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仿佛是天然形成的溶洞内,嶙峋奇特的石头杂乱无章的凸起却显出和谐的异样美感。

    一只雪色狐狸卧于一方巨大的青石台上,五条蓬松雪白的尾巴闲适地随意摇摆着,不时有微风打着卷的吹拂过,给藏在深处的洞穴带来一丝春日的花香。

    狐狸突而起身,尚未落地间便已化作一位妖娆动人的女子,未着寸缕的身躯如玉般莹润,行至镜前,揽镜自顾。

    镜中女子微蹙着眉头,仿佛有什么心事一般,让人的心也不由提起,只想在旁边轻言慢语的抚慰一二,若是能消减其中一分的愁苦也好。

    洞穴的边角处,凌乱的叠放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箱子,有些箱子似乎在时间的效力下也失去了作用,敞开了一个口子,从中透出些五彩斑斓的珠光宝色。

    “公子……”

    唇齿间吐出一声悠悠的叹息。几百年前记忆仿若鬼魅般让她无法摆脱,即使着百余年间她已经见过了太多太多,可……

    她总是不受控制的想起那个回眸。

    被疾病缠身形销骨立的他,看不到一丝温润如玉,清逸俊朗的摸样,在将自己放归山林后,虚弱不堪的身躯,却强撑着徘徊不愿离去的身影。

    以及那颗在他回眸时从他眼眶砸进地面,再也找不到的泪滴。

    “真傻……”

    女子甩甩头,把莫名的思绪抛之脑后,行至从角落的箱子处,从中翻找着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膏药。

    一寸寸,均匀而细致的涂抹遍自己的全身。

    而后,青烟般化作三岁稚童。

    初次化为如此幼小的身体,她感到有些不适。皱着眉,翻找到一件青布褂子,随意的套到了身上。脚上套了双绣花布鞋,大的晃脚。

    仿若未觉般慢悠悠的往保护园区的边缘摸去。

    林子里树影重重,日头刚出来,光线算不得好,十七却一眼就看到了昨日里考察时看到的一大片营地。

    营地中几个少女已经起床,坐在帐篷边的大石头上悠闲的欣赏林中日出的美景,不时说说笑笑,手边拿着早餐边吃边聊。

    十七躲在树后观察了一会,对面三个女孩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大概也就是十二三岁的样子,衣着光鲜,容颜姣好,眉宇间满是学生气。

    帐篷后靠近公路的地方,整齐地停靠着一排气派的车子,十七咧嘴一笑,对于自己精心挑选的碰瓷目标很满意。

    她从树后一个猛冲,朝着几个姑娘扑过去,动作迅速的抢了她们手里的食物就跑。

    被抢了食物的姑娘还没来得及思考,便追了上去。剩下两个女孩赶忙在营地里招呼其他人,留下几个人看着东西后,剩下的人便一起呼啦啦的追了出去。

    “站住!”

    “别跑!”

    “小孩给我站住!”

    此起彼伏的呼喝声越来越近。

    十七脚步不停,却被不合脚的鞋子拖了后腿,没几步路的功夫,便被小姑娘捉了个正着。

    十七赶忙将手里的面包塞进自己嘴里,摆出拼命挣扎的架势。

    追她的姑娘无奈,只能手脚并用,才勉强锁住了看年纪不过三岁的十七。十七虽然动作看着凶狠但都是虚招,一直留心收力,这才被轻易制住。

    “芳芳!”之前的两个女孩已经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后边拖拖拉拉的还跟着十几个男男女女。

    一群人围着个三岁的小孩儿,不知如何是好。身为学生,过高的道德感让他们很难对面前幼小地孩子下手。

    一个五官柔美的女孩,蹲下身子,细细打量。

    面前的女童只穿了一件青鸦色不合身的褂子,褂子上隐约可见繁复精美的暗纹,身上左一道右一道的奔跑间树枝的划痕,脚上拖拉着一双不合脚却一场精致的绣花布鞋。

    女童的五官眉眼秀丽,一眼望过去便让人有些挪不开眼睛,可皮肤却有些不正常的黄褐色,一切的一切,诡异惑人,仿佛是从林中冒出的山野精怪,化作了人形!

