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寿阳堂的暖阁布置的甚为大气整洁,内里燃着淡淡的熏香,紫檀案几上放着几卷经书和三碟精致的糕点。

    关月曦领着关月梨在榻上坐下后,便让一同进来的几位贴身侍女都出去了,“你们都下去吧。”

    “小七还未用早膳吧,快些尝尝,我特地让人给你煮的。”

    关月梨淡笑道:“五姐姐,我来时已在侯夫人那用过了。”

    “如此早?侯府的晨昏定省需得如此早吗?”好在关月曦已将注意转向了别事。

    关月梨心下虽满是疑惑,但面上丝毫不漏,只是点点头。

    “为何感觉小七成亲后不如往常爱说话了?”关月曦微微皱眉,下一刻便捏着帕子轻捂着小嘴低声道:“是侯夫人待你不好吗?”

    这直接给关月梨整糊涂了,她实在没想明白到底是如何联想到这去的,“没有,没有,五姐姐想岔了,侯府的人都待我很好的。”

    然而关月曦全然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认定了定是侯府待她不好,还往她这靠近了些,握着她的小手,“都怪爹爹非要你嫁与侯府,明知官家不喜猜疑那些武将,还非要揽下这种功劳。”

    关月梨平静道:“不怪父亲的,儿女的婚事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也是,你我的婚事怎会由得我们自个做主,在爹爹的心里,我们皆是一样的用处吧。”

    她这话说得甚是哀伤,可关月梨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事了,她既这样说了,那定是已有喜欢的人。

    “姐姐这么说,难不成是有……”

    关月梨的话都还未说全,就被她捂住了小嘴,瞧着连耳朵都红了。

    这一看就是有故事的,关月梨这两日来,套话的本事日益增进。

    三言两句的,关月曦那又直爽的性子便已全盘托出了。

    原来是穷书生与贵族小姐的故事,关月梨觉着他们眼下最大的问题不过是身份差距,再者就是两人都没长嘴。

    关月梨想既已找到问题,那便对症下药。

    “那姐姐不想为自己所愿努力一次吗?许是那书生来年参与科举,一举成名。许是那书生亦对姐姐有意,若你们都不曾努力便这样虚度一生,待到垂暮之年时便仍是心中最大的遗憾。”

    关月曦注视着对面的人,虽未说些什么,但心底的小种子亦是同时被她的话给施了肥发了芽,“好了,我定会好好想想我们小七的话。你呀,在侯府时可要多留些心眼,宁远候与爹爹向来不是很合得来。”

    关月梨自是点头应下。

    忽地,关月曦有些扭捏地问道:“他可有,有通房吗?”

    这还是关月梨头一回注意此事,然而她来到这个世界的三日里待的最多的地方便是静谷轩了,那似是仅有自己和江洵也两个主子。

    “我并未瞧见过,许是不在静谷轩吧。”

    “若是有,你可当心点,每月的初一十五你得让人去请他到你的屋子,如此在他人的眼中才可立住你的地位。莫要像三姐姐那般,被妾室搞得后院鸡犬不宁。”

    关月梨倒是心大道:“我倒无事,能有吃穿不愁便好。”

    “你说为何男子总是要三心二意,有了一个妻子为何不能待她一心一意呢?”聊着关月曦却有些感伤了。

    “许是眼界能力的不对等吧,男子总觉着自己理应如此享受。”

    关月梨的这句话倒是有几分道理,曾几何时在见识过母亲与三姐的处境后,关月曦是真的不想嫁深宫大院中,不想与几位姨娘共侍一夫,便有些好奇地问道:“若是往后宁远候世子要纳妾,你会笑脸相迎吗?”

    然关月梨很清楚自己终归是不属于这的,“往后的事,既来之则安之吧。”

    她的态度倒是让关月曦无奈道:“你呀,还是如此没心没肺。”

    “世子。”暖阁并不大,离着门亦是不远,加之念夏这显是刻意而为之的嗓音。

    暖阁榻上的两人对视片刻,念夏便进来了,“姑娘,夫人身边的嬷嬷来请去用午膳了。”

    “他,来多久了?”念夏靠近塌边为关月梨穿鞋时,她稍压低着声音问道。

    “奴婢来时,世子便已站在门外了。”

    午膳时,右相并不在,关月梨与江洵也用过午膳后便也启程回了侯府。

    马车外飘着大雪,街道上的行人已是变得少了许多,马车内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安静地能听清街道上行人踩过雪的声音。

