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柏舟,还有半个月才开学,沈照闲来无事去侍弄贺遂川那些花儿的时候总会想起沈慎之的那个电话。

    虽然爷爷已经不在了,但奶奶还一个人住在鹤唳镇,她跟沈慎之之间就算横亘着再多,就算这个父亲再不是人,再混蛋,他们之间也还是有割舍不掉的血缘。

    沈照还是决定重回那个别墅看看,她跟贺遂川说了这事,贺遂川也没什么立场反对,只说要跟她一起。

    沈照想了想还是没让他跟着,笑着说:“我又不是去打群架的,就算真有什么,你还真当我打不过那女的?”

    贺遂川沉默一阵,叮嘱道:“那你早点回来,别在那待太久,你说想吃香酥鸭,我新学了,等你回来做给你吃。”

    沈照心里一软,贺遂川可是个死鸭子嘴硬的货,难得说这么软的话,她很受用。

    贺遂川也不知道怎么了,沈照分明是去自己亲爸爸家里,算起来也是“回家”,可他却总觉得这是一出鸿门宴。

    也许是因为孟淇那件事,让贺遂川觉得不安,他很清楚,孟淇可是陈妍的心头宝,除了自己亲生的儿子,陈妍最疼的就是这个外甥女了。

    即便是孟淇自作自受,他们也算是把陈妍给得罪透了。

    不知是不是贺遂川太过担心,沈照一直到晚上还没回来,他发消息打电话也没人理,他就开始慌了神,先给程郡打去了电话。

    程郡倒还是没什么所谓,觉得女儿回自己爸爸家里能出什么事,一时间玩疯了没看手机也正常,还说沈慎之已经跟她打过招呼了,会好好照顾照照,让贺遂川别担心。

    可贺遂川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觉,程郡的话根本安抚不了他,他越想越觉得莫名地不安,甚至平生出几分不解来。

    沈照分明是程郡和沈慎之生出来的,怎么他们一个个的都不关心,好像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一个孩子。

    后半夜,他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梦里,他看见沈照的脖子上被栓了铁链子,叫也叫不出声,有一只胳膊已经断了,血肉模糊,另一只胳膊勉强举起来,拼命伸向他。

    贺遂川用力想要抓住,却扑了个空,从床上坠了下去。

    他在地上懵了快一分钟,出了一身的冷汗。

    贺遂川再也忍不住,他抓起手机和钥匙打了车就往沈慎之的别墅去,他的眼球已经爬满了红血丝,眼下又一片乌青,一路上给司机吓得心惊胆战。

    沈遂川和陈妍正在别墅里好生躺着,小儿子让保姆带着在客厅玩,这其乐融融的一家都被门口的砸门声吓了一大跳,保姆过去开门,一见贺遂川这凶神恶煞要吃人的样子,先缩了半步,不敢吱声。

    沈慎之下来时还勉强维持着笑意:“遂川啊,你怎么来了?”

    没等他寒暄完,贺遂川便直截了当地问道:“沈照呢?”

    沈慎之一听这茬,正气不打一处来:“嘿!这丫头,我让她过来,她也答应要来,昨儿等了她一天,手机也打不通,连个人影也没见着。”

    贺遂川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好像要站不住似的,没人注意到角落里陈妍也跟被雷劈了一般顿了顿,随后才一步三晃地走出来,善解人意地说:“是啊,昨儿我还特意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也没等到人,我还让她爸打电话去问问呢。”

    沈慎之冷哼一声:“我才不问,那小祖宗爱来不来,我跟程郡更没什么好说的,我之前好说歹说地让她放心,说孩子来了,一定不能亏待了,结果呢,不来也不说一声。”

    贺遂川再也压不下心头的怒火,“是吗?你们倒在这来回踢上皮球了,合着这人丢了,谁也不打算找,死了你们也不管吗?!”

    难得见贺遂川说话这么冲,沈慎之眉毛也竖了起来,“你这说的什么话?我看在你爸的份上才对你好言好语的,你还来我这儿耍上横了,怎么着?这还都成了我的不是了,我哪知道那死丫头跑哪去了!”

    贺遂川一眼就看出来谁是真不知道,谁是假不知道,他直接拿起茶几上的杯子猛地往地上一扔,抓起一个碎片抵到陈妍脖子上,“我再问一遍,沈照去哪了?!”