    “小朋友,你今年几岁啦,家是哪里的?”面前的少女和声细语的问道。

    十七低着头紧抿着嘴巴,倔强地不发一言,隐隐的身体还有些颤抖,仿佛只是在强装镇定。

    “诗语,你有什么发现么?”芳芳问道。

    后边围着的几个人也纷纷看了过来。

    其中有人提议,“要不我们把她送到公安局吧,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晓得从哪里跑出来的,说不定家里有多担心呢!”其余几人亦是纷纷表示赞同。

    “我带路,我带路,咱们直接去我爸那儿!”另一个小麦肤色的少女抢着开口。

    一群少年少女们迅速达成共识,热热闹闹地收拾起了帐篷,准备奔赴警局。只留了芳芳一人看管这个突然冒出的女童。

    萧芳芳无聊地看着面前有些乖巧地坐着的女童,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情。

    “小孩,你叫什么呀!”说着还忍不住上手揉了揉光滑的仿若锦缎的秀发。

    看面前的小孩并不搭理她,又不由猜到,“你是不是聋子?或者是个哑巴?”

    说着,还肆意的拽了拽十七的耳朵,又捏了捏她的脸蛋,肉呼呼的,捏着还挺舒服的。

    十七转头朝她不安分的手咬去。

    “嗷!!”林中响起一声尖叫,将正忙着的众人目光吸引了过来。众人看着吊在芳芳手上的十七,都不由哄笑起来。

    吴诗语亦是忍俊不禁的走过来,安抚地摸了摸十七的头,朝着芳芳说道“你怎么这么孩子气。”

    十七避过了吴诗语的手,瞪着芳芳说,“我!不!聋!”

    “哈哈!”芳芳不以为耻的炫耀道,“看!我是不是超厉害,这可是她说的第一句话哎!”

    说完看着手上深深的牙印,疼的眼泪险些没忍住飙出了眼眶。嘴里囔囔到:“这小孩,力气到蛮大,还挺疼的。”

    反倒是吴诗语听到十七的声音露出了一丝思索之意,总觉的这个说话的声调有些印象,不像是北方这边的口音。

    警局里,一行少年夹杂几个大人,忙前忙后也没个结果,只能托付给公安局,被大人劝说着散了。

    回程的路上,一群少年的气氛都低落了很多。

    “你说,那么小那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出现在林子里呀?”芳芳有些迷茫的问着身边的好友。想到从小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父母,便不由对那个小孩生出了几分怜惜。

    警局里查询了上报的丢失儿童的案例,匹配了信息,均并未找到相符的。按照规定,也只能送去孤儿院照顾。

    芳芳突然兴致勃勃的开口到,“你说,我领养她给我当妹妹,行不行!”

    吴诗语斜睨了她一眼,“你这样子,回去怕是要被萧伯伯打的。”

    “嘿嘿,又不是养不起,难得有缘分,我多磨一磨,没准我爸就答应了呢!”芳芳满不在乎的痞笑到。

    十七仰起头,目光定格在前方巍峨的建筑上,霓虹灯映衬下的“彩虹之家”四个字斑斓夺目,令人目眩。

    她心中涌起一丝无奈,轻轻地叹了口气,出师不利啊。

    自己精心挑选的目标,明明都是十几岁热血青春的年纪,却没有一个在热血冲动之下,对她这个孤苦无依的孩子生出怜悯之心,将她领回家中。

    这可是耐心等待了数月,才从那些稀稀拉拉经过的人群中,费尽心思挑选出的目标啊!

    警察轻轻牵着十七,望着她那突如其来的沮丧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怜爱之情,几乎要脱口而出:好可爱!!

    在警局经过一番清洗并换上了合身的新衣后,十七那原本就引人注目的容貌更加显得清丽脱俗。尽管她的肤色略显黄晕,却丝毫不减她的可爱,仿佛是一尊精心制作的瓷娃娃。

    十七看着面前有些过于花哨的大门,虽说事情的发展和自己的预期有些差距,可世事变迁本就不可能完全按照自己的剧本演绎。

    而且……

    孤儿院么,原本还担心自己为了更好的融入社会选择的幼童身份不好扮演,现如今有了如此多可供学习的范本,十七对之后即将到来的生活也生出了几分轻松惬意。

    跟着警察了解情况后,园区的王老师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心中涌起了一股温柔的情感。

    王老师牵着十七的手,走进了孩子们的活动室。

    “大家一起欢迎新来的小朋友好不好?”王老师的声音温柔而热情,在房间里向对面的五个三五岁的孩子介绍到。

    孩子们的反应各异,对面略小看年纪和十七相仿的两个小孩没忍住好奇地看了过来。

    剩下的几个大约五六岁的孩子中,女孩先是面带抵触的皱眉偷瞄了眼王老师,又迅速假装出微笑,乖巧地表示欢迎,试图掩盖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而剩余的两个男孩,一个恍若未闻,一个嗤笑一声以示欢迎。

    王老师并未注意到几人的神态,蹲了下来和十七平齐,语音轻柔带着一丝鼓励地问道,“小朋友,可以告诉老师你的名字吗?”

