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刹那间,这暗夜中就多了抹红色,格外显眼。

    沈照冲过去的时候,徐徽已经手臂上的疼痛而满头大汗,那刀刃划开的伤口不深,却长,像一条纤细的长河,红色的河水就从中流淌出来。

    “徐徽,你怎么样?!”

    “死不了…”

    徐徽嘴唇惨白,说话有气无力。

    高若祯倒是没挂彩,只是在推推搡搡之间小腿磕到了青石板,她一瘸一拐地挪动过来,眼里已然噙了眼泪,她看着徐徽,低声重复着他的名字。

    徐徽还是第一次听到高若祯叫他的名字,他竟变态地生出几分窃喜来,觉得这血流得值当,即便是当下就死,也没什么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见了红,高若祯那个发疯的舅舅才算冷静下来,带血的刀刃从他手中滑落,他跪到地上求沈照他们不要报警。

    最后沈照去附近找座机打了救护车,将这两伤一疯拉到了医院,她作为唯一一个正常人兼当事人,也跟了过去,挂号缴费,等她忙活的差不多,高家人也到了。

    来的是高若祯的爸妈,还有一个小孩,看上去和贺申一差不多大。

    沈照如实跟他们说了原委,高父高母先抢着感谢她,又把垫付的医药费给了,高若祯那舅舅见人就跪,半点硬气也没有了,看见自己姐姐,没等人骂,就开始跪着一下一下扇自己耳光。

    还是护士来让他们安静些,他才停手。

    高母气不过,将高父拽过来,压低声音,咬牙骂道:“你干嘛要让他去找小祯?他疯你也疯么?!”

    高父吞吞吐吐了片刻,看向病房里的几双眼睛,面子挂不住,将高母拉了出去,解释说:“我…我这不也是缓兵之计么?那恒恒的奥数老师今天来家里,我总不能让他到家里闹,我哪里知道他会对小祯…”

    “是你儿子的奥数老师重要,还是你女儿的命重要?!”

    “你…那…那不是你儿子啊?那还是你弟弟呢!你弟弟干出这种事来,你还好意思说我呢!”

    护士再次看不过去,走过来警告:“这里是医院,请二位注意音量,要吵架到外面去吵。”

    沈照听着这些话都极其不是滋味,更何况是坐在病房里的高若祯。

    高若恒眨巴着大眼睛,径直走到姐姐那里,再眨巴几下,那眼泪珠子就下来了,没声地哭着。

    高若祯连忙抱住他,低声安慰:“恒恒不哭了,姐姐没事的,恒恒是小男子汉,不能掉眼泪的。”

    沈照坐到徐徽的床边:“怎么样,还能动不?”

    徐徽笑着说:“没事,都没缝针,估计也就是这几天不能打球了。”说完,他又招招手,让沈照把耳朵凑过来。

    沈照听着他在耳边说:“你说我现在连高若祯的家长都见了,我俩的事是不是八九不离十了?”

    沈照白了他一眼,当真觉得恋爱脑没救了。

    没过多久,徐家人也到了,两家父母就在医院这个不合时宜的地方见面,高父高母自然是没完没了的说好话,态度好的不得了。

    沈照只觉得脑仁疼,跟高若祯和徐徽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沈照走到电梯口,正在等电梯,忽然被叫住。

    “沈照。”

    那声音怯生生的,却很坚定。

    她一回头,只见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女生站在面前,却要比她瘦弱许多,留着略显厚重的刘海,大大的校服罩在身上显得格外小巧可爱。

    “云舟?”

    沈照稍一端详便认了出来,云舟的唇边有一颗很明显的痣,很好认。

    她也没想到在医院还能遇见熟人。

    云舟十分不好意思地说:“我...我要先跟你道歉,昨天...是我把你砸晕的。”

    沈照不明所以:“什么?”

    “我本来是想叫你...但是我们也在学农,管的很严,我不敢下来找你,也不敢远远跟你喊话,我声音小怕你听不见...”

    纵然云舟说了很多,沈照还是不解:“然后你就拿石头砸我?”

    “不是石头,是个本子,上面写了字的,我本来想用纸团,但是我怕太轻,离你又太远,砸不到...”

    云舟见把沈照砸晕了,连忙跑下去,才拾了本子,就听见有人往这边跑,紧接着就躲开了。

    沈照:“......”

    什么样的本子能直接把人砸昏过去,这方向得掌握的多好,使多大的力道啊。

    云舟和沈照曾在同一所小学,只不过云舟比她低了一个年级,现在还在上初三,因为两人的父母有点交情,再加上沈照小时候人来疯的性格,他们才算有个点头之交。

    “有事?”

    云舟的刘海有些挡眼睛,她就像是透过一层帘幕在看着沈照,果断地点了点头,开口却还是有点吞吞吐吐:“我...想找你谈谈。”

    沈照心里满是疑惑,这人昨天那本子给她脑袋上砸了个大包,今天又来堵她,面上却是灿然一笑:“好,走吧,吃个饭,正好我还没吃呢。”

    “不用了,就在这说吧。”

    他们坐在一方长椅上聊了许久,沈照的表情逐渐凝重,云舟说完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额前的刘海也被轻轻带起,像是卷起了盖在飘忽流年前的一抹薄纱。

    云舟提到了一个叫林泉的人,希望沈照帮她,帮她活下去...

