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使,外面风大,” 我拿了一件锦绣云织的蓝金披风给仙使披上,“姜姒不过是去了觅冲洞,想是仙翁许久不见,留她多说了几句。”

    “荷花,花圃里的花花草草可还好?” 上嘉使者静静地站在楼阁上,眼睛蒙着厚厚的纱带,风中凌乱的发丝,不失优雅端庄。

    仙使的颧骨处一点朱砂痣,嘴唇鲜红,发如秋色楠木。

    我看出了神。

    “荷花?”

    我涨红了脸,“还,还好。” 便匆忙跑开了,心脏砰砰直跳。

    “我回来了!荷花!仙使!仙翁传授了我心法,我的仙术更上一层楼啦!”

    姜姒两手拿着满满当当的物什,脖子上挂了一块朱红色吊坠,得意洋洋地用脚踹开了大门,“仙翁处得了不少新鲜玩意,我都拿回来不少!嗯?荷花你可是染了风寒,脸颊这么红?上次凡间游历,凡间的病人都是这样的。”

    我接过姜姒手里的东西,“有给我拿的吗?” 姜姒小声说,“有!你看这是凡间的胭脂水粉,这是特意从仙翁那抢的明目药方,可不能丢了,也不能让仙使听到!”

    “你这玉坠哪来的?”

    “仙翁说抽的情丝,有助于我修炼,反正我就是一个石头镜子,抽出的情丝不过就是石沫。”

    “你果然不是一般精灵,青丝都是红色的。”

    “再修炼个百八十年,怎么着我都能混上个仙阶了!”

    “胡闹!”

    仙使不知何时来的,吓得我和姜姒手里的东西掉落了一地。

    “仙使安好!”“仙使安好!”

    “不过是让你去叙旧,怎得就伤了精元根本?胡闹!”

    “仙使,莫恼莫恼,本来修仙就已绝了七情六欲的,抽取了出来也不过是有一点点儿的痛。”

    姜姒调皮地用手指头比划了一番,“这是我从仙翁处讨要的,可医......”。

    话还没说完,仙使铁青着脸,“药仙都治不了,更何况是普通凡间药草。”

    我也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自我被仙使从凡间救到这三重天,从未见过仙使笑过,姜姒想尽办法为仙使医治,还是未见好转,反而眼疾更加严重。

    “荷花,你怎么哭了?”

    我擦了擦眼眶,“怎么会,不过是刚刚给仙使熬药迷了眼。”

    姜姒捡起地上的七零八碎,“若是修仙,不要妄动心思。不跟你说了,我去熬药。”

    偌大的庭院,浓烟滚滚,我不得不从房内放下去手中的书本。

    果然是姜姒,一脸乌黑乌黑的灰,鬼画符一般,身上的飘带也被烧焦了一大半,一个劲儿地打喷嚏,桌上的药粉全都吹跑了。

    熬了几个时辰,姜姒疲累地扔了手里的蒲扇,一屁股坐了地上,双手一摊,躺在地上,嘴里嘟嘟囔囔地。

    仙使听见了动静,慢慢走了过去。

    那药罐还烧着,逐渐灼热了起来,热气盖不住盖子,砰的一声,炸裂开来。

    我紧张叮咛,“仙使小心!”

    上嘉使者飞身抱起姜姒,姜姒并不安静,仙使凌空不稳,半途两人高高摔下去。

    我摇了摇头偷笑了一下,奈何法术不精,只得步步走到院落。

    仙使与姜姒纠扯着,两人想脱离,没想到衣物飘带越缠越紧。

    “救命!”

    “莫动!“

    下一秒,一个吻狠狠地亲到了仙使的脸颊,我赶到时,正巧看到了,心情低落到低谷,手里拿着剪子,不禁握紧了。

    “还不来救我!” 姜姒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我,羞红的脸扭过头去,不敢正面面对仙使。

    我心里不悦,手中的剪子越剪越快,根本不顾仙使和姜姒的衣物和说话声,熟练地撕扯着,不小心划伤了手。

    “痛不痛?” 姜姒关切地问着了许多遍。

    我才清醒,勉强挤出来笑意。

    姜姒爽朗地笑着,“你呀,法术都忘了用,这一身的锦缎还是织霓给做的,让她知道剪成这个样子,肯定又要训斥我一番。“

    姜姒换了一身新衣,“荷花,我再去一趟仙翁处,取一味潋滟七株,你先帮我配着药草。”

