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前,月云倾才醒来,发现自己和衣躺在床上。她凝了四周片刻,发现屋子窗牖朝南,这不是她的房间。恍然间头脑一阵眩晕,缓缓拼凑起昨日的记忆。
几束晨光跃过窗牖,洒在腰际的丝绦结上,月云倾的眼眸随浮光划过。昨日她沐浴后觉得凉气重,在外套了件纱绸裙袍,腰间用系带打了蝴蝶结,她用手轻轻摸了一下,带结规规矩矩,左右长短一致,能断定是自己系的。
月云倾庆幸自己的决定是对的,晏大人果然没对她做什么,不过她的记忆只到进他房间那一刻,剩下的完全想不起来了。月云倾撇见桌上有自己的小包袱,看来他是将房间和个人物品对调了。她捶了捶酸麻的胳膊,起床洗漱一番,脑中继续回想昨日之事。
月府所有女眷的房间都在一层,唯独自己的在三层,现在细想,从办理入住开始便有蹊跷。随后宋显竟然用钥匙打开房门,他的钥匙从何而来?除了住客,应该只有掌柜和伙计才有备用的。还有自己昨日被下了迷药,这药究竟来自哪里?她昨日用过的饭与其他女眷一样,除此之外,只用了屋里的熏香和壶里的茶水,而这两样是在她进房之前就准备好的。这么看来,宋显早就和这间客栈串通好了。
可宋显怎么会盯上自己?她在知府大人的宴会上遥遥见过他一次,但她躲得很远,能确定他没有看到自己,那宋显是怎么识得她的?包括这次出行的时间,住哪个客栈,何时到达,若非有月府中人通风报信,旁人不会知晓。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月府里有同谋,只是如今自己在明处,害人的却藏在暗处,她要万事小心,还有尽量不碰房屋里的东西。
这时她隐隐听见叩门的响动,其间又掺杂三姐姐月云娇的声音,似乎还有四姐姐月云昔,说叫她去一楼吃饭。月云倾觉得奇怪,她与二爷一家无甚联系,平日与这两位姐姐走动不多。且自那日知府大人宴会,她听到两人在背后胡乱编排自己,更是下定决心远离。若是叫自己吃饭,遣个丫鬟和嬷嬷来就好了。这两个往日里不亲近的姐姐,怎么会特意爬到三楼叫她?
从昨日那事开始,月云倾的戒备心渐重。她觉得今日两个姐姐的行为与平日大不相同,或者说是很可疑。但她现下找不出任何证据,不清楚二爷一家是否和宋显有往来,不能强行将同谋的帽子叩在她们身上。月云倾轻步走到门口,贴着门缝听外面的动静。
敲门片晌没人应,月云娇心里打起鼓,状况怎么和预想的不一样?
晏琼林今日晨起练剑,这会儿刚提着剑回来,就见两个女子堵在门口。
“琼林哥哥!”两姐妹转头,言笑晏晏。晏家和月家从前有往来,晏琼林对这两个女子有模糊的印象。晏琼林稍稍点头,一副冷肃的模样。接着他大步走到门前,见两人仍杵在门口,面上不悦,冷淡吐出两个字,“有事?”
月云娇见他脸色冷沉,向后缩了一步,神色极不自然。房门被晏琼林打开,月云娇瞬间愣住,偷偷向里瞄了一眼,没有人影,这是什么情况?昨日一早,哥哥被临时叫去忙差事,走前特意吩咐,让她过来捉奸的?她抬头瞅了眼门号,叁零壹,这也没错啊?
月云娇小声嘀咕道:“没,没事。我记得这是五妹妹的房间。”
晏琼林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我记得这是我五妹妹月云倾的房间,怎么变成琼林哥哥住了?”月云娇牵唇强笑道。
月云倾?原来那个女子也是月家人。晏琼林脸色晦暗不明,指了指对面,“你问她吧!”
月云娇见状也没胆子厚着脸皮继续在这儿,忙拉着月云昔到对面去,心里却是好奇,他们两个怎么换了房间,那昨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五妹妹,吃早饭了!”一道敲门声响起。
月云倾在屋内,将几人断续的谈话听得分明。等了片刻,她才打开房门,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早啊,三姐姐,四姐姐。”
月云娇向房屋里张望一圈,并没看到其他人,复又将目光转向月云倾,眸中似有几分不甘心。她笑问:“五妹妹早,昨日睡得如何?”
