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灼顺着楼梯进入地下室,里面摆着一排排架子,上面整齐划一地标注出了日期,时间线横贯近百年。

    她沿着架子间隙走进去,呼吸一滞。

    架子上从左至右摆放着近百罐半人高的大玻璃瓶,里面竟是用福尔马林泡着的人体头颅,眼神空洞地盯着面前的连灼。

    连灼被面前这诡异的一幕吓了一跳,但更让她感到浑身发麻的是头颅上面竟没有眼睛!

    分尸剜眼,地下室竟是那杀人魔收藏标本的地方,简直变态!

    她从架子中间退出来,往远处看了一眼,地下室内的架子数量有上百排,也就是这百年间有近万人死于这对中年夫妻之手,如此隐秘而恐怖的连环杀手竟没有引起任何恐慌,这里到底是哪?

    这是连灼第一次对这陌生的地方起了强烈的好奇心,她转身走出地下室,客厅内中年夫妻的尸体还躺在血洼中,连灼没什么表情地迈过去走进了厨房。从刚醒来时连灼就发现了这栋别墅除了她的那间卧室就没有别的房间了,也就是说并没有人住在这里,那么这个厨房是做什么用的?

    连灼环顾整个厨房,冰箱,流理台,炉灶,很普通很一般的厨房,她一边摸索流理台一边思索着,突然间她在流理台的尽头冰箱侧后方的插座处看到一个很不起眼的卡扣,连灼没有犹豫按了下去。

    咔嚓一声脆响,整个流理台忽然从连接处断开,紧接着慢慢地旋转到了背面,使得另一侧完整地展示在了连灼的面前。

    黑色,一整面墙的黑色,黑压压地朝着连灼压了过来,连灼大退一步,终于看清那并不是墙体本身的颜色,是凝固后的血液,迸发式地溅在上面,百年来一层又一层叠加,整面墙已经被洇成了红黑色,墙上面挂着很多把刀具,上面甚至还粘结着未分割的碎肉。

    连灼的目光下移,那是一整块玉石铺就的台子,台子很大,中通贯直,没有一丝瑕疵,不难想象最初的它有多么温润耀眼,但如今上面却堆满了碎肢尸块,一看就是在此用墙上的刀具分尸后遗留的东西。

    厨房是那对夫妻分尸的地方。

    连灼被一整面红的发黑的墙压抑地有些恶心,但总体来说并不意外。

    如今头颅有了,分尸地点有了,只剩下身体和眼睛。

    连灼转身出了厨房,踏上旋转楼梯,一路朝着三层阁楼走去,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被分尸的身体应该就被中年夫妇藏在了阁楼。连灼专心地分析着眼前的形势,没发现背后中年男人的尸体竟晃动了一下,紧接着他慢慢坐起身恢复着心脏的伤口,又小心翼翼地拖过女人的身体抱在怀里,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等我,我会再一次把你拼好的,很快,很快就好了。”

    与此同时连灼也迈上了三楼。一楼外面刚还是艳阳高照的,三楼却一丝光都没有,所有的窗户都被黑胶布严严实实地封了起来,压抑,逼仄,有些透不过气。连灼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位于楼梯口那扇唯一的门。

    一打开门铺天盖地的腐臭味一股脑地扑向连灼,借着门缝她看到房间内塞满了无数被肢解过的断臂残肢,挤挤攘攘地像垃圾一样堆在那里。

    连灼推开门走进去,整个阁楼是个巨大的藏尸场所,尸块太多太多了,多到黑压压的都看不清阁楼顶,尸体虽被碎裂成块,却仍能看到上面有着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痕,不知是生前受的罪,还是死后因为暴力分解造成。

    她无法描述此时的心情,与其说是害怕,更多的是心酸与愤恨,这些人都是无辜者,凭什么要受这样的屈辱。

    连灼看到尸块的旁边有一大块黑色的布,除了有些尘土很干净,干净得不像是这个阁楼里面的东西,她转头看向堆积成山的尸块,没什么犹豫就把布盖在了他们上面。

    在她的意识里只有生前犯了重罪死后才会暴尸荒野,这些人都是无辜者,生前被残忍杀害,不应该被这样草率对待。

    连灼刚刚盖好突然一阵巨大的声音响起,是从下面传来的,她正要向下看去就见一只柔软无骨的手臂飞速向她袭来。

    是那个男人!