    不等我应声,就出门去了。

    我呆呆地看着这三重天,同样是精灵,她得到仙翁点化垂青,与这天上仙女交情深厚,我连这副容貌都是姜姒给,这么思考着,手里不知哪来的石头,一赌气扔到了池子中。

    殿内一声哀嚎,破碎声入耳,我似乎闻到了血腥味。

    我惊慌失措闯入,从来没见过仙使这般样子,房内杂乱无章,鬼魅游影无头乱撞,一股诡异的气氛,仙使跪坐在书案前,各种祭祀器具,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救仙使。

    “仙使!“ 冲进殿内,只看到仙使倒在血泊中,眼窝处渗出血滴,”我,我,我去找药师!“

    仙使伸出手,“别去......,告诉荷花,任何人不得向外吐露!“

    “是!“ 我流着泪,原来仙使分不清姜姒与我,怪不得总会叫错名字,撂下一句,“仙使等我!” 就跑向了药师殿。

    我向药师殿跑去,鞋子跑丢了,钗发凌乱,抓了一个药童。

    “季药仙呢!我家仙使要死了!”

    小药童抚安说道,“上嘉仙使可有症状,药仙应是在采药归途,还需得一时三刻。”

    “抚安,我家仙使要死了!快去叫叫你家药仙啊!” 说完,我嚎啕大哭,胡乱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泪。

    抚安只得马不停蹄地把药仙叫了回来,提上药箱直奔紫罗门。

    遥望紫罗门,一人影站在门口,原来是姜姒。

    “怎得就劳烦了药仙,仙使不过是眼疾犯了,有些许不适罢了。劳累药仙跑着一趟了,我家仙使近日得了一株上好的茱萸子,还望收下。”

    季药仙擦了擦额头,“既然已经来了,我就先看下你家仙使的病症,也不枉费这一趟辛苦。”

    姜姒微微笑了一下,欠身挡住了季药仙,“仙使服了上次药仙开的药,现已歇息了,待仙使休整好,再去药师殿可好?”

    季药仙看姜姒一点都不松口,“罢了,你家仙使无恙便好。”

    明明我离开时,仙使奄奄一息,生不如死,“药仙药仙。”

    药仙摆了摆手,和抚安一道回去了。

    “姜姒!我好不容易请来药仙,你为什么赶走!仙使会死的!”

    “荷花,你冷静点,仙使无碍,有两句话告知你。”

    姜姒拉着我进了门,顺手闭了门,布下结界。

    “仙使是用了禁术修炼,此事不可张扬,更不宜让药仙诊断。”

    我瞬间涨红了脸,望着姜姒,她临危不乱,我唯唯诺诺地说着,“那仙使怎么办?”

    想着仙使沁血的眼窝,不免又哭了起来。

    “仙翁配的新药水姑且再试一试,哪怕是一丝希望,我们不应该放弃仙使。”

    姜姒坚定的眼神,我心里又是酸涩的味道,比在凡间受蚊虫啃食还要难受,我不懂为什么能为仙使解决痛苦的不是我!而是她!我羡慕崇拜姜姒,私下也总是忍不住模仿她,这样仙使会多喜欢我一点吗?

    “荷花!荷花!想什么这么出神?你手巧些,还是你来熬药吧,那么多珍惜药材,可不能再被我熬坏了。哦对了,上次你送给我的香囊,有没有了?我好喜欢这个味道。”

    姜姒古灵精怪地收拾着乱摊子,一手将药瓶塞进篮子中。

    “我配了几个,给你就是。” 从针线筐拿出几只给了她,我也帮忙收拾起来,不安地碎碎念着,“可是,仙使真的会没事吗?”

    “相信我。”姜姒向我眨了眨眼睛,嘴角勾了一丝甜甜的笑,像是人间晴朗花香的六月天。

    我按照抓药单子,逐条清点理顺,姜姒那个小傻瓜,其他事情无一不精明通达,只有熬药这些琐事上手忙脚乱,几个时辰过去,终于熬好了。

    “仙使,仙使,这药水灵验,仙翁呕心沥血数十载研究的,你就试一试嘛。” 姜姒一边端着药水,一边劝解。

    “我这数千年,可曾不依你的意,凡是一次有成效,我也不至于!不至于!”