“很好,山里安静,空气好,自然睡得安稳。”月云倾浅笑着应道。
这时月云昔也凑上来,声音软软地问:“我记得妹妹住叁零壹,怎么变成叁壹零了?”
月云倾当然不会将昨夜之事透露,那该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若将换房的主意安到自己头上,保不准她们又会问什么,或是在背后添油加醋地说自己借此接近晏大人。不如索性推到晏大人头上,他主动换房,自己被动接受,这就不关她的事了,两个姐姐既没什么能问的,也编排不出捕风捉影的事。
她一本正经道:“昨日,晏大人想换房。”
就在月云倾开口时,对面屏风后的门忽然打开,晏琼林推门而出。糟了,他都听见了,不会当场戳穿自己吧,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她慌忙转圜道:“然后......我也想换房,正好对调了。”
隔着浅淡的屏风,月云倾瞧见,晏琼林的目光似朝这边落了一瞬,又很快移开。前面有人喊他:“大人,该出发了。”
很快,那道身影消失在月云倾的视野里,她心里才松下来。月云娇和月云昔果然没追问什么,片晌后,她跟在两个姐姐后面,下去吃饭。这是家小客栈,楼梯较狭窄,有人往下走,有人向上攀,难免有拥挤摩擦。刚迈下两个台阶,就听到匆匆上楼的声音。
那人速度极快,前面两个姐姐垂眸往下走,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清楚是谁,他已快步登上来,与月云倾只有一个台阶的距离。高大的身形像一堵墙,挡住了她的视线。月云倾刚迈出的半步差点踩空,还好她运气好,绣鞋平安踩在阶上,不过这脚感怎么有点软。
“嘶......”晏琼林吃痛,动了动脚。可他这么一动弹,月云倾就站不稳了。
“啊!”月云倾身子一晃,急急攀住晏琼林的胳膊。她飞速凝目向下,见自己的绣鞋正踩在一只黑靴上。
“还要踩多久?”晏琼林促声道。
这声音好熟悉,月云倾匆忙挪脚,惴惴不安地侧过头,稀疏的光线轻轻晃过他的脸,明明暗暗,让原本凝重的眉眼更加深沉。怎么是他?月云倾在心里暗暗扶额,露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这是第几次制造偶遇,晏琼林已经记不清了。她叫什么来着,晏琼林脑中恍然冒出她的名字,不经意吐出:“月云倾?”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月云倾心中一虚,支吾道:“啊?晏......晏大人。”
“你不是故意的?”这个女子,每次见到他,手段如出一辙。晏琼林凝神片刻,替她把理由讲出来。
“对,我不是故意的。”月云倾红着脸嘟囔道。晏大人这次如此通情达理,月云倾感激地望了他一眼,眸中荡出潋滟的水波。
在晏琼林看来,她的神色,颇有几分缱绻旖旎,分明就是勾人的伎俩。行,又来?!他冷哼一声,与她擦肩而过。晏琼林的态度一直都这样,月云倾已见怪不怪。两个姐姐已经走远,她也赶紧跟下楼去。
这次月府的男人都没来,听说大伯父和三伯父忙,二伯父身子不适,至于那个二哥哥,月云倾不晓得为什么没来。一楼食肆内熙熙攘攘,月云倾找到府里的女眷们,坐在一块儿早饭。在她身后,有两个男子人边吃边聊。
“不是约好今日打马球吗?怎么不见宋大人?”
