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回到了我们第一次相遇那天。

    2012年,八月二十八号,棉水高中开学第一天。

    棉水高中是仙城最好的一所高中,在周围十里八乡都享有盛誉。

    我的初中,实验五初虽然也很出名,但出名的方式不太一样,这所中学几乎主导了全市在中学这个段位的所有群架和各种未成年伦理事件。

    按成绩来说我是考不上棉水的,中考的那一年得益于校长的争取,据说他连着去教育局闹了两个月,棉水中学才多分给五初十几个名额。

    我属于矮子里面拔高个,以远低棉水录取平均分的成绩登堂入室。

    开学那天我去的比较晚,找到班级门口的时候,班里已经快坐满了,零星几个座位空着,我找了个离后门最近靠走廊的座位坐下。

    环顾了一圈也没看见一个和我一样来自五初的幸运儿,抽了张纸把桌子擦了擦就趴下决定补会儿觉,昨天晚上炫舞跟人pk到了两点多,早上差点没起来。

    我是被人摇醒的,一睁眼就是两条大长腿,视线稍稍上移正好能看见对方那条皮腰带。

    “同学,麻烦让一下”。大长腿的主人开口了。

    “啊,好的”,我赶紧起身让道,由于这排的空间被压缩的很有限,大长腿几乎是把自己挤进桌椅之间的,看着还觉得有点滑稽。

    等我坐下没多久,就听见由远及近的一串钥匙互相碰撞的声音,不一会从前门进来了一个穿着条纹polo衫的中年男子。男子自我介绍是我们未来三年的班主任,又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电话,让我们有事都可以联系他。

    后面他又开始讲一些班规校规之类的老生常谈的话,我无聊地开始观察周围的人都在干嘛,离我最近的目标就是我的同桌大长腿,我发现他正专注地拿着根铅笔在本书上涂涂写写。

    我看不清书的内容,于是手欠地戳人家,问他看的什么书,他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我,只是把封面撩起来给我展示了一下——奥林匹克数学。

    我顿时肃然起敬,本人对于这种热爱学习的同学还是很敬佩的。

    毕竟我对于学习这种事情实在没有太大的热情,能从五初这种天选之地脱颖而出,全靠运气好。

    我妈赵女士经常告诫我,没有大学文凭去路边发传单都没有人要,还经常拿新闻上考不上大学早早嫁人结果所托非人婚后过的凄惨无比的女孩吓唬我。

    虽然我不完全相信她的话,但是为了以后能至少找个地方发传单,我平时还是勉勉强强会学一点习。

    我环顾了一圈,决定还是不要打扰人家了,于是偷偷拿出诺基亚开始玩贪吃蛇,这是赵女士换了触屏手机淘汰给我的。

    正在我玩的不亦乐乎,手机里的蛇已经肥到快充满整个屏幕的时候,传来了一阵尤其刺耳的鸟叫声。

    我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时间,才早上六点。窗外那只鸟还在惨叫,我回想到昨晚做的梦,大长腿的脸渐渐和昨天见到何喆的慢慢重合。

    手机叮了一下,微信有了新的好友申请,点开头像后我一下就精神了,因为照片是大二我陪何喆去厦门参加全国大学生创业大赛的时候给他在海边拍的。

    那次住的酒店离海滩很近,我订了第二天早上四点的闹钟计划去看日出,结果最后困得连路都走不动,是何喆把我硬扛到海边的,日出的景象我现在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我想赖在沙滩上补觉,被何喆威胁要把我丢到海里去。

    分手后我怕自己忍不住回去找他,几乎把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除了,没想到现在是何喆主动来加的我。已经过了两年多,我突然有种打赢了一场战争的解放感。

    同意了何喆的好友申请之后,我翻了翻未读消息,看到师兄昨晚已经列出了一堆小论文需要修改的地方,还让我今天早点去实验室找他。

    今年是我拿到csc全奖名额在南国国立大学读博的第二年了,现在跟着导师做的方向是电化学,本来以为脱离了本科化工这个苦海就没有那么多实验要做,结果发现天下牛马一般黑,现在照样在实验室早八晚十,周末还单休。

    赶紧起床收拾了一下就出发去学校了,可能因为今天时间还比较早,公交车一路上都没有停几站,平时二十几分钟的路程今天居然十分钟就到了。

    等我换好实验服推开实验室大门的时候,才刚到七点,万师兄还没来,我拿出电脑准备在师兄来之前再把论文改改,等会少挨点骂。

    快到七点半的时候师兄到了,我们讨论了一下文章需要改动的地方,他又给我讲了一下这两天需要赶紧跑完的仿真模型,匆匆忙忙一上午就过去了。

    快到中午我才有空打开微信看一眼,发现何喆早上七点就给我发过消息,问我今天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还把他这周的日程安排都发给我了。

    莫名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暗爽,以前都是何喆让我提前一周就把日程表发给他,由他来决定每周的见面时间。

    更丧心病狂的是,以前我们两个人还有个app,他强迫我必须在上面以小时为单位提前一天上传好行程,如果第二天计划有变化的话还需要提交修改审批,经过他的同意之后才能通过。

    可能有人会疑惑为什么我会答应这种奇葩要求,我难道真是个抖m?