    “仙使若是用过这药水无效,荷花愿意将眼睛给仙使!”

    仙使踌躇了,“我本骁勇善战,鸲鹆谷一战,我沦为散仙,还是个瞎子!”

    双手蛮力拍打着自己的头,我抱住了仙使,“仙使是天上地下最好的神仙!荷花是绝对不会让仙使看不见这世间万物的!“ 说完,我抄起纸刀,想挖出双眼。

    姜姒一巴掌将我打醒,”你们闹够了没有!眼盲总比身死好得多!且不说这药水有用与否,你们就这样枉费我的一番心思!大家一起陨灭吧!“

    姜姒掌上执青蓝水刃,一掌下去,殿内转眼间水涨了起来,灼烧着熊熊青蓝色火焰。

    我本性属水,也耐不住一遭,五脏剧烈翻滚,经脉倒转,鼻息都是浓浓干草灼烧的气味。

    仙使使出钩画剑,截断青蓝水刃,殿内又恢复如初。姜姒捡起两半的水刃,法力催动,便又合而为一,顺手放在桌子上。

    “罢了,我已是眼盲,心也盲,姑且一试。”

    仙翁的药方果真有效,不过才四五次,仙使的眼睛蒙蒙亮,那么讲来,过段时日,仙使就能看到我了!我一定是仙使看到的第一个人!

    “荷花,药引子不太够,我再去问仙翁取一些。”

    姜姒去了觅冲洞已月余,她从来不会一去不回,连个音信都没有,仙使的日常又脱不了手,只得去问一下布云仙子织霓。

    “荷花?怎么今日得闲出来赏三重天的云景?”

    “实不相瞒,姜姒去觅冲洞月余,仙子可曾有姜姒的音信?”

    “既在仙翁处,你也不必挂牵,好好照顾好你家仙使便是。”

    “那仙子若有她的下落,可劳烦知会一声?”

    “自然。”

    “织霓织霓,我的好织霓,你就帮我去看看嘛,就一眼?我这不是被仙翁的缚灵咒捆着嘛,嗯?你就去看看嘛?”

    “好了,真是受不了你。”

    “别忘了问荷花药引的事。”

    “你就是块石镜,当真要将自己的情丝全部入药?”

    “呃,呃,还剩了许多,你看!”

    姜姒双手捧着酡红子石,这本体缠绕着圈圈情丝,更像是血气融水的样子。

    织霓对姜姒又气又乐,她这个性子,就是吃软不吃硬,“情丝少了,悲悯之心也少,对你立德修仙不益”。

    姜姒似乎清楚,叹了口气,盯着酡红子石,“仙使于我就如同仙翁一般,救命之义,我本该舍身相报,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嘛。”

    仙使的眼睛大好,我隐约担心着药引不够。

    经过数月的调理,仙使也比往日心情愉悦了许多,今儿月圆,好久没有出玩过,吩咐我和姜姒一起去一趟人间赏月,找寻了觅冲洞和其他仙子处,都不见她的踪影,只得两人一起,一想到与仙使双目相对,月色星动,二人成影,我的脸好烫,心跳动得异常激烈,我不是要死了吧?

    仙使驾云,我小心翼翼地随从。仙使站在云端,永远地那么清冷孤高,像人间昙花一般,不曾与百花相见。

    “荷花,你看这凡人家家烟火,户户花草,大千山水,是这个冰冷的九重天都不曾有的生机。”

    我左顾右看了几眼,“仙使慎言,人间虽好,不过是蜉蝣一瞬,哪有神仙快活?”

    “这是你心里话吗?”

    “我,我,......”

    “你看,一世一双人,举杯相白头,儿女绕膝下,生死相依人。”

    “仙使可是动了凡心?天条戒令不可违背。”

    “你可愿意成为我这凡心上的唯一人?”

    我连忙退了两步,这梦是我冒死不敢做的,脚下的云不听话,也缩了两步,心里兵荒马乱中,我不小心掉了下去。

    仙使抓住了我,手上的温度是炙热浓烈的,眼神是那样真切,我愿死在这一刻。

    落地到了凡间一处小筑。

    朴素无华,小河潺潺,繁花锦簇。

    风中的各色花香交织在一起,是海棠,玉簪花团,虞美人,还有满塘的莲花。这凡界美景虽说远比不上三重天,倒不失色于绮丽绚彩的朝夕云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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