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已是卯时三刻,若再不穿衣上妆便要误了新妇拜见公婆的时辰。”

    方才小丫鬟来没把人喊醒,林嬷嬷只得亲自来了,她卷起金纱罗幔帐,将人从被窝中扶起来。

    关月梨皱着眉头闭着眼有气无力地抱怨着道:“嬷嬷,好冷啊。”

    正值寒冬,现下屋外都还未见得晨光,乌黑黑的一片。

    但此时已是晚了,林嬷嬷便是再心疼她也还是将人扶起来,“世子半个时辰前便已在书房处理公务了。”

    关月梨小声嘀咕道:“早八都不用起这么早吧,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好在林嬷嬷转身便让念夏与安兰进来给她穿衣上妆没听到她的抱怨。

    整个过程她便如同傀儡般任由着念夏与安兰两丫鬟给她穿衣、盘发。

    只是安兰给关月梨的妆还未上好,便有一丫鬟进来传话道:“少夫人,世子已在门外等候,不知少夫人还需多久?”

    关月梨睁眼从铜镜看了她一眼,最会看人脸色的她又怎会听不出这丫鬟语气里分毫未有的尊敬。

    安兰从妆奁里取出小红盒,正要给关月梨上点胭脂却听她摇头道:“不必了,莫让世子等久了。”

    安兰看了看她那无甚血色的脸,眼底下的乌青更是显眼,咬咬唇,在铜镜中看到关月梨的眼神才点头应是。

    许是外头冷,江洵也刚进来时便听到关月梨说的话。

    关月梨穿戴完毕,起身对屏风旁的江洵也道:“郎君,我好了。”

    然关月梨嘴里说着“好了”,她的脸色却着实称不上好,江洵也不由想起昨儿个掀起红盖头时,眼里的讶异像极了受惊的小兔,而脸色还是红润的。

    一夜过去,竟像大病了一场。可江洵也只当她是没睡好,昨儿夜里新房里的烛火早早便让他吹灭,只是两人躺在榻上皆是安安静静的,他闭着眼亦能感受到她的一些小动作。

    江洵也收回目光道:“那便走吧。”

    关月梨抿着唇浅笑朝他走去,只是心里却腹诽道:这脸我自己看了都害怕,你竟然这么没人性?好了,现在咱俩站一起还挺般配,你羸弱我病弱。

    从他们住的静谷轩到侯爷与侯夫人居住的晚香堂要经过小花园和一段长长的连廊,关月梨落后江洵也几步,瞧着外头的雪景却无心欣赏,她这会脑仁还突突疼着。

    不仅是没睡足,还因待会要见的人,她无一人是认识的。

    可怜见的,关月梨丝毫不知这里的情况,连昨夜睡在自己身旁的人姓甚名谁都不知,实打实的蒙眼开局。

    关月梨虽能察觉出自己的这位郎君以及这府邸的人都不是很满意自己这位新妇,可眼前的小难关过不了,就更别谈回家了。

    她犹豫良久后快走几步跟上江洵也的步伐,轻扯他的大氅后语气尤为可怜道:“那个,你们家中许多人我不认识,你等会能否帮帮我?”

    “我原以为丞相起码会嘱咐过才将人送过来。”

    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关月梨,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里的讽刺。

    “我,我比较愚笨,记事比较差。”仅仅方才的相处,关月梨便已摸索出如何与这少言冷面的世子相处了。

    这种时候,示弱自贬便是最好的。一个蠢笨没有威胁的人便是最没有攻击价值的人。

    关月梨说着说着,脑袋垂着更低了。这倒是让江洵也觉着自己似乎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没得到他回复,关月梨低着的脑袋便瞧见了他移步继续往前走动,便也跟了上去。

    “不可以吗?”关月梨有意装着可怜兮兮般仰头看他。

    “知道了。”江洵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得到江洵也的保证后,关月梨觉着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依着身高差将这尽收眼底的江洵也眉心微动,内心的疑惑却是更多了,为何这样一件小事也能让她开心,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嫁到宁远侯府是来干什么的吗?

    踏入晚香堂正门时,酝酿了一路的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高堂之上,宁远侯和侯夫人坐在上座,关月梨莫名便觉着心跳快了些。

    幸好在她的研究课题里了解过宋代的行礼。

    随着江洵也的动作,她跟着左手展翅,右手握住左手大拇指,颔首屈膝,置于腹部。

    “父亲安,母亲安。”

    关月梨的声音特意压小,险些都要听不见了。

    接着便是江洵也的二叔一家,亦是简单的四人,与想象中人口兴旺的大家族相差甚远。

    一旁的嬷嬷见问完安后便端来茶水,等着关月梨给长辈敬茶。

    本就是寒冬,那盏热茶瞧着便有些不对劲,关月梨握了握藏在袖子下的拳头,给自己做足心理建设后才去端那茶水。

    手指才摸到杯身,就被烫到缩回了。

    关月梨那如汪泉的双眼微抬起看了眼正等待的公婆,他们显然是注意到了,可皆选择一言不发。

    看清楚眼下情形的关月梨,稍用力咬紧了牙关,在心里默念:识时务者为俊杰,关七,忍一忍。

    关月梨拿左手托起茶杯底部,右手几乎是虚挨着杯身,“父亲,请用茶。”

    宁远候约莫是男子颇觉着发难一小妇人没什么脸面,是以他很快便接过了,然到她的婆母崔氏时,两人就这样僵持了。

    关月梨感觉到双手被烫到已开始不受控制般颤抖了。

    “母亲?”

    “侯府的新妇需守妇德,既入侯府,往后便是侯府中人,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需得三思而后行。若是犯了错,在侯府皆是家法处置。”

    崔氏说话时不仅语速慢,更是字字句句皆在警告。

    关月梨实在没想明白这是为何,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敌意?难道是与那丞相有关?

