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接泊司虽然也隶属于军部,但联邦和帝国封闭已久,这个部门长久以来都形同虚设,里面的军官一时懈怠也有可能。

    蔚舟引导自己往好的方向想,却依旧无法抚平心里那没由来的焦虑,于是也顾不得越级交接会不会对接泊司的工作人员造成影响,直接给军部总司的主脑发了催促邮件,等着总司一层层下发到边境去。

    第二日早晨,没有回复。

    蔚舟表示理解,军官也需休息,现在还未到上班时间。

    正午,联邦为即将启程回帝国的几人举办了送别宴。

    蔚舟来联邦的消息本就未曾传开,所以送别宴也只是那日家宴的规格,只把非军部人员的季家两兄弟剔除在外。

    她带着赛琳娜和副官出门时,正赶上夏末最后一场雷雨。

    天际是排山倒海般的乌云,雨珠成线,倾倒而下,“之”字形闪电时不时炸在高楼之上。春季才扎根的细树拦腰折断,被狂风卷着,消失在马路尽头。

    蔚舟盯着车窗出神,雨幕模糊了世界,只余几方色块,颤巍巍彰显着城市的繁华。

    赛琳娜和副官安静地坐在后座,两人都心思敏感,早已察觉到顶头上司心情不虞,只是不清楚原因,担心贸然询问会更刺激她,只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送别宴设在一家古氏茶楼,靠着木窗,原意是打造一个闻风听雨的好位置,只是今日这个天气,只能徒增不快。

    杜方也是到了地方才察觉到不妥,提议换个位置,又被杜漳拦下,说是蔚舟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于是作罢。

    蔚舟跨过包间的门槛时,联邦几人早已入座,她便顺着位置,坐在了窗边。

    人都齐后,送餐机器人很快上了菜,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这场交流,无论是明面上还是背地里,主角都是赛琳娜,杜方和张林慕少不得提及她,问了些不痛不痒的关怀话。

    赛琳娜很沉得住气,一言一行都透着礼数,丝毫看不出破绽。

    诺瓦今日病殃殃地,唇色比往日更淡,却依然挡不住给人添堵的坏心,幽幽来了一句:“蔚指挥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蔚舟表情不变,学着他咬文嚼字,半是讽刺半是警告:

    “只要联邦有心和谈,两国互通,你我自然有的是见面机会,诺瓦将军不必太挂怀。”

    她心里闷闷的,疑心是天气作祟,于是稍稍推开了窗,凌厉的风扬起她鬓角的发丝,却没能吹散她心里的阴霾。雨珠砸在窗台上,溅出几分水汽沾湿了她的肩膀。

    赛琳娜暗暗撇嘴,心道这位诺瓦将军真是不懂看人脸色,连杜方和张林慕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蔚舟,他却非要上赶着触人霉头,活该被蔚舟讽刺。

    但诺瓦大抵是听惯了这类话,不痛不痒似的,一手撑着桌子给自己盛汤,碗筷动作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这间歇的安静中,一个自开宴以来始终沉默的人突兀出声:“蔚指挥在联邦住了这么多天,觉得联邦如何?”

    蔚舟夹了一刀鱼,也不吃,放在碗里一点点挑刺,又将鱼刺整整齐齐摆在碟子上,闻言头也不抬道:

    “多琳少将这是还做着宣传部的活吗?上我这讨要城市评价来了。”

    杜漳眉头一挑,赶紧给多琳夹了两筷子菜,也没看清是什么,咬着字音:“少将,今日的菜品不错,你多吃点。”

    明眼人都看得出蔚舟今天心里装着事,她平日里绝不会因自己的情绪迁怒旁人,这次都忍不住阴阳人了,可见有多烦闷,一个两个的为什么非得找她不痛快?

    然而多琳充耳不闻,只是语气低了些:“其实联邦也挺好的,经济平稳,人民富足,中环星更是常年位于宜居星榜前十。”

    杜漳又夹了一筷子菜,几乎在多琳碗里堆出个小山来,语气生硬:

    “少将,你这话说晚了,应该在蔚指挥抵达联邦的第一晚就说,给她留个美好的首印象才对。”

    他尽力打着圆场,可惜气氛依旧不可避免地滑向了尴尬。

    蔚舟和赛琳娜同时眯了眯眼,前者以为多琳已经走投无路到需要靠中环星宜居这一条件来拉拢自己,而后者则担心多琳暗示这局是鸿门宴,要让她们几人永远留在联邦。

    蔚舟无意参与联邦内\政,再次拒绝:“多谢少将美意,但我还是更喜欢帝都星,毕竟男朋友和养的小猫都在那。”

    多琳笑容僵硬,勉强找补一句:“这两个,都可以再找嘛,我听说时宴不是在追求你吗?你——”

    “多琳!”