    陈妍根本不敢看贺遂川的眼睛,她虽然知道贺遂川不敢拿她怎么样,却还是只顾着尖叫,沈照的亲弟弟——那个一岁多点的小孩也哭起来,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贺遂川在沈慎之的别墅闹了一场,专挑贵的砸,便宜的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沈慎之最后无奈只能叫了保安,把贺遂川请出去,可他也不能真拿这位祖宗怎么样,毕竟他上面那位可惹不起。

    贺遂川什么也没问出来,陈妍这个女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实际还真不是被吓大的,他站在别墅区的出口望向那个灯火阑珊的窗子,沉默半晌,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铃声没响几下,那边的人接电话很快,一阵明朗又带着些轻蔑的声音传过来:“呦,你怎么想起来我了?”

    “我有事找你。”

    那边的声音嗤了一声:“我就知道,说吧,什么事?”

    贺遂川听着,他似乎吸吮了一口烟,随后有人叫了他一声,轻飘飘地,好像是说什么“七哥”,话筒里又传来阵阵凛冽的风声。

    柏舟多山多水,丘陵地带,城郭再往北,就是绵延不绝的深山,那里处在两个城市的接壤之处,有点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意思,两地政府都不爱捅这个马蜂窝,再加上地形曲折蜿蜒,山谷里又总起雾瘴,人称“瘴岭”,外人进去了就出不来,交通很是不便,所以该地一直都是民生凋敝。

    沈照刚有一点意识时,觉得自己头上被套了麻袋,呼吸有些不畅,有种躺在一口棺材里被人抬着走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没持续多久,她就撑不下去又昏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就已经不知今夕何夕了,她只记得自己要去沈慎之的别墅,路上沈慎之派了车来接她,她认得那车,是从前沈慎之总开的那辆,便毫无防备地坐了上去,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而此刻,她眼前几乎一片漆黑,只朦朦胧胧地瞥见周遭有许多影子,忽然一道惨白的灯光在她面前一闪,映入眼帘的是一屋子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都和她一样被绑着,嘴里塞着破布,有的还睡着,有的已经醒了在呜呜地哭。

    沈照看得愣了神,接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女人走过来,揪起一个姑娘,耳语了几句,那姑娘便拼了命地摇头。

    女人似乎被激怒,一条鞭子就劈了过来,瞬间皮开肉绽,那姑娘连尖叫也不能,只有血泪交织。

    沈照看得好像做梦一样,一直缓不过来神,她不知道自己被带过来几天了,她没来由地想着,沈慎之会因为担心她而打电话给程郡,问问女儿为什么没来吗?还是根本无所谓,依旧秉承着离婚的两人老死不相往来的原则,问也不问一句呢?

    如果真是后者,那恐怕她在这死了也没人知道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

    天花板上悬着的白炽灯倏忽之间照到了她的手腕,有什么东西闪着亮光。

    沈照勉强扭过脖子才看清,是她的银镯子,是贺遂川送给她的那只。

    她将死的心脏倏地猛烈跳动起来。

    有人…有人会知道的!

    随后,沈照被折磨得筋疲力尽,和其他三四个姑娘一起被关在一个没有窗子的铁房子里。

    这些人的目的很明确,把她们抓过来就是让她们和村里没有媳妇的男人结婚生子,一辈子都留在这里生活,他们声称,只要愿意就能被男人接到家里去好吃好喝好好过日子,不愿意就留在铁房子这里活受罪。

    沈照记得自己被抓住后颈,被迫一仰头,看见了一个一脸横肉的女人,贴到耳边,用蹩脚的普通话对她说:“来了这,也就别想着回去了,从了我们才是最聪明的,坦白跟你说已经有个傻高个看上你了。”

    沈照哪里肯,她是反抗的最激烈的,也是受伤最重的,她身上的鞭伤总是隐隐作痛,左臂上的最严重,已经有些发炎了,导致她有点低烧,脑子里一片混沌,分不清白天黑夜。

    她只知道总有人进来跟她说话,好像有个和奶奶差不多的老太婆,她觉得亲切就抬了抬眼,认真听了听。

    那苍老的声音说:“头回进来的,哪个不闹上一闹,过几天日子就好了,你要是跟那人有了孩子,就更不想走了,这里苦是苦了点,却也安逸啊…”

    沈照听到这,就干脆把眼睛闭上了,耳朵也不再接受新的声音,她能感受到的只有痛,痛得连睡也睡不着。

    老太婆走出去,铁屋子再次陷入黑暗,她的手像树皮一样干瘪,爬满了青紫色的血管,一个年轻男人戴着这里独有的头巾站在她身边。

    老妇瞥了这少年一眼,头巾遮了他半张脸,但老妇还是看出来端倪,引他到角落里,轻声对他道:“外来人?能混进来可是好本事。”

    这岭上地广人稀,总共也没有几户,谁家里有几个这么大的少年,长得什么样,住一阵子就了如指掌了,更何况是在这住了一辈子的人。

    这人又是在铁房子这附近碰见的,稍微仔细一点的人都能猜到他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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