,闭着眼,似乎在养神。他感觉有些唐突,脚却不听使唤,一步步朝她走去。

    他认得这张脸,只是有些困惑。

    她似是感知到了他的存在,睁开眼睛看他,微微笑道:“你还记得我吗?”

    周倚凛的表情十分复杂,他紧紧皱着眉,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颤抖着声音说:“认得。”

    柳肆鸢低头暗忖:她之所以用这张脸,是因为上一次入梦时周倚凛对她表现十分亲昵,想和他套近乎。不料他却是这般反应,像见了鬼似的,莫不是这故人已经死了。

    她心里直犯嘀咕,面上却做出一副慈祥友善的模样:“你躲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周倚凛异样的表情很快被他按捺下去,柳肆鸢抬头再看。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次的梦境是柳肆鸢的意识主导的,他看上去和现实生活中没什么两样,不像上次那样那么抽象。

    他有些紧张,踌躇了一小会,还是站在了柳肆鸢身旁,他朝四周张望了一下,似乎在找什么人。

    柳肆鸢也有些好奇:“你在找谁呢。”

    周倚凛摇摇头,看着柳肆鸢微笑了起来。

    他笑得柳肆鸢心头感到一阵怪异。她安抚似的捏了捏腰间的香囊,指了指不远处的木椅:“先坐。”

    她害怕周倚凛问她什么问题,这样可就露馅了。她抢先开口:“记得吗?你年幼时咱见过一面。”

    周倚凛困惑地看着她,不摇头也不点头。

    她被他的反应噎住了。这孩子怎么不按她写的剧本来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故弄玄虚地咳了咳,道:“不瞒你说,其实我的真身是移木宗五百年前仙逝的仙君,这次入你梦来是因为……”

    “可是这里是魔界呀?”周倚凛困惑地打断了她。

    忘了他们这些小弟子有三界史教育了。柳肆鸢心中暗恼,嘴上找补道:“我是来教导你的,老待在仙门太安逸了,来魔界这般危险的地方训练,效果不是更好?”

    柳肆鸢也不管他信不信,还在胡诌:“你们这些后生修炼太死板了,让我这个老祖宗都看不下去咯。”

    周倚凛垂下头,眼皮下垂着,看不出他的表情,似乎十分内疚惭愧。他并没有再发问,似乎接受了她的解释。柳肆鸢看着他,脑子里想不透他的表现,先前有些细节好像怎么串都串不起来。但他既然没再提出疑问,她索性揭过不管,直接道:“看你修仙的心这般诚恳,此番我便纡尊降贵来指导你一下。”

    周倚凛抬头直直地看向柳肆鸢,那一刻柳肆鸢突然有些被他看穿了的感觉。她躲开了他的眼神,掩饰般地起身道:“随我来吧。”

    周倚凛也起身:“谢过师祖。”

    他走到柳肆鸢身侧,这时倒不像起初那般畏惧她了,与她挨得很近。柳肆鸢有些意外,侧头看了他一眼。

    周倚凛刚开始长个,只将将高柳肆鸢一指。他注意到柳肆鸢的视线,疑惑地眨了眨眼,却并未拉开距离,十分懵懂无知的模样。

    柳肆鸢暗叹自己多想,拉着周倚凛的袖子走到院子来。

    院子里有一块地,光秃秃的,什么都没种,旁边还放着几个圆木桶。她嫌占位置,一挥手,泥地和木桶统统消失不见了,院子一下开阔起来,她手指在空中一弹,围墙一下延伸到十米外。

    她拍拍手得意地回头,周倚凛看着院子任由她搓圆搓扁,原先逼仄的小院一下子宽敞起来,有些咋舌。他问道:“师祖这是?”