    “是,梨儿谨记母亲教导。”关月梨低垂着脑袋,她的小脸在没人看见之处已是翻了好几个白眼了都。

    什么封建陋习,既古板还不分黑白是非,就算他们与丞相之间的关系不好,也不能把气撒在一个小女子身上啊,在这种朝代,她想嫁谁是她能决定的吗?

    而一旁如竹竿般站着无表示的江洵也,她亦在心里问候几十遍了。

    崔氏甚至没有接那杯茶,而是让关月梨将其搁置在桌面上,“另有一事,我不喝茶水。”

    关月梨此刻是真的想骂街,心里亦是了然她今日的任务约莫便是刁难自己了。

    忽地心生一计,她直接憋气,不过一息间她的小脸上便没有了血色,额头更是冒出汗珠。

    “梨儿以后会注意的。”关月梨说这话时缓缓抬头,就这一眼便把崔氏吓到了。

    “你,你这是?”急的她连高冷都不装了,瞧着她那摇摇欲坠的身子便直接从椅子上起身,想要上前扶她。

    江洵也是离着她最近的,是以第一时间扶住了她。

    “李嬷嬷,快,将府上的郎中请来。”崔氏忙吩咐身边的老人。

    瞬间一屋子的人都围了上来,愣是没一人看出关月梨只是装的。

    “母亲,你们先远离些。”江洵也将人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后,让围得有些近的人稍微远离了些。

    “我,我没事的,只是寒冬季节,身体不太好……”关月梨这有气无力的小模样,听的崔氏脸色的担忧之色更浓了。

    活了大半辈子的崔氏皱着眉眼觉着自己真是个恶毒婆母。

    而站在不远处的念夏和安兰不动声色地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与不解。

    郎中在李嬷嬷的带领下很快便来了。

    看到关月梨的脸色,他是一点也不敢耽误,隔着帕子便立马把脉。

    在他把脉期间,关月梨刻意屏住呼吸。

    这是她从小就有的毛病,只要一憋气心跳就会骤降,脸色惨白。连现代医术都无法揭穿。

    原定的公婆接见新妇还有跪下听家训与去祠堂跪拜先祖等事宜的,现下倒是在郎中的扎针和开药方后通通取消了。

    “往后冬日里的晨昏定省就免了吧,洵哥儿先带关氏回静谷轩好好静养。”在关月梨临走前,崔氏非常通情达理地表示。

    看着关月梨往外走的背影,崔氏便是更内疚了,连侯爷都靠近了些,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无事的,谁知那老狐狸竟能做到这种地步,还以为是送个眼线进来搅我侯府安宁,没成想竟敢把如此病弱的姑娘家送过来。”

    “侯爷的意思是难不成他还想讹我们不成?”

    “谁知他们那些文臣整日在想些什么,但瞧着关氏那般蠢笨模样倒不像能搅安宁的人,且看吧。”

    二房的人亦宽慰道:“若这孩子真是个无甚心眼的,我们往后便是一家人。若是个有心计的,方才那样亦不算过分。”

    念夏和安兰一人站一边扶着关月梨,将将走出晚香堂的正门,本离着有些距离的江洵也直接将人横抱起。

    “天太冷,我送你回去。”

    错落有致的房屋瓦舍之上,残雪斑驳,寒风呼啸而过,衣袂一角翻飞作响,寒意愈发逼人。

    奇怪的是,关月梨竟察觉不到一丝寒冷。

    她太紧张了,这是她二十四年来头次与男子如此亲密。

    便是昨日夜里两人躺在那张拔步床上,中间的距离亦还能再躺一人。

    “你……”回到内屋后,江洵也站在窗边的贵妃塌边上,有些犹豫。

    低头看她时,才发现她的脸色已是好多了,似是比没发病前还要红润些。

    “放我下来吧,我感觉好多了。”对上他那有些疑惑的眼神,关月梨竟有些心虚。

    关月梨坐上罗汉塌后,微仰着头望向他。

    “我还有公事。”目光交汇的顷刻间,江洵也无甚感情说完后便转身出去了。

    “人长得不错,就是冷淡了些。”丫鬟还没进来前,关月梨便自顾自调整了一下坐姿,顺便发表一下对这名义丈夫的看法。

    不一会念夏和安兰便带着其他丫鬟将茶水、糕点、暖炉、炭火、保暖毛毡、香薰等一应物品拿了进来,各忙各的将这本还有些冷意的内屋布置的温馨了许多。

    可瞧着这古风古色的布置,关月梨并无甚喜欢之情,她更想自己的那个狗窝了。

    想到脑海中的那破系统说的任务,关月梨是真的很无语。她一个母胎单身二十四年的人,竟然让她来远隔七百多年前的时空里做红娘。

    她只是爱嗑CP,但她不会撮合CP啊!

    更离谱的事给她一个侯府世子夫人的身份,她怕是连自由走动都难以做到吧。

    本是二十一世纪一所985高校历史系研究生的关七,就因和导师研究哪个朝代的单身率最高这个课题,就莫名成了这个朝代的人。

    连着三天泡图书馆查资料的关七就因午饭后趴在史料上午睡一会,醒来时便成了关月梨。

    更离谱的是她完全没有原主的记忆,这个朝代这个环境对关七而言便是全然陌生的。

    唯一一个自我介绍的就是那破机械音,说自己叫月老,而她来到这的任务就是帮助指定的人相亲,找到另一半。

    至于其他的,关七就是一问三不知,提供不了一点价值。

    关月梨一人孤零零地用过午膳后便让屋内的人退下了,打算补补觉。

    “您的第一个任务已出现,目标人物是右丞相府的五姑娘关月曦与开封城郊外绣女温氏的独子傅行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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