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意下来那天,天空暂时放晴了一会儿,之后又灰云低垂,斜风细雨的,下得轻柔而又绵绵密密。

    自从知道南方的局势后,李时意一直都想跟着李莹学学骑马,但是天公不作美,只能作罢。

    得知自己不能跟着去兰平,李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絮絮叨叨,说了一早上的为什么凭什么,李时意只能哄她,说定是沈嫣然担心找不到值得信赖的人帮忙照顾孩子,所以才把她带去了,要她一定要好好照顾孩子。

    李莹心有不甘,“哎呀哎呀”地哼了一早上。

    当天,她就搬去了公主府,第二天,李时意便和沈淮襄一道去了兰平。

    天气阴湿,他们坐的是沈淮襄的那辆双马齐驱的马车。初见时,他就是从这辆马车上下来的,救了洞溪镇的二十三个妇人。后来,他又坐着这辆车,陪他去见墓地陈福生,在暴雨中将她救回,送她去长新,给她上药……

    每次无论外头如何凄风苦雨,但是只要一回到这辆车里,她都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但是这一次,她竟然晕车了!

    走了不过半日,她就开始恶心想吐,只好趴着窗子,尽量转移注意力。

    沈淮襄以为是车速过快了,就让驾车的景川慢点,尽量平稳些,可即便是这样,到了晚上,李时意还是不舒服,好在没有继续恶化了。

    春雨淅淅沥沥,驿馆灯如点漆,远远望去,仿佛腐草流萤,漂浮于山中。

    驿丞早得到了消息,陈王要在此留宿,早早就在门外守着了。几个人脖子都伸长了,才看到一辆高大的马车在数百甲卫的护卫下平稳而来。

    来人人数众多,但是除了轻轻的车马声外,半点人声都没有。驿丞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背后凉飕飕的,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

    人到了门口也不停下来,驿丞忙让出路来,等马车驶进去了,才又匆匆忙忙地跑过去,拱手弯腰,“草民拜见陈王殿下。”驿丞连品级都没有,只能如此自称。

    脚凳放下后,一道高大的人影从车上下来,驿丞正要再次拜见,忽听得一句“小心点”,站在他前面的人又转过身去了。

    然后从车上抱了一个人下来。

    余光瞥见这一切的驿丞顿时一个激灵,立刻将脑袋埋了下去,仿佛自己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事情一样。

    “驿丞辛苦了,下去歇着吧,若是有事,我们会叫你的。”景川瞧着一直有几个人这么杵着也不是个事儿,一面给主子撑伞一面将人打发了。

    驿丞如蒙大赦,连连鞠躬哈腰,迅速退开。

    里头尽管特意准备过,但烛火依旧不够,视线昏暗,沈淮襄抱着李时意走进去,走得很慢。

    李时意心里不是滋味,吵着要自己走,可沈淮襄没应她,直接让她抱进了寝屋中。

    “淮襄,接下来还有好一段路要走呢,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不去了啊。”她随他南下,是要与他并肩抗敌的,不是拖后腿的。与其如此,倒不如留在洛都,免得叫他束手束脚的。

    她自小不幸,即便后来被李知闻养着,也从来不喜欢依赖别人,这么多年,早就养成了这种要强的性格。

    沈淮襄在心中默默一叹,无奈答应,“好,听你的。”

    “我只是病后身体虚弱而已,你不要这么紧张,好不好?”李时意握住他的手,一晃一晃的。

    沈淮襄心里一片酸涩,这是他联合御医给她的说法,说她中毒之后,身体会较以往更为虚弱,因此需要服药调理,可是……

    好在,这个毒并不致命,尤其是最后一味药,被她一巴掌打掉了,没有吃进去。

    小楼一夜,春雨不绝。

    第二天起来,雨便停了,只是天际依旧灰蒙蒙的。

    李时意自觉舒服了许多,在车里也有说有笑的,听到沈嫣然打算给李莹物色夫婿,一时间又想笑又感动,在她心里,李莹始终是那个小孩子,需要她永远照顾着,没想到一转眼的工夫,小丫头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了。以沈嫣然对她的疼爱,选的夫婿绝对错不了。

    一路上晴晴雨雨的,等他们赶到兰平,已经是八天之后了。

    这是李时意和沈淮襄真正结缘的地方。

    城的东北角,营帐沿着山脚绵延了几十里,沈淮襄换乘战马,放缓速度一路穿行,只觉得仿佛进了难民营。

    全军上下,士气低都得能将山上的云冻住。营帐中路泥泞不堪,连带着两侧的营帐也脏兮兮的,不知道还以为打了多大的败仗呢。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才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但就是垂头耷脑的,像是遭了瘟的鸡。

    李时意隔着窗子,一眼将人认了出来,“张大人!”

    张珣。

    虽然早就知道他们要过来了,可是真的见到真人了,张珣还是不由得张口结舌,跑过去的时候,腿也莫名其妙软了一下。

    等他踉踉跄跄跑过去时,沈淮襄正好将李时意扶下马车。

    “微、微臣见过陈王殿下,王妃娘娘。”

    王妃娘娘?!

    李时意被这突如其来的“王妃娘娘”四个字说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和张珣算是旧相识了,当初她只是一个文书,如今突然被他这么喊,还真是不适应。

    “张大人,这……都怎么回事啊?”李时意说着,指了指周围的营帐,不仅是周围的士兵,就连他,也是一副一蹶不振的样子。

    张珣“哎”了一声,一脸的晦气,“别提了,大军自从到了这儿啊,只出城应战了一回,后面就只是坚守,偶尔小打小闹,如今,窦贼大军已经北上了,我们也不出去追,由得人家来来往往的,如入无人之境,士气可不就这样了嘛。”

    就没见过这样的,别说当初陈王仅仅以两万兵马就拖住了武安复和叶会勋两路大军了,即便是在情势危急时,他凭着两千的守军,也敢和王谦交手,这段时间,可把他憋死了!

    李时意听了,目瞪口呆,“不不不、不是,他手底下不是还有好几个战将吗?”他怂就算了,怎么连底下的人也当缩头乌龟装死?

    “现在,天气回暖,军中又有人开始染病了,简直雪上加霜。”

    难怪他一脸的晦气。

    只是李时意和沈淮襄却不是很在意,他们连疫症都处理过,这种简单地水土不服,能是什么问题。

    他们来到此处,地形是熟悉的,兵力也是够的,对手也是了解的,唯一的问题,就是沈淮泰和手底下的那帮东宫战将。

    沈淮襄垂着眼,听李时意和张珣说话,到最后才问道:“奉济那边的情况,你在此处可有听闻?”

    张珣摇摇头,“贼兵横行,两地的联系早就被切断了。”奉济一座孤城,也不知道现下如何了。

    既然已经到这里了,那就沉下心里,将问题一个个解决吧。

    沈淮襄想着,又把李时意扶上马车,“先进城安顿再说。”到时候,他再去会会他这个“心怀凌云之志”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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