    “地方大才好修炼。”

    周倚凛恍然大悟,煞介其事地点点头。

    “那请问师祖想要教我些什么呢?”周倚凛问。

    柳肆鸢得意洋洋:“当然是修炼的基本思路。”

    她扭头看向周倚凛,果不其然收获了他十分崇拜的眼神,在灰暗的天色中仍熠熠发光。柳肆鸢嘴角忍不住上扬,好不容易才按捺住了。

    她走到开阔的土地上,拍了拍手,二人眼前出现了一个小纸人,轻飘飘的浮在空中,它周身黑漆漆的,没有面孔,手短腿也短,倒是有几分可爱。

    柳肆鸢道:“有血脉的修士体内都会有一根灵髓,灵髓越大越纯净,灵力凝聚得越快。”说罢,小纸人头上冒着一颗水晶一样发光的东西,它双手蓄力一抬手,打落了树上一截树枝。

    “都说灵髓差的不能修炼,但是比武不仅仅只有比灵力这一种方法。”

    周倚凛在仙门从未听过这样的理论,他不由好奇地问:“还有什么呢?”

    “体术。”柳肆鸢淡淡道。“把轻功练好,能保证你在赛场上的速度。锻炼自己的体格,能增强你在赛场的优势。你要学会靠肌肉的力量辅佐灵力,你的剑术不错,可以把侧重点转移到你擅长的地方,剑修最主要的还是运剑,你灵气再充沛,剑术不好也是空谈。”

    小纸人握着剑,往前刺去,威力巨大,刮起一阵风,但是擦着树干而过,树枝并未折断。

    周倚凛点点头,又问:“可是我见师尊他们的剑能杀人于无形,还能在空中变幻,这个靠体术能做到吗?”

    “当然还有其他方法。可以淬炼灵髓;可以用法宝滋养灵髓;又或者拿到厉害精妙的剑谱。就算没有那么好的灵髓,找到适合自己的剑法,慢慢修炼也能成才。但是据我所知,很多资质差的修士活不到修炼成元婴期就在战斗中牺牲了,而千年前那场动荡中,死了太多人,很多剑法都失传了。”

    周倚凛闻言脸色有些泛白,似乎十分受挫。柳肆鸢笑着拍了拍他的背:“那些对你来说还太遥远了,我探了探,其他外门弟子里像你这般资质的也不是没有,你先把体术与轻功练上来,结合你的灵力和其他外门弟子比虽不敢说稳稳拿下,但是也未必就会输。”

    “你要付出比旁人多十倍的努力,天赋于庸碌的人就像一堵厚厚的墙,你再怎么凿它挖它,它仍是屹立不倒的。”

    “可是师父们现在还没教我们轻功。”

    柳肆鸢笑着朝他眨眨眼:“你看,这不是有我吗。”

    周倚凛也笑了,他终于开朗了些。他看着眼前已经倒下休息的小人,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魔族也是这样的吗?”

    柳肆鸢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魔族修炼的阶程也是如此吗?”

    柳肆鸢沉默了会,最终还是答道:“差不多。”

    周倚凛转身朝柳肆鸢作了一揖:“那就拜托师祖指点了。”

    柳肆鸢看着他的头顶有些恍惚。他知道自己的资质差,在师门里不受重视,受师兄排挤。他在师门几乎没接受过善意,却这么快就相信自己是来帮助他的师祖。

    最初他看向她的眼神,明明是认识的。

    她之前一直以为是巧合,但这只是随便幻化的一张脸,这么巧就是周倚凛的旧识?

    或许他还记得上次的梦境呢。她安慰自己道。但是心底又隐隐觉得周倚凛不是那么容易轻信他人的人。

    难道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如今她顶着的不是柳肆鸢的脸,他不可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是谁。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对她这般好。

    柳肆鸢想不通其中的关窍,索性按下不管。她想,无所谓,未来总会水落石出的。她言笑晏晏地抬起周倚凛的手,道:“好徒孙,不要让我失望。”

    她心想,管他到底是什么原因,只要肯乖乖呆在她编织的梦境中就好。

    毕竟她此番入梦的主要目的,是要在他的脑中留下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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