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喆走后,我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手机上多了很多未接来电,有辅导员,范宇,还有几个陌生号码,没有我最想看到的那个名字。

    我给范宇拨回了电话,范宇兴奋地告诉我院里这次的反应速度很快,立马就出公示说要调查刘明一了。

    范宇说辅导员现在也在找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刘明一这件事。

    “我跟老白说你妈妈生病了,你回去照顾她了,你别穿帮啊。”我表示知道了之后就挂了电话。

    正好回来了,我打算回家一趟,去看看留守在家的赵女士。

    等我从门口的地毯里拿出钥匙打开门,发现赵女士没在家。又给她打了个电话,赵女士跟几个同事出去旅游了,还有两天才回来,没问我为什么突然就回家了,还让我帮她给家里的花浇浇水。

    推开许久没回的房间门,发现赵女士把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和何喆拍的那张合影镶上框摆在最显眼的地方了,照片里我笑得傻兮兮的。

    我发现直到现在我对何喆都讨厌不起来,爱他这件事在我这里还没有被按下终止键。

    一股突如其来的勇气使我膨胀了,我想既然我还爱何喆,他也还爱我,这不就够了,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在家里一阵翻箱倒柜,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后就赶紧下楼叫了个车去找何喆。

    没有用自己的手机,我在何喆家旁边找了个有座机的超市,怀着一颗乱撞的心打给了他,他过了一会才接通。

    “你好,哪位”

    听到对面低沉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我退缩了一秒钟,但是我知道这可能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机会了。

    “是我,王艾琪,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嗯,你说。”

    “跟我结婚吧,跟我结婚,你之前说的那些不要联系你,不要找你的我都可以接受。”说完我好像才想起来人需要呼吸,赶紧深吸了一口气。

    何喆沉默了,可能几秒钟,也可能长达几分钟,我们就这样在电话两端静静地听对方的呼吸声。

    就在我坚持不住,想要开口问他到底怎么想的时候,何喆开口了,

    “抱歉,这件事我没办法答应你”

    这次我不想再自取其辱地问他为什么不行这种问题了,我已经彻底绝望的不知道怎么办是好了。

    于是,我选择了最极端的一种,“何喆,你想清楚,如果我们现在分手,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再见你,我一定会恨你一辈子。”

    何喆又沉默了两秒,“如果这是你决定好了的事情,我会接受。”

    挂断电话,我既不想哭,也不愤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生理性的头晕与乏力,明明今天的气温还有三十度,走在路上我却觉得一阵一阵的后背发凉。

    在家里昏睡了两天后,我才订机票回了学校。

    这几天发生了不少事,刘明一的预推免名额被取消了,之前微博投稿的他那些逆天言论还被热心吃瓜整理成了合集,霸占了一天的热搜,刘明一的爸爸因为这件事也被停职调查处理了,但我已经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了。

    回来的第一件事我先去找了辅导员,在他开口之前,我先告诉他我已经跟南国立那边的教授联系好了,我会去攻读博士,至于刘明一的事,确实是我本人做的,我也不后悔,因为举报我的人就是他。

    辅导员可能也拿我没有办法了,例行公事地骂了我几句就让我离开了。

    和何喆彻底断联后,我的生活对比从前没有发生变化,每天仍旧在实验室和宿舍两点一线的穿梭。

    然而确实又有了一些变化,彻底分手的那天早上醒来,我突然发觉我对外界事物的感知似乎减弱了,这是一种很微妙很难以形容的感觉。

    就好像有一张膜包裹住了我,让传导给我的不管是声音还是气味都通通被过滤了,辣味没有那么辣,甜味没有那么甜,刺耳的声音没有那么刺耳,动人的音乐也没有那么动人了...

    这种变化似乎也影响了我大脑的情感处理模块,跟何喆分手这么久,我好像没有难过,也没有愤怒,似乎连之前那么刻骨铭心的爱我都想象不到了。

    范宇说我这是典型的戒断反应,需要外界的刺激来走出这种状态,于是在她的带领下,我们趁周末一起去了趟海城,找了个跳伞俱乐部。

    在往下跳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到来自脚底板的一阵战栗,本来我以为这是恢复感知的前兆反应,结果那种感觉持续了短短的几秒钟,双脚落地后,我好像还是没有痊愈。

    接下来的一周我尝试不要去关注这件事,尽量把时间花在实验上,赶在寒假前把能跑的反应都跑完。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的平淡生活再次被打破了。

    我在某天下午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对面没有说话就挂断了,从那开始我就一直收到各种各样的辱骂威胁短信,我把那个号码拉黑之后第二天就会有个新的号码继续发相似的内容。

    连续被轰炸了一个礼拜之后,我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用脚都猜得到幕后是谁,干脆去营业厅重新办理了张电话卡。

    结果没过两天,我的新手机号也开始收到这样的短信,出乎意料的是,我竟然因为这件事情开始有点愤怒了。

    我大胆地猜测,难道这是上天在暗示我刘明一才是能治愈我的良方?