    其实恰恰相反,我经常反抗他的暴政,但是如果我没完成本周的kpi,他就会停止向我提供的免费工图助手和课程辅导服务,并且不接受任何借口。

    也得益于此,大学前三年几乎是我人生规划最清晰的三年。

    我看何喆今天就晚上六点到九点有课,其他时间都是空白,于是我阴阳怪气地回复他:

    “诶,我可不像某些人这么有空,还有天天跟人约饭的兴致,我下午要去一趟西海岸那边的工厂,晚上还要上课”

    消息发出去之后,我看对话框马上就变成了正在输入中,好像一直在等我的回复一样。

    “中午去E3那个工学院食堂?”

    我愣了一下,他刚入学居然就知道我们学院食堂的地址了,我当时花了一个月才摸清楚去食堂的路,之前都是在教学楼门口的贩卖机买冷冻面包吃。

    回复了一个对之后,实验室的几个同学正好叫我一起去吃饭,一路上边走边跟他们聊天,没顾得上看微信消息。

    走到离食堂老远我就看见何喆跟个定海神针一样杵在入口中间,要进去的人流都得绕开他从两边走。一看就在我就知道他在等我,嫌弃他有点丢人的同时心里还有点窃喜。

    我快走几步上前,把何喆这根挡路的柱子拽到了边上。实验室的一行人也跟了上来,有个跟我关系比较好的印度女孩戏谑地指着何喆问我:

    “oh~aiqi,who is this handsome man?”

    我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何喆,说他是我就读商学院博一的朋友,何喆客气地和大家打了个招呼。

    一行人包括万师兄都在旁边发出起哄的怪声,看来八卦的精神不分国界,也不分性别。

    用纸巾占好座位之后,我发现平时大排长龙的麻辣香锅今天还没什么人。

    我边拿盆夹菜边礼貌性地问何喆要不要去吃别的,因为我知道他不喜欢吃这种调味料很重的东西。何喆今天倒是挺随和的,说吃这个就行,我看他大部加的是蔬菜和豆制品,丸子和肉碰都没碰。

    到选辣度的时候我选了个中辣,何喆选的是无辣,我有预感他待会还要用水再烫一遍。

    我们点完餐就回到位置上边聊天边等了,主要是我和实验室的同学聊,何喆在旁边听。

    我的叫号器响了,何喆很自然地拿着走去帮我端了,看着他的背影,我仿佛又回到了在华大食堂我们吃饭的场景。

    何喆虽然经常拿他那一套规则压迫我,但他真的是一个很可靠且细心的人,他要决定去做的事一定会做好。

    吃完饭我跟师兄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出发去工厂,主要是去采集一下我们实验室按在工厂设备上的传感器的数据。

    “嗯,好,我知道了,我等会过去。”

    我看见何喆在打电话,就把我先走了几个字打在聊天框里给他看,没想到他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直接就着我的手机也在聊天框开始打字,

    我跟你一起走。

    何喆打完字就把电话挂了,解释他也要去西海岸那边拜访一位早年就移民到南国的亲戚,我对此持将信将疑,有点怀疑是他的借口。

    又一次和何喆并排坐在后排,本来我想抢副驾的,奈何何喆先我一步打开了车门,大有一副管家替女主人开门的绅士姿态,我比较没出息,灰溜溜地就钻进去了。

    上车之后,何喆没有玩手机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车窗外,我突然觉得有些憋屈,意识到现在这个密闭空间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瞬间一股无名的力量击中了我,那种冲动使我不能再继续维持这样的平静。

    “为什么现在来找我”,我尽量用平稳的语气问出这句话。

    “我想你了。”何喆转过头来看着我,用很平淡地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我死死地盯着何喆,我发誓如果现在他脸上露出哪怕一丝的笑意,我一定会立刻扑上去掐死他。

    可惜他没有给我同归于尽的机会,他还是那幅很认真的模样,我没办法从他眼睛里读到哀伤或是愉快任何一种情绪。

    其实在分手之后有几次我实在太想见他,晚上会去何喆家附近徘徊,那时候我最期待的就是等何喆房间灯亮起来,他的影子会映射在落地窗前的窗帘上。

    有几次,看见他的影子在窗边踱步到深夜,一直到今时今刻,我都幻想在这些夜晚中扰乱他思绪的忧愁也会有我一份。

    我之前说过的我成长了或许是完全错误的结论,因为下一秒我的巴掌就挥到了何喆的脸上。接着我像疯子一样地攻击何喆,何喆震惊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要出手制止我,前面的司机吓坏了,大喊着Ms,Ms,stop!

    其实何喆很快就牵制住了我的武器,也就是我的双手,还反过来安慰司机的情绪,“its ok,its ok!i got her”。

    我一看大势已去也就冷静下来了,任由何喆把我钳制了一路,下车的时候何喆把我松开让我自己下去,司机还在后面跟何喆确认需不需要帮他报警,我听见何喆说no need,just some couple quarrel。

    我想,可能何喆才是真正的抖m。

    我站在一旁注视着何喆被扯乱的头发,挠出一道道红印还叠加着巴掌印的脸,暗爽于他所自持的冷静外壳终于被我击溃的模样。

    何喆皱着个眉头,抿着嘴角跟我在马路旁互相瞪着对方,我感觉的到他此刻很想骂我几句,但是可能出于自身的素养又开不了这个口,只能梗着个脖子像牛一样的喘着粗气平复心情。

    何喆手突然向我这边挥了过来,我也没躲,他没扇我,揪住了我脸颊边最嫩的那一块肉,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夹到最紧又狠狠一扭。

    ”啊——!”,我边挣扎边惨叫,他绝对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我感觉我脸上的肉像被铁刀子往下割。

    “跟我道歉”,他果然没有放过我的意思。

    我也不是一个多有骨气的人,马上就扯着他的手说对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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