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晨,陈涵早早起来,纤纤细步,移至后院。

    此时,陈母也梳洗完毕,慵懒地半靠凭几,观赏后院花草。

    “阿娘好兴致,独面荠荷细赏园林,沐浴日光看流水潺潺。”

    陈母抬头,略略扶了扶陈涵头上的白玉搔头,上下打量了一眼,道:“今日难得休沐,我约了王家公子王献前来相看,王家世家大族,王公子又通诗书,年纪轻轻,已官居六品,你若是合意,尽管跟阿娘开口,阿娘定然帮你做主这桩婚事。”

    陈涵听罢,略略迟疑,似有话要说。

    陈母端详了一番,陈涵身着连珠纹碎花小群,淡绿素雅的腰带衬出婀娜的腰肢,她拉过陈涵的手,说道:“这身衣裳太过于素净,你要换一身好衣裳才是。若是能成了这一桩美事,阿母也就放心了。”

    陈涵只得默默回房,阿荠将一把金簪插入陈涵发间,又精心挑了花钿,用呵胶粘于额前,慢慢帮陈涵换上一席红衣,铜镜之中,一张明媚美好的脸庞像花儿一样娇俏可爱。

    转眼,王家公子已到了中堂,他见过陈母,叉手而立,陈母忙让他坐下。陈涵这才慢步踱进来,道“小女陈涵见过王公子。”

    王献见陈涵模样标志,举止从容有礼,赶忙微笑相对。

    陈研笑道:“阿献好久不见,现如今越发能干得体,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陈助教谬赞,王某愧不敢当。”

    “阿献可不必过谦。父亲在世时,就常说你天资聪慧,过目不忘,将来定是大有所为,如今你年纪轻轻,便已官居六品,外头多少人羡慕不已,点头称赞。现如今我见了你,便觉着干练十分,比起从前越发出色。从前已是十分出色,如今更是胜过从前!”

    “天资聪慧不敢当。纵然身处官场,案牍劳形,我也不敢怠慢丝毫,每日研读律令,一点一滴,日积月累,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故而时时进益,受益匪浅,可见天道酬勤,不无道理。”

    谈笑片刻之后,陈母手持团扇,掩面低声问道“涵儿,王公子模样标志,谈吐斯文,又有家世功名,你看着如何?”

    陈涵埋首,道:“女儿年纪尚小,想多陪陪爹娘。”

    陈母不再言语,送走王献时,王献随身的小厮竟生得眉清目秀。“难道跟着公子久了,小厮竟有几分公子长相?”陈母觉得匪夷所思,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王献走后,陈母问道“阿涵,王家公子哪里不好,为何你迟迟不言语?”

    陈涵也不掩饰,直言道:“王公子没有哪里不好,只是我不喜欢他。戴家公子文质彬彬,举止端正,有若荠荷,想必是个温存之人。”

    陈母问道:“你可是说戴胄?”

    “正是此人。”

    陈母皱眉,“戴家虽有薄产,但如何能和我们家相比?你若下嫁戴家,将来少不了要吃苦头。况且戴胄年少,将来能不能有功名尚不可知,哪里能比得上王献?王献青年才俊,你和他才是璧人一对!”

    陈涵默不作声,陈母又道:“王献现如今已有官职在身,勤勉干练。王家父母你也曾见过,是温和慈善之人,家风极好,后宅之内关系简单,你嫁过去之后,不需要经历什么风风雨雨,一生平安顺遂,如何不好?以王献的家世才华,不知外头多少姑娘想要嫁给他,阿母好不容易寻得这门亲事,你可不要错失良机啊!”

    陈涵皱着眉头,心中苦恼不已。

    当晚,陈母叫来阿荠,说道:“阿荠,我看你是个心细、懂分寸的丫头,才让你伺候阿涵,现如今我有事相问,你可要如实回答。”

    “老夫人请讲。”

    “你把阿涵何时与戴胄见面,见面都谈了些什么,细细讲给我听。”

    “回老夫人的话,小姐只在大街上与戴胄见了一面,并无其他。”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如实回我。”陈母生气道,“若是几面之缘,阿涵如何会认准了他?我看你忠厚老实,不想你竟敢如此行事!”