    蔚舟有些意外地偏了偏头。打断多琳的居然是诺瓦,她还以为诺瓦会很乐意看戏。

    “杜副官给你夹了好几次菜,你一定要这么无情地辜负他吗?”诺瓦还挂着笑,语气里的警告却毫不掩饰。

    多琳悻悻住嘴,低头一看,自己碗里的都是些什么啊 !

    用作摆盘的蝴蝶兰花、雕成竹节状的生姜,还有一截被剃了肉的鸭架骨……

    然而无人注意到她的困境。

    张林慕和杜方都是调节气氛的高手,多琳沉默低头之后,饭桌上很快恢复了一团和气。

    蔚舟不想扫大家的兴,便也跟着笑一笑,只是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

    上一次出现这种感觉时,还是五六年前,她和林勋一起出任务,只是转个头的功夫,林勋就中了弹,好在没伤及致命部位。

    想到这里,蔚舟微不可闻地看了眼赛琳娜和副官,顺带打量了一下周边环境。

    不知是杜方包了场,还是雅间的隔音做得太好,她几乎听不见隔壁有人声,入耳尽是大雨哗哗落下的声音。

    她又从头复盘了一遍,从出门到现在,唯一有异样的人只有多琳,但她也不至于因为自己没答应帮她,就在三位将军面前痛下杀手吧?

    一时间,蔚舟的思维发散了很远,甚至在脑子里规划了好几条逃生路线。

    也不知这是不是一种自我麻痹,阻止她当场掏出智脑查看总司有无回复。

    可惜她担心的事终究没有发生,送别宴十分顺利地结束了。

    回到酒店后,蔚舟第一反应便是查看邮箱。屋内没有开灯,智脑的虚拟屏在她脸上印出一点微光,连等待页面刷新的那两秒都漫长起来。

    可依旧是一片空白!

    蔚舟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桌前坐下。这次她终于确定,帝国出事了,至少是军部出事了,否则不可能这么久不回复她这个执行官的邮件。

    外头的雨越发大了,几乎像是天河决堤一般,伴随着震耳的雷声。

    中环星城市结构合理,并不担心洪涝灾害,大多数居民如现在的蔚舟一样,躲在温暖的房屋内,又或者像赛琳娜一样,扬着笑脸邀请她一起逛室内商场。

    蔚舟稳住表情,摸摸她的头发,给副官转了二十万信用点,叫他领着赛琳娜出去玩。

    打发走两人后,蔚舟开了灯,骤然出现的光线刺得她眯了眯眼,连膝盖磕到椅子也没管,摸索着坐下,陷入思考。

    首先,军部遭遇大规模袭击这一点,概率极小,接近于零。

    放眼整个寰宇,与帝国有相抗之力的只有联邦。虽然联邦的确有可能一边假意稳住她,一边私自朝帝国出兵,但能让总司的主脑都无响应,至少是军部沦陷大半的情况,纵然是联邦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到这种程度。

    她前天还用军部频道江澜发了消息,当时通讯是正常的。

    虽然说出来显得无情,但蔚舟不得不承认,她此刻绝大部分忧心全挂在江澜身上,若非江澜也在情况不明的总司里,总司是否遇袭,于她并无太大触动。

    她带兵这么多年,不是没经历过大本营被端的情形,只要战术得当,这也只是谋略中的一环罢了。

    但现在这个情况,蔚舟考量许久,还是打开了私人频道,手指快速点动键盘,却在发出去的前一秒,又一下一下删除,将直截了当的“军部出事了吗”换成“这两天在做什么”。

    事态尚不清晰,她不能将焦虑传给江澜。

    他前几日还说自己犯了春困,兴许此刻正请了假躺在家里,若是知道她和总司断联,不知道有多担心。

    在等待江澜回复的时间里,蔚舟又开始梳理除总司遇袭之外的可能性。

    或许是总司的主脑死机了。

    毕竟整个军部的联络都依靠着主脑,只要它存在一丁点病毒,在没有私人通讯号的情况下,军部只能回归书信传播的原始方式。

    前几年也发生过类似事件,主脑错误设置了下班时间,导致全司上下正常打卡离开的军官,全被记了一次缺勤。

    还有一次是集体断电,当时她正在公用智脑上写一份电子邮件,写到一半时智脑停止工作,导致她前面写的内容全作了废。

    焦虑男友安危的alpha,不停搜刮着记忆,几乎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拿出来印证主脑死机这一可能性。

    没一会她又打开日历,在三月中旬里圈出一个数字。

    她走前答应过江澜,会在玛格丽特花开放的季节回去,倘若明天能顺利出发,时间正好。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仅是总司毫无动静,江澜的聊天页面也同样沉寂。

    蔚舟盯着聊天记录里最后收尾的那句“晚安”,恐慌终于后知后觉开始萦绕,如丝线一般,细小却锋利,无孔不入。

    她立刻给林勋和阿蕾杜莎发了私人消息。

    可这次,连声称自己二十四星际时在线的林勋都没有任何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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