    连灼反应极快地反身撞上了门。

    ‘嘭嘭嘭!’连灼感觉到外面那只手臂正在疯狂地捶门,但看起来脆弱不堪的小门竟顽强地撑住了,连灼有些惊喜,但下一刻就是无尽的寒意,她听到了身后那些尸块正在移动。

    连灼猛地回身,原本缓慢移动的尸块在发现了连灼的注视后突然飞快地行动起来,连灼不知道这些尸块究竟会拼出一个什么怪物,但以她现在的受伤情况一定会死在这。她一边思索着可行的办法一边看着那边正在飞速组装的尸块,很快,一个女人的身形慢慢浮现,没有头部,连灼却觉得有些眼熟。

    紧接着就从地下室传来一阵巨大的玻璃碎裂的声音,‘嗙’的一声阁楼的小门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开,一颗淋着液体的头颅飞到了女人的颈上,一直想要绞杀连灼的手臂也不再追逐她而是护在了女人的周围,慢慢地女人的样子浮现出来,连灼脸上第一次浮现了些许讶异。

    竟是那个中年女人!

    眼眶里空无一物!

    连灼一瞬间醍醐灌顶,女人是男人复活的。

    这栋别墅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为男人复活女人而服务,一次又一次杀害无辜者是为了复活他的爱人,而复活女人的关键是尸块加活人,尸块做身体,活人剜眼睛。地下室里的头颅是这数百年间被残忍杀害后分尸的无辜者,阁楼里的存尸是为了当女人的身体承受不住损坏时能有源源不绝的尸块继续提供。

    连灼心里却只觉得无比愤恨,为了一己之私,百年间有多少无辜者的性命被残忍杀害。

    连灼看着远处承受痛苦的女人,以及围在身边小心翼翼维护她的男人,他的脸上交杂着兴奋激动,连灼却从中看到了些许的心疼与愧疚。所以即便男人看到承受如此痛苦的女人却仍然执意复活她么?即便杀了上万人也要执意复活她么?

    这是爱么?

    连灼只觉心中震撼,这样疯狂且执着的爱意吓到了她,她从未想过能有人的执念深成这样。

    就在此时女人身上尸块的接合处慢慢变淡,复活就要完成了,接下来就是眼睛,但是眼睛在哪呢?不在地下室,不在阁楼,厨房是分尸的地方,客厅被她打烂了,还有哪呢?

    连灼忽然浑身一僵,她突然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女人时被问‘眼睛可以看见了’?她一瞬间只觉如坠冰窖,头皮发麻,她知道那些眼睛在哪了。

    他们要的,自始至终都是她的眼睛,眼睛在她身上。

    连灼用力握住身侧的大刀,她如今断了一条腿一条胳膊,只能用不利索的左手持刀,而那两人却正是鼎盛时期。

    就在连灼下定决心打算拼个鱼死网破之时,脑中突然嗡然一响。这幢别墅里至今仍有一个地方未解之谜,、她刚醒来时那间房间的墙壁,与周围贴满墙纸不同,那就是一面惨白的墙壁,就像它总被拆掉往里面塞点东西又赶紧把它糊起来一样。

    连灼忽然有种预感,那也许是她唯一的生机。

    她趁着女人刚刚苏醒的怔愣间悄悄摸摸地磨蹭出了阁楼,逃出那两人的视野范围后连灼加速就要冲进最开始醒来的那间房,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一阵寒风袭来,男人的那只手臂一下子就抓住了连灼将她提了起来。

    呃...

    连灼眼前一阵黑一阵白,一股一股地冒着金光,她要窒息了......

    下一刻男人就闪身上前,连灼只感觉到越来越黑的视野中传来男人阴森的话语:“眼睛,把你的眼睛给我!”

    不!她不要就这样被杀害,她还什么都没有回忆起来,不要被分尸后被当成垃圾一样堆放在阁楼,日复一日地等待着成为女人复活的材料,不要被剜去双眼,成为一个储藏在地下室的头颅,不要当那数万个无辜者中的其中一个。

    她不要!