    良久,沈照才冷笑一声:“呵,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帮她?”

    云舟愣住了,眼睛直直地盯着沈照,她在想,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一个人不顾一切,义无反顾,不计后果地去帮一个人。

    很显然她没有这样的理由,沉默片刻,她只能黔驴技穷道:“小时候你帮过她的,那个时候你能帮她,现在也...”

    “我做不到,你另请高明吧。”沈照拒绝的干脆,语气有些凌厉,但还是尽量压着声音,毕竟这是在医院里,她闭了闭杏眸,转身就走。

    云舟不敢大声叫她,但还是起身拉住了她。

    沈照轻轻甩开她的手。

    “我...不能了。”

    贺遂川在医院门口看见沈照的时候,觉得这人脸色很不好,他走过去笑着问:“谁又惹你了?我可得去好好夸一夸他。”

    沈照看见他,脸色更不好了:“你怎么...”

    她还没说完,就看见周媛走了过来,她这才想起来现在是在谁的地盘上。

    周媛就在这家康泽医院上班,准确来说,这家私立医院其实是姓周的。

    “照照,你怎么跑这来了,正好正好,我买了点澳龙虾,过来一起吃晚饭,你师父正好在家。”

    “不了,周姨,我妈还等我回家呢...”

    “把你妈也叫来,走走走。”周媛揽着沈照的肩膀,就这样把她带上了车。

    周媛开车,沈照和贺遂川坐在后面。

    贺遂川忽然开口:“比赛你报名了么?”

    沈照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贺遂川说的是书法比赛,她已经阴差阳错地让贺遂川报上名了,自己不报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她却说:“没有…我好久不写了。”

    她的软笔是贺松教的,可她真的已经好久不写了。

    贺遂川好像并不意外,两人没再说什么,车里的氛围也不尴尬。

    贺松好不容易回家,周媛吩咐保姆做了许多好菜,她给程郡打电话,却得知对方临时有事过不来,不免觉得可惜,随后叮嘱沈照替妈妈多吃点。

    还没开始吃饭,贺松就已经和沈照聊了很多,贺遂川难免觉得有些被冷落,自己的爸爸回来没多久,跟自己都没说上几句话呢,这一会儿功夫倒跟别人说了那么多话,这让他不禁怀疑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不过贺遂川现在倒是也释然了,但在小时候这可是他讨厌沈照最要紧的原因之一。

    饭后,众人在饭厅里闲聊。

    贺遂川趁着贺松去倒茶的功夫,问沈照:“你为什么不再写瘦金了?”

    沈照神色一顿,澄明似泉的杏眸好似倒影着什么,微颦的眉心好像藏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直到面前的茶水冷了,直到贺遂川觉得他听不到回答了。

    沈照才兀自喃喃道:“不为什么,就是...写不出了。”

    她想起之前有一次来到师父的书房,捧着一盏碧螺春,贺松就坐在桌前研墨。

    贺松好似感受到她看过来的目光,倏忽间展颜一笑:“我不记得是不是跟你说过,在没有经过任何人为训练之前,字形相似的两个人,往往性情相似。”

    沈照不太明白,师父之前说过她的字像瘦金体,难道师父是想说自己和那位皇帝性情相似?

    半晌,她才抿了一口茶,淡笑道:“师父,你是想说,我有潜力当个昏庸无道的皇帝?”

    贺松哈哈大笑,扶着沈照的肩膀道:“先不提这个了,你坐过来练字吧。”

    沈照提笔落下一个“鹤”字,劲瘦的笔锋浑然天成,可谓天骨遒美,逸趣霭然。

    瘦金,又称鹤体。

    贺松见了,眼角藏不住的笑意。

    沈照目光灼灼,随风飘逝的往事如今又缓缓编织在眼前。

    不为什么,只是...我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恣意了。

    贺遂川沉默半晌,最后笑容不减:“你会写的。”

    沈照当时还不明白贺遂川这话的含义,直到第二天她看见书法比赛的报名单上出现了自己的名字,登时就火冒三丈。

    一下课,沈照便一脚踹开了贺遂川他们班的门:“贺遂川!你给我出来!”

    原本喧闹的班级刹那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怔愣地看着门口这位不速之客,表情都是惊愕或是不屑,唯有被点到名的贺遂川。

    他竟然还是笑着的,这无疑给沈照的怒火又添了一把柴。

    贺遂川觉得自从再次见到她,便察觉到她的脾气秉性都收敛了不少,几乎没再见到她像现在这样暴躁的时候。

    她变得更加稳重懂事甚至温顺听话,这不能说是不好。

    可是贺遂川知道,这不是她。

    贺遂川抱着双臂走了出来,与沈照四目相对,看着那双杏眸里熊熊燃烧的烈火,好似可以把蔚蓝色的校服都给染红。

    他便知道,这才是她。

    “你凭什么帮我报名?你以为你是谁,你是脑子进水还是被驴给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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