    阿荠大惊失色,忙道“阿荠并无说谎,还望老夫人明察。当日小姐前往书行,只在街上见过一面,小姐只说戴胄待小厮极好,跟兄弟一般。”

    “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阿荠不敢有所欺瞒。”

    “罢了。你日后要好生服侍小姐,若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情,看我不扒了你的皮。”陈母厉声道。

    一日,陈母托了陈研,请了戴胄来家中做客,戴胄收到请帖,虽不知所为何事,仍然穿戴整齐,带着实月,一早就骑着马儿径直往陈家去了。

    戴胄正在中堂等待,仆人早已摆上瓜果。片刻,陈研搀着陈母从后院踱入,戴胄忙叉手而立道:“晚辈戴胄,见过陈老夫人。”

    陈母请戴胄席地而坐,笑意盈盈道:“好孩子,看你的年纪,也是可以举贤良的了,可有在复习功课?”

    戴胄忙道:“这是自然,每日勤学苦练,不敢怠慢,怕辜负了母亲的期望。”

    “家有小女,名唤陈涵,据她所言,与你相识。”

    “数面之缘而已。”

    “涵儿已到婚嫁年纪,定了王家王献公子。戴公子看上去也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纪,不知定的是哪家姑娘?”

    戴胄若有所失,却又无可奈何,只道:“贺喜老夫人为女儿觅得佳婿。晚辈尚未订婚,不急于一时。”随即又和陈研谈论了几句经史子集,就打道而回了。

    戴胄走后,陈母倚靠凭几,对着陈研道:“戴胄这孩子,模样也算端正,学识也算齐全,只可惜没有一官半职,涵儿如何能与这样的人家结亲?”

    陈研迟疑了一会,道:“听闻戴胄父兄皆在外为官,家中也不算贫穷,到底也不缺衣少食。戴家多是学识渊博之人,戴胄年纪尚小,功名未显也不可知。只是就眼下看,也确非良配。”

    戴胄和实月慢慢骑着马儿在大兴城里溜达,茂盛的凉槐撑开一片又一片郁郁浓荫。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贺家门口,戴胄索性翻身下马,径直往贺谦房里去了。

    此时的贺谦,正悠悠然地为邻里故人作诗画画,一枝牡丹正在纸上若隐若现,忽见戴胄安静地踏步进来,径直走到床①边坐下,便知戴胄心中有事。

    他放下手中画笔,邀了戴胄吃些果子,说道:“这可是我专门从田家果子行采买的果子,据说风味独特,口味极佳,果肉颜色分明,花了不少银子,戴兄不妨尝尝。”

    戴胄沉默了一会,道:“陈家小妹陈涵已许了王家王献,也算嫁了个好人家。”

    “这也无可奈何!戴兄没有功名加身,陈老夫人又爱女如命,定然是想寻了最好的人家,如今陈涵寻得贵婿,也算有所出路。戴兄还有科考在前,切莫此时此刻,为此事分心呐。”

    戴胄叹了一口气:“知我者,贺谦也。我今时今日所言,你可千万不可对外言说,实在是怕坏了陈姑娘名声。现如今,我只希望陈家小妹能和和美美,一生喜乐,并无它想。”

    “承蒙戴兄待我一片赤诚,什么话当讲不当讲我如何不知。今日戴兄来此所言所语,尽数当做不曾来过,不曾言语,戴兄尽管放心。”

    戴胄看了看桌上的牡丹图“科考在即,贺兄怎得还有如此兴致吟诗作画?当真劝得动别人,劝不动自己?”

    贺谦笑道:“忙里偷闲,吟诗作画,也是受人所托,换几个银钱使使,自然要尽心竭力些,莫叫人失望才是。”说罢,又上前添了几笔,端详了一番,递给戴胄。戴胄接过画,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才道:“甚好!不负贺兄美名!贺兄不仅熟读经史,作诗画画也是一绝,的确天资聪颖,我实在自愧不如啊!”

    ①床:胡床,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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