“这你可问对人了,我昨日傍晚才从城里出发来客栈,半路正碰上宋大人匆匆回去,听说是他儿子生病了。”
“原来如此,宋大人就一个宝贝疙瘩,生病可是要紧事,看来他不会回来了。”
“肯定不回来,一共就休这么三天,他若折返,时间都花在路上了,得不偿失啊。所以,咱们只能另找他人了。”
今日,月云倾虽然表面上神情自若,可内心早就惶恐不安。她本想找个机会,单独和大伯母讲明情况,若是不能将房间换到一层,便让伙计给一楼的房间加张床,让自己与月府女眷同住。听两人这么一说,月云倾心下松口气。
宋显这几日不来,意味着剩下日子她没有危险。昨夜的事情已经过去,自己侥幸逃脱,并没受到什么损失。且大伯母身子刚好,也不便再添件烦心事。月云倾思虑再三,决定先隐瞒着此事。
月云娇坐在她身旁,听完那两人的谈话,神色僵了僵,而月云昔的脸上没什么变化,还与女眷们热络攀谈,这一幕被月云倾看在眼里。
这时郭黎扫了一眼四周,问三夫人郑惠道:“秀娘怎么没来吃饭。”
月云倾知道大伯母说的是丹秀,府里人都唤她秀娘。月府里还有一位音娘,是二爷纳的姨娘,名叫王音,也是月云昔的母亲。听说这次二伯父身子不适,她就留在府里照顾,故而这次没有来。
郑惠面色平静道:“秀娘一早就出门了,说是这些时日多受关照,今日去寺庙上香,给大家祈福求安。”
二夫人赵蓁勾了勾唇,“倒是个懂事的。”
随后眉梢微扬,对着郑惠道:“说心里话,我以前还有些羡慕你。三弟年轻俊秀,这些年没少升职,又待你一心一意。谁曾想,这就带了一个姨娘回来。男人啊,都一样,喜欢年轻漂亮的。”
郑惠表情讪讪,不知如何接话。谁知赵蓁话锋一转,冷笑道:“不过,再怎么折腾,也只是个妾,我们才是当家主母,若是碰到不懂事的,便处置发卖了,谁又能说什么?”
月云娇扬着脑袋,瞟了一眼月云昔。她垂着头,看不清表情。郑惠淡淡笑了笑,轻声说:“二嫂说的是。”
见大家吃得差不多,郭黎说道:“今日天气不错,大家吃好了,便出去玩吧,记得天黑之前务必回客栈,这里不比城里,还是小心为上。”
众人点头,各自离开了。郭黎轻拍月云倾的肩膀,嘱咐道:“去吧,去散散心,早些回来就行。”
“好,大伯母放心吧。”月云倾与大伯母道别后,往寺庙的方向去了。她本就想找机会接触丹秀,可在府里的几日,都没撞见丹秀出来过。今日听三伯母说她去寺庙祈福,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她打定主意跟过去。
附近只有一座苍灵寺,离客栈有一段距离,月云倾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寺庙正门。这里离主城不近,附近的居民并不多。但因为时常有人游玩,所以香火还算旺盛。这几日,城中官宦人家陆续来此,倒比往日人更多些。
月云倾进山门之后,整整转了一圈,穿过钟、鼓楼,去了主殿,偏殿,在氤氲的香炉面前祈福,却始终没看到丹秀的身影。就在她准备打道回府时,透过几重殿门,远远瞧见一道身影闪过。那是寺庙的最后面,若没记错,应该是藏经阁。
月云倾轻步跑过几重院落,穿过最后一重院门,有木鱼声和诵经声缥缈而来,她隐在院门后,看到丹秀此刻正细慎张望四周。待丹秀回过头去,月云倾向前几步,挪到古树后面。
苍灵寺重新修缮过,包括这座藏书阁。不过丹秀并没有进去,反而从藏书阁左侧的院门出去,寺庙内树木苍翠,月云倾缓步跟在后面,用树桩做掩映,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一阵清风袭来,擦过丹秀的长发,拢在耳后的发丝随风飘拂,隐隐露出一道浅疤,那个间隙正好被月云倾看到。是一模一样的浅疤,月云倾确定,她就是小时候自己府里那个叫阿秀的小丫鬟。
穿过左侧的院门,月云倾跟着丹秀来到一个偏僻的院落,这里有一个废旧的屋舍,丹秀抬脚走进去,随后将门掩上。这座院子古树掩映,光线很暗,屋子只有两扇小窗户,紧紧闭合,那道门也没有一丝缝隙,月云倾透过窗牖,什么也望不见。
她绕着屋舍走了一圈,发现房屋的侧面还有个小窗户,似乎没关牢,留有一丝缝隙。月云倾悄悄抬手推开窗户,瞧见屋子里的结构。这是一个两房的屋舍,中间用一道隔窗分开,丹秀进去的是大房间,而这个侧窗所在的是小房间。屋里到处是书架,里面有很多残破的书卷。
眼下,只能从这扇侧窗翻进去,好在窗户并不高,旁边还有棵桃树。月云倾攀着树干爬上窗台,而后推开窗户。不过如何进屋也成了难题,若是她直接跳下去,声音会不会很大?还是踩着一旁的书架下去比较稳妥。
月云倾抬起一只脚,踩在架子上,觉得还算牢固。正准备继续向下,这时一只狸猫忽然从侧窗飞入,月云倾倏地惊到,脚下一滑,真个人直直朝地面摔去。
转瞬,她跌撞下去,不过居然没有疼痛感。月云倾睁开眼睛,对上了晏琼林那双乌浓的凤眸。脸色一滞,结巴道:“晏......”