    “十七,苏十七!”十七一字一顿,语句清晰。

    王老师有些惊喜,之前送她来的警察絮絮叨叨讲了很多,重点提到这个女孩不愿意讲话,自己心里原本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没想到,自己本不过是试探的询问,竟引得小孩开了口,哈哈,自己的面相这么和善的么。

    强忍着继续询问下去的冲动,王老师重新站起来开始向十七介绍对面的几个小孩子。

    “夏至,小满,你们两个过来”王老师朝对面约莫和自己同龄,白白胖胖的小包子以及另一个穿着背带裤剪了个西瓜头的小女孩招了招手。

    两个小孩乖乖地小跑到老师身边,奶声奶气的喊了声“老师!”,便一起好奇的看向十七。

    “这是十七,之后会和我们在一起哦,大家以后要好好相处呦~”

    “嗯嗯,老师我们很乖的!”夏至的声音软糯,带着一丝孩童特有的稚嫩。

    “十七你可真好看!”小满的眼睛亮晶晶的,她拉着十七的手,上下打量着她。

    “我也要跟十七一起玩!”夏至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憨憨地带着傻气。

    王老师满意地看着面前热情的两个小孩子,园区里健康且年岁尚小的小孩,也就这个房间里的这五个,加上新来的十七总共不过六个孩子。

    这六个孩子是最有可能被收养的,剩下或是年龄已经超过七岁开始上学已经记事,或是有着种种缺陷,不一而论。

    王老师想着又抬起头朝着剩下的三名孩童招了招手。

    “谷雨,小雪,冬至,你们三个过来认识下新来的小妹妹。”

    小雪也就是那个面带假笑的小女孩,一脸乖巧模样。

    谷雨正是那名有些桀骜的小孩子,显然并不打算听老师的话。

    剩下的冬至,则安静而沉默的走近。

    王老师看着这三个小孩,有些头疼,小雪心思敏感却不擅长遮掩,总是外漏些尖锐敏感的气质。

    而冬至许是因为其过于坎坷的经历,总是格外的孤僻安静,明明是年少鲜活的年纪,却带着说不出来的沉闷晦败。

    至于剩下的谷雨,喜欢特立独行彰显个性,但内心善良,有些刺头却也有趣,园区的老师们都还挺喜欢这孩子的。

    十七怔怔地看着逐步走近的少年,是叫冬至吗?

    纠缠着自己的记忆再次复苏,尚未长开的面容却有着记忆中少年五六分相似的绝美轮廓,不禁让人暗自期待,若等他成年,是否会如记忆中那般风华绝代,惊艳世人。

    “冬至哥哥好!”十七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冬至面前,甜而不腻地声线中带着一丝孩童特有的纯真。

    突然绽放的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温暖而绚烂,让王老师一时也有些失神。如此绚烂而温暖的笑容,实在是让人移不开眼。

    便是在园区里已然呆了五六年来来回回见过几百个孩子的自己,也不得不说十七是自己见过孩子中外貌最为出众脱俗的。其次便是眼前被叫做冬至的孩子。

    然而冬至却并未被眼前明媚惹眼的笑容吸引,只冷淡的回了句“嗯”,平铺直叙,没有半分波澜,也没有任何情感的波动。

    他的眼神平静如水,没有因为十七的出现而产生丝毫的波澜。

    十七并不在乎他的冷漠,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的脸上,细细地一寸一寸地描摹。

    像!真的好像!

    年少时的公子呀,不过十余岁的年纪,总是笑的清风朗月,明细柔和。

    真好!

    竟让我再次遇到了你,是你的轮回么?

    是你,想我了么?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十七的眼中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目光。

    她会把他身边的所有人都隔开,一步步地靠近,就像蜘蛛耐心地编织密网,一点点困住猎物。

    她要在他的生命中留下自己的印记,成为他无法割舍的一部分。让他完全依赖她,只信任她。

    再像园丁修剪花枝一样,一点点修剪掉那些自己不喜欢的枝丫,将他修饰成自己记忆里的模样,那个记忆里总也忘不掉的影子。

    而这,对于已经活了五百年,在人间滚滚红尘浪荡了百余载的她来说,实在是在简单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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