    关月梨不去问江洵也是否听到了她与关月曦的谈话,只一心瞧着窗外的风景,心里便是在谋算着找何借口去一趟郊外。

    她的侧脸落在江洵也得眼中便成了另一种含义。

    大雪纷飞为景,红刻丝镶灰鼠皮的斗篷趁着关月梨的侧脸愈发显得寂寥,可江洵也看不见她的双眸,并不知此时的她掀起窗帘是在看何物。

    “风大,当心着凉。”江洵也不懂自己为何要去关心她,许是觉得太冷了,许是觉得她已是自己的夫人理应关心。

    关月梨放下窗帘的一角,转头看他时将自己手中的暖炉放到了他的手上,轻声道:“这个给你吧,我不是很冷。”

    江洵也估摸是没想到会这样,他先是垂眸盯着那小小的暖炉,手上也能感受到暖意,意识竟不知这是她手上的余温亦或是暖炉自身的。而后他才抬眸望向关月梨,本是想说他不冷的,可话还未说出口就被玄色打断了。

    “世子,兵部出事了。”

    玄色的语调中都透着着急,而此时关月梨那双圆溜溜的双眼似也在催他。

    “停车,你先回府。”江洵也说完后便直接下了马车。

    “好。”关月梨飞快地应下,只是待他与玄色走后,她却让车夫去了郊外找绣娘温氏。

    近乎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才隐约听到小摊的吆喝声,“夫人,前面巷子里的第二间宅子便是温氏的。”

    关月梨拢了拢身上的斗篷道:“走吧,瞧瞧去。”

    马车停在外头,她们主仆四人往里走。

    关月梨注意到了雪地里有着不少深深浅浅的脚印,就连眼下还在飘着小雪亦能瞧见这些脚印,“这倒是挺多人往来的。”

    “是五姑娘要这里的绣品吗?”念夏替关月梨撑着伞,有些好奇在马车上时说的要事。

    关月梨弯着唇角笑着说道:“是五姐姐要的,可不一定是绣品。”

    她们四人站定在第二间宅院的门口处,安兰便去敲门。

    这里的宅院不似开封城内的,无宏伟的大门,亦无描着金粉的牌匾,仅是一扇木门。

    不一会儿便有开门的声音,“你们是?是要找温娘子吗?”

    来的人应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瞧着眉清目秀的好模样。

    关月梨下意识便皱眉了。

    “我们是来找绣娘温氏的,我家姑娘无意中见过温氏的绣品,很是喜欢,这不也不顾着大雪天的,便想上门来与温氏谈谈。”

    安兰这话便是方才在马车时关月梨嘱咐她如此说的,关月梨虽只是说了大概意思,安兰便能完善了一套很好的说辞。

    “那你们先进吧,我去告予温娘子。”许是看着关月梨四人也都是女子,她便将门打开了些,让她们进了屋内。

    进了屋内后,关月梨便瞧见了放在屋内各处的布匹、针线、绣台,却不见人,“你家娘子今日不做绣品吗?”

    “前日温娘子的表侄女过来探亲,今日病了,娘子在西厢房照看一二。”小姑娘给她们腾了能坐的位置后,便去请温氏了。

    林嬷嬷端详了放于一旁已做好的成品,由心夸赞道:“这温氏好生厉害,这些绣品的样式确是不错的。”

    关月梨便也顺着林嬷嬷的目光上前,果然与今日在关月曦手中看到的帕子很是相似,上面皆是书法字样偏多。

    而这书法,关月梨也能猜到是何人所为。

    温氏出现时看到的便是她们主仆四人对着那些成品在端详夸赞。

    “不知贵人是?”温氏对布料还是颇为了解的,那小姑娘不认识,自己却是一眼便能认出关月梨身上的那件斗篷有多金贵。

    且不说关月梨的样貌气质,便是身边的三人都不像是平常人家的侍女。

    “我家姑娘是右相府上的七姑娘,今日便是因仰慕娘子的绣品而来。”无论是在外头还是在家里,安兰的存在都让关月梨很是心安。

    “能得贵人的喜爱,是我的荣幸。不知贵人今日来是否有别的要事?”

    关月梨浅笑着,心里倒是大概摸清了这温氏的性子,看似对她这些贵人很恭敬,实则是个有骨气的人,做事约莫是个利索爽快的。

    “我今日难得出门,便想来瞧瞧温娘子这是否还有别的字样式,若有合适的,母亲也发话说是将家中的帕子都换了。”既已清楚眼前人的性子,关月梨便不再让安兰当自己的传话筒了,直接开门见山。

    “姑娘这要求倒是别致,不知姑娘想要何字样?”

    关月梨放下手中的帕子,笑问道:“有纸笔吗?”