“别说话。”他用极低的声音道。
月云倾环视周遭,他们藏一个靠近侧窗的墙角,前面是几排书架,还算隐蔽。
这时,里面几道说话声响起。
一个男子问:“什么声音?”
丹秀答:“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从侧房传来的。”
男子谨慎道:“我去看看,若是有人跟踪就糟了。”
透过书架的缝隙,月云倾瞧见一个高壮的男子,拿着一柄剑细细扫荡。他查得很仔细,目光扫过每一排书架。这下怎么办?
月云倾仰头瞧了瞧晏琼林,见他左右四顾,眸中有为难的神色。她心里想,糟糕了,今日不会死无葬身之地吧!
晏琼林飞快凝视四周,这里算是半个仓库,书架摆放的不是很规整。两人右面是墙壁,左侧是书架,但是书架并没有紧贴着墙,反而留出一个空挡。眼下只能隐进空隙,否则就暴露了。
几束晨光跃过窗牖,洒在腰际的丝绦结上,月云倾的眼眸随浮光划过。昨日她沐浴后觉得凉气重,在外套了件纱绸裙袍,腰间用系带打了蝴蝶结,她用手轻轻摸了一下,带结规规矩矩,左右长短一致,能断定是自己系的。
月云倾庆幸自己的决定是对的,晏大人果然没对她做什么,不过她的记忆只到进他房间那一刻,剩下的完全想不起来了。月云倾撇见桌上有自己的小包袱,看来他是将房间和个人物品对调了。她捶了捶酸麻的胳膊,起床洗漱一番,脑中继续回想昨日之事。
月府所有女眷的房间都在一层,唯独自己的在三层,现在细想,从办理入住开始便有蹊跷。随后宋显竟然用钥匙打开房门,他的钥匙从何而来?除了住客,应该只有掌柜和伙计才有备用的。还有自己昨日被下了迷药,这药究竟来自哪里?她昨日用过的饭与其他女眷一样,除此之外,只用了屋里的熏香和壶里的茶水,而这两样是在她进房之前就准备好的。这么看来,宋显早就和这间客栈串通好了。
可宋显怎么会盯上自己?她在知府大人的宴会上遥遥见过他一次,但她躲得很远,能确定他没有看到自己,那宋显是怎么识得她的?包括这次出行的时间,住哪个客栈,何时到达,若非有月府中人通风报信,旁人不会知晓。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月府里有同谋,只是如今自己在明处,害人的却藏在暗处,她要万事小心,还有尽量不碰房屋里的东西。
这时她隐隐听见叩门的响动,其间又掺杂三姐姐月云娇的声音,似乎还有四姐姐月云昔,说叫她去一楼吃饭。月云倾觉得奇怪,她与二爷一家无甚联系,平日与这两位姐姐走动不多。且自那日知府大人宴会,她听到两人在背后胡乱编排自己,更是下定决心远离。若是叫自己吃饭,遣个丫鬟和嬷嬷来就好了。这两个往日里不亲近的姐姐,怎么会特意爬到三楼叫她?