    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微信上给刘明一发送了一条约他见面聊一聊的短信,刘明一答应了,果然那天一整天我都没有收到任何骚扰短信。

    虽然胆子大,但我并不傻,我约刘明一在华大地铁站出口见面,毕竟京市地铁站的安检还是很严格的。

    一个穿着黑卫衣和牛仔裤,带着口罩的男人出地铁口向我走过来了,我凭感觉认出他是刘明一。

    “你个臭bz/TM还敢约lz见面?”他上来就直抒胸臆。

    “你这畜生都不如的狗zazhong都还敢厚着脸皮给我发威胁短信,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冷冷地回怼过去。

    刘明一似乎被我的话震惊到了,他举起胳膊轮了一下,似乎很想教训一下我。

    “说到这,我很好奇,你爹那个大zazhong不是都停职了吗?怎么你个小zazhong还能查到我的个人信息呢,还是说,其实你那个bz娘在外面又给你找一个当官的奸夫当小爹?你又有能耐了”

    看来刘明一这次真的被我的话激怒了,一拳就挥了上来。

    这里我要感谢我来自五初的好朋友方添,他作为一个典型的小混混并没有教过我多少正面的东西,我此刻唯一记得的就是他那句,有经验的人打架是一定会避开鼻子的。

    鼻骨几乎是人身上最脆弱的一块骨头,所以我把鼻子朝向了刘明一挥来的拳头,果然很痛,是那种让人整个大脑发麻,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了一样的痛。

    冲击力让我扑到在一边,在刘明一抬脚还想继续踹我的时候,他被旁边见义勇为的群众按倒了,很快警察就赶到了,把我和刘明一都带回了所里。

    录完笔录,我提出要做伤情鉴定,警察给了我几个地址。

    走出警局的时候,我拿出手机自拍了一张发给方添,照片里的我不仅鼻子又青又紫肿得厉害,一边的眼睛可能是毛细血管破裂的比较严重了,充血充得跟食尸鬼一样,想到这我莫名还有点想笑。

    刚在医院做完了伤情鉴定,就接到了方添的视频电话,一接通我就收到了来自他的大声嘲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是不是你那个变态男朋友?”

    我告诉方添不是他,我们已经分手了,方添还挺高兴的,说我终于脱离苦海了,又突然想起来起来我的伤势。

    “别问了,不是你这简单大脑一时半会能想明白的事。”

    “你这人,你确定不要紧吗,我随时可以去京市帮你教训那个崽种。”

    “没事,他已经被拘留了。”估计后面还得判刑,我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又跟方添闲扯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回宿舍的时候范宇和两个室友看我脸上被打成这样集体发出土拨鼠般的尖叫,追着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给她们大致地讲了一下事情来龙去脉,她们都觉得我疯了,建议我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除了被打这件事情,更让我沮丧的是,上天似乎给了某种我错误的暗示,刘明一没有治好我的病。

    是的,我现在已经用“病”来形容这种症状了,我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因为这种麻木的状态让我几乎感觉不到正常的情绪波动。

    好比今天,被刘明一打倒在地这件事,除了身体上的疼痛,我内心没有闪过一丝愤怒或者难过,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人把心挖走了。

    伤情鉴定结果需要一周时间,这一周我还是照常去实验室,只不过会戴上口罩,开组会的时候我跟老师说我得流感了,也顺利混了过关。

    轻伤二级,我把结果书递交给了办案民警,我问这种伤情大概能判多久,他说半年到一年时间应该是没跑了,刘明一结束十天的行政拘留之后就会直接递交看守所了。

    从警局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想去华大看看,毕竟就在隔壁,于是我步行着走了过去,发现进校园需要提前预约,以前我都是刷何喆的学生卡,从来没考虑过这件事。

    下午我百无聊赖地在实验室等催化剂的反应结果,突然接到了刘明一妈妈的电话,她声音听起来挺温柔,哭着求我放过他们家明一,多少钱都愿意给,我把电话挂了。

    我处理完实验结果的图像走出实验室已经凌晨一点了,看了看手机,刘明一妈妈给我打了有三十个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了赵女士,我想到了我初中的时候,对一个经常欺负我的女孩动手了,赵女士好像也是这样苦苦哀求对方的家长,希望对方不要让我被退学。

    第二天,我告诉他妈妈,我愿意接受调解,不过地点要在警察局,而且刘明一爸爸也要在场。

    我本来是准备很多话要教育他们的,让他们回去要好好管管自己的儿子,可是世事经常不会随人意。

    落座在调解室木椅上的那一刻,我突然好希望我旁边是何喆,当我回过神意识到他再也不会在我生命中出现的那一刻,我积攒了这么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一开始我只是抱着脸默默哭泣,随后声音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不受控制,我体内本就摇摇欲坠的闸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那天我嚎的大声到旁边几个调解室的警察都过来围观,而我完全已经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完全瘫在椅子上仰面长嚎,刘明一的爸妈吓坏了,两个人都跑过来安慰我,大骂刘明一是个畜生,都最后甚至都被我情绪感染了,在旁边默默擦拭眼泪,我们三个人都忘了今天的目的是什么。

    等我宣泄完,派出所已经快下班了,我眯着两个大肿眼泡跟刘明一的妈妈说,给我五十万,我就不追究了,请从刘明一的生活费里扣,给他一点教训,他妈妈几乎立刻就同意了。

    发了笔横财,我决定今天不回宿舍了,打车让师傅带我去京市最贵的酒店,一切都很顺利,酒店的装修我也很满意,就是在进行身份验证的时候遇到点小困难,识别了几次都识别失败了,哭了许久的肿眼泡和肿到发紫的鼻梁已经让我跟身份证上完全不是一个人了,或者是本来也没有个人样了。

    还是没舍得开电视剧里那种行政套房,我开了一个能看见夜景有落地窗的房间,躺在充满了玫瑰花瓣的大浴缸里,这一刻,我的情绪与感知好像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我切实的体会到了此刻的愉悦。

    这天晚上,我下定决心要把给何喆的爱全部收回,把所有发生在我身上的倒霉事都怪罪于他,我想,恨或许能比爱长久,如果不能爱他爱一辈子,那我起码要成为这世界上最恨他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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