    “小青,去东厢拿些纸笔来。”

    关月梨望着那小姑娘离去的背影,估摸着她许是家中的婢女吧。

    “娘子不必戒备我会有何不妥的居心,仅是出于对娘子绣品的喜爱罢了,若是能碰上合眼缘的,这往后定是多多合作。”

    关月梨能瞧出温氏的戒备心,干脆直接挑明。

    温氏望向关月梨的小脸,不可不说,她那张小脸确实是迷惑性很强。

    “姑娘想多了,我这是小本营生,万万不敢攀附像姑娘这般贵人的。”

    关月梨轻摇着头道:“我倒不觉着,像温娘子这般厉害的人理应收到敬仰。”

    两人不过攀谈数句,小青便拿着笔墨回来了,她将笔墨放到了关月梨身旁的一张小矮桌上后便到温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念夏帮她研好墨后,她便提起笔用瘦金字体写下:初见惊欢,丹心寸意,愁君未知,曦月愿博。

    “相必娘子方才见我便知我已出嫁,那此物便劳娘子代为绣出。”关月梨便一脸坦荡将那纸递给了温氏。

    “成。瞧姑娘亦是爽快人,那我这便让人写好,不知姑娘何时来取这帕子?”

    “十六字,以娘子的手法,应是耗费不了多时,不若我今日便于此处观摩一二?”

    温氏笑着将纸给了小青后,倒是笑的有些无奈,“那便亦是我的荣幸。”

    不一会跑腿的小青拿着帕子回来,然她的脸色却有些尴尬。

    待到温氏把帕子递予她时,关月梨倒很是满意地笑了,“这个更好,那便有劳温娘子了。”

    没成想傅行简还挺上道的。

    如此瞧着温氏差不多绣好时,关月梨忽地觉着有些无聊,“安兰,你去外边瞧瞧有无甚热乎的,买些回来,给车夫也送一份过去。”

    “是。”

    “姑娘,帕子好了。”温氏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姑娘!”安兰近乎是跑着进来的,关月梨从未见过她如此不稳重的一面。

    林嬷嬷先是去扶了她一把,“外头可是发生何事了?先顺顺气再说。”

    安兰丝毫顾不了,方才跑回来时冷风入喉已是生疼,仍是不敢耽误半分,“车夫不见了,外头有人在打杀,瞧着方向像是往这边来的。”

    “开封城郊外经常如此?”关月梨转头看向温氏。

    “从未有过,你们先待在屋内,我与小青去大门处落锁。”温氏亦是有些着急便往外走了。

    “姑娘,我们要在此处坐以待毙吗?”念夏的声音里已有些颤抖。

    关月梨拍了拍她的手,“别慌了自己的阵脚,既然温娘子说从未,那这次很大可能是针对特定的人,只要我们躲在屋内便好。”

    温氏带着小青回来后,便将关月梨她们一同带到了西厢房,“我的表侄女在那卧床着,我们一同过去。”

    关月梨同意大家都在一起好有个照应,她走前还顺走了两把放在桌面上的剪刀。

    到了西厢后,关月梨瞧着那个站在屏风外的男子,便直觉猜测他是傅行简。

    身着青衣长衫,瞧着并不怎能御寒,却无疑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周身都透着书卷气。

    温氏将门关上后与关月梨解释道:“他是我儿,事发突然,便只好让大家都躲在此处。”

    关月梨倒不觉着有什么,反倒是念夏她们三自觉围在了关月梨身前。

    安顿好关月梨等人后,温氏便进了屏风后,隔着有些远,关月梨并不能听清她们的交谈。

    关月梨与傅行简乃是对立而站,虽念夏她们尤为警惕地盯着这屋内唯一的男子,关月梨却是很悠哉地打量着她这未来的姐夫。

    只是留给关月梨打量的时间并不多,外头兵器碰撞的打斗声像是越来越靠近了,紧接着便是大门被撞开的声音。

    “姑娘……”关月梨捂住了念夏的嘴巴,向她摇头示意不要说话后便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她们本就离着门很近,眼下,关月梨直接掏出剪刀摆好姿势防备着。

    转头一看,傅行简那等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竟也抄起一张椅子。

    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傅行简手中的椅子便砸了下去,伴随着念夏与小青她们的尖叫声。

    那人刚到下,关月梨就瞧见了能反光的刀,她顾不得那么多了,握着剪刀的手直接就刺了过去。

    只是她那点小力气能抵上什么,那握刀的主人直接挑开剪刀猛地将关月梨这边的门推开,关月梨便是这样与门一起被推到了屋内。

    “少夫人?”

    关月梨只觉着身体内的五脏六腑都被打了一拳,疼到她感觉自己似乎出现幻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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