从昨日那事开始,月云倾的戒备心渐重。她觉得今日两个姐姐的行为与平日大不相同,或者说是很可疑。但她现下找不出任何证据,不清楚二爷一家是否和宋显有往来,不能强行将同谋的帽子叩在她们身上。月云倾轻步走到门口,贴着门缝听外面的动静。
敲门片晌没人应,月云娇心里打起鼓,状况怎么和预想的不一样?
晏琼林今日晨起练剑,这会儿刚提着剑回来,就见两个女子堵在门口。
“琼林哥哥!”两姐妹转头,言笑晏晏。晏家和月家从前有往来,晏琼林对这两个女子有模糊的印象。晏琼林稍稍点头,一副冷肃的模样。接着他大步走到门前,见两人仍杵在门口,面上不悦,冷淡吐出两个字,“有事?”
月云娇见他脸色冷沉,向后缩了一步,神色极不自然。房门被晏琼林打开,月云娇瞬间愣住,偷偷向里瞄了一眼,没有人影,这是什么情况?昨日一早,哥哥被临时叫去忙差事,走前特意吩咐,让她过来捉奸的?她抬头瞅了眼门号,叁零壹,这也没错啊?
月云娇小声嘀咕道:“没,没事。我记得这是五妹妹的房间。”
晏琼林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我记得这是我五妹妹月云倾的房间,怎么变成琼林哥哥住了?”月云娇牵唇强笑道。
月云倾?原来那个女子也是月家人。晏琼林脸色晦暗不明,指了指对面,“你问她吧!”
月云娇见状也没胆子厚着脸皮继续在这儿,忙拉着月云昔到对面去,心里却是好奇,他们两个怎么换了房间,那昨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五妹妹,吃早饭了!”一道敲门声响起。
月云倾在屋内,将几人断续的谈话听得分明。等了片刻,她才打开房门,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早啊,三姐姐,四姐姐。”
月云娇向房屋里张望一圈,并没看到其他人,复又将目光转向月云倾,眸中似有几分不甘心。她笑问:“五妹妹早,昨日睡得如何?”
“很好,山里安静,空气好,自然睡得安稳。”月云倾浅笑着应道。
这时月云昔也凑上来,声音软软地问:“我记得妹妹住叁零壹,怎么变成叁壹零了?”
月云倾当然不会将昨夜之事透露,那该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若将换房的主意安到自己头上,保不准她们又会问什么,或是在背后添油加醋地说自己借此接近晏大人。不如索性推到晏大人头上,他主动换房,自己被动接受,这就不关她的事了,两个姐姐既没什么能问的,也编排不出捕风捉影的事。
她一本正经道:“昨日,晏大人想换房。”
就在月云倾开口时,对面屏风后的门忽然打开,晏琼林推门而出。糟了,他都听见了,不会当场戳穿自己吧,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她慌忙转圜道:“然后......我也想换房,正好对调了。”
隔着浅淡的屏风,月云倾瞧见,晏琼林的目光似朝这边落了一瞬,又很快移开。前面有人喊他:“大人,该出发了。”
很快,那道身影消失在月云倾的视野里,她心里才松下来。月云娇和月云昔果然没追问什么,片晌后,她跟在两个姐姐后面,下去吃饭。这是家小客栈,楼梯较狭窄,有人往下走,有人向上攀,难免有拥挤摩擦。刚迈下两个台阶,就听到匆匆上楼的声音。
那人速度极快,前面两个姐姐垂眸往下走,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清楚是谁,他已快步登上来,与月云倾只有一个台阶的距离。高大的身形像一堵墙,挡住了她的视线。月云倾刚迈出的半步差点踩空,还好她运气好,绣鞋平安踩在阶上,不过这脚感怎么有点软。
“嘶......”晏琼林吃痛,动了动脚。可他这么一动弹,月云倾就站不稳了。