    连灼猛地睁眼,眼中的坚毅让男人一怔,就见她咬牙抬起受伤的右臂猛地一拳挥向男人,男人反应极快地用另一只擒住了她。

    就是此刻,连灼抓住男人被分神的短暂机会,举起完好的左手中的大刀,狠狠地刺向了那面破败腐旧的墙壁。

    ‘撕拉’一声,那把大刀狠狠地掼进墙壁内,瞬间就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霎那间整栋别墅剧烈地颤动起来,墙壁间无数的黑气裹挟着滔天的愤恨直冲而出。

    下一瞬连灼就看到了此生都无法忘记的惊悚一幕,眼睛,全是眼睛,一整面墙密密麻麻的眼睛,就这么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连灼。那是数以万计的眼睛,那是被残忍杀害,分尸,剜眼,尸块堆放在阁楼的无辜者的眼睛,他们怎么能不恨!

    百年来被封闭,被压抑的仇恨一朝释放,一股脑地涌向两人,连灼忍不住浑身颤抖着。

    紧接着那些眼睛齐刷刷地将目光缓慢转移到了男人的脸上,下一刻黑气就直奔男人袭来。

    连灼被嘭的一声扔到了地上,立刻闪身就想跑,却没想到被困在密不透风的黑气中的男人将连灼一起圈进了黑气范围内,

    黑气撞击着连灼的大刀,释放的威压挤迫着连灼的心神,连灼在这场以多打少的战斗中不断地被攻击着,左支右绌。终于,一条黑气穿过连灼的屏障狠狠地咬进了连灼的脖颈处,连灼的防守瞬间被迫停止,无数的黑气团团将连灼围困起来,势必要将其绞杀。

    男人终于等到机会,他没有管身后那些黑气的攻击,他心里里只有连灼的眼睛,那是能让他爱人活过来的东西。只见他撤掉一直保护在自己心脏前的手臂,瞬间黑气带着凛冽的恨意直冲他的心脏,男人动作一滞,转瞬后仍执着向前,带着谁也无法阻挡的执念狠狠地插进了连灼的胸腔中。

    连灼闭上眼,她已无计可施,但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她倏地睁开眼,眼前是中年女人垂下来的长发。

    连灼经历这么大起大落的死里逃生控制不住心有余悸地庆幸着,心仿佛要跳出胸腔。

    恍惚间她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太久了,我活的太久了,百年来第一次不是因为身上的尸块坏掉而重生,而是由你杀死,就到此为止吧。”

    连灼抬眼向上看,女人空空的眼眶正微笑地看着她。

    “为...为什么救我?”

    女人脸上带着笑意:“阁楼上你用布盖住了那些尸块对吧,那些人被杀时心中的怨恨这么多年从未消减,也从未有人帮他们遮掩过,你的善良化解了一点他们心中的恨,我也因此有了些自己的意识。”女人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所以是你救了你自己。”

    连灼继续问道:“你...你是怎么死的?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

    女人脸上的笑意变淡,空洞的眼眶看着她:“被连环杀人犯分尸而死。”

    连灼一震,想到阁楼里那些尸块。

    “可我和我的丈夫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公平,那人仍旧逍遥法外,是我的丈夫亲自杀了他,可笑的是我丈夫竟被判了死刑。”说着眼眶里流出血来。

    连灼不忍心看到女人露出这幅悲惨的表情,小声地问:“所以…所以是为了…报复?”

    没想到女人却摇了摇头,“我死后意识并不清醒,某一天突然在这幢别墅里苏醒,身边躺着我的丈夫,我才知道他被执行死刑后有人告诉他来这栋别墅,按他说的做就可以复活我。而我也确实如那人所说成功复活,他是为了我才会杀那么多人。”

    说完便转身看向那满眼怔楞,好像做错了什么事的男人,他从来都是这样,总会让她心软,让她不计自己的痛苦得失永远陪着他。

    “时间到了,我们一起走吧。”女人对男人伸出手,笑着说道。

    男人眼里的泪再也控制不住,瞬间缩至正常身形,猛地上前一步抱住女人。

    “对不起!对不起!明明可以的,我很快就能...”

    女人抬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头,“很久了,太久了,这么久的时间你做的很好,我很幸福,我们一起走吧,好吗?”

    男人看着女人身后的连灼,眼里的挣扎与差一步就能成功的遗憾把他的眼都熬红了,半晌后他闭上了眼,开口道:“好,我们一起走。”

    说完两人的身影慢慢消失。

    连灼捂着脖子上喷溅的血迹仰躺在地上,就听突然一声巨响,整栋别墅轰然崩塌。

    砂石纷飞间,连灼好像看到了一个年轻的男人,那人好像摸了摸她正往外喷血的脖子,向下低垂的眸光带着一丝微弱的怜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只听到耳边传来一句:“筛选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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