“啊!”月云倾身子一晃,急急攀住晏琼林的胳膊。她飞速凝目向下,见自己的绣鞋正踩在一只黑靴上。
“还要踩多久?”晏琼林促声道。
这声音好熟悉,月云倾匆忙挪脚,惴惴不安地侧过头,稀疏的光线轻轻晃过他的脸,明明暗暗,让原本凝重的眉眼更加深沉。怎么是他?月云倾在心里暗暗扶额,露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这是第几次制造偶遇,晏琼林已经记不清了。她叫什么来着,晏琼林脑中恍然冒出她的名字,不经意吐出:“月云倾?”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月云倾心中一虚,支吾道:“啊?晏......晏大人。”
“你不是故意的?”这个女子,每次见到他,手段如出一辙。晏琼林凝神片刻,替她把理由讲出来。
“对,我不是故意的。”月云倾红着脸嘟囔道。晏大人这次如此通情达理,月云倾感激地望了他一眼,眸中荡出潋滟的水波。
在晏琼林看来,她的神色,颇有几分缱绻旖旎,分明就是勾人的伎俩。行,又来?!他冷哼一声,与她擦肩而过。晏琼林的态度一直都这样,月云倾已见怪不怪。两个姐姐已经走远,她也赶紧跟下楼去。
这次月府的男人都没来,听说大伯父和三伯父忙,二伯父身子不适,至于那个二哥哥,月云倾不晓得为什么没来。一楼食肆内熙熙攘攘,月云倾找到府里的女眷们,坐在一块儿早饭。在她身后,有两个男子人边吃边聊。
“不是约好今日打马球吗?怎么不见宋大人?”
“这你可问对人了,我昨日傍晚才从城里出发来客栈,半路正碰上宋大人匆匆回去,听说是他儿子生病了。”
“原来如此,宋大人就一个宝贝疙瘩,生病可是要紧事,看来他不会回来了。”
“肯定不回来,一共就休这么三天,他若折返,时间都花在路上了,得不偿失啊。所以,咱们只能另找他人了。”
今日,月云倾虽然表面上神情自若,可内心早就惶恐不安。她本想找个机会,单独和大伯母讲明情况,若是不能将房间换到一层,便让伙计给一楼的房间加张床,让自己与月府女眷同住。听两人这么一说,月云倾心下松口气。
宋显这几日不来,意味着剩下日子她没有危险。昨夜的事情已经过去,自己侥幸逃脱,并没受到什么损失。且大伯母身子刚好,也不便再添件烦心事。月云倾思虑再三,决定先隐瞒着此事。
月云娇坐在她身旁,听完那两人的谈话,神色僵了僵,而月云昔的脸上没什么变化,还与女眷们热络攀谈,这一幕被月云倾看在眼里。
这时郭黎扫了一眼四周,问三夫人郑惠道:“秀娘怎么没来吃饭。”
月云倾知道大伯母说的是丹秀,府里人都唤她秀娘。月府里还有一位音娘,是二爷纳的姨娘,名叫王音,也是月云昔的母亲。听说这次二伯父身子不适,她就留在府里照顾,故而这次没有来。
郑惠面色平静道:“秀娘一早就出门了,说是这些时日多受关照,今日去寺庙上香,给大家祈福求安。”
二夫人赵蓁勾了勾唇,“倒是个懂事的。”
随后眉梢微扬,对着郑惠道:“说心里话,我以前还有些羡慕你。三弟年轻俊秀,这些年没少升职,又待你一心一意。谁曾想,这就带了一个姨娘回来。男人啊,都一样,喜欢年轻漂亮的。”
郑惠表情讪讪,不知如何接话。谁知赵蓁话锋一转,冷笑道:“不过,再怎么折腾,也只是个妾,我们才是当家主母,若是碰到不懂事的,便处置发卖了,谁又能说什么?”
月云娇扬着脑袋,瞟了一眼月云昔。她垂着头,看不清表情。郑惠淡淡笑了笑,轻声说:“二嫂说的是。”
见大家吃得差不多,郭黎说道:“今日天气不错,大家吃好了,便出去玩吧,记得天黑之前务必回客栈,这里不比城里,还是小心为上。”
众人点头,各自离开了。郭黎轻拍月云倾的肩膀,嘱咐道:“去吧,去散散心,早些回来就行。”
“好,大伯母放心吧。”月云倾与大伯母道别后,往寺庙的方向去了。她本就想找机会接触丹秀,可在府里的几日,都没撞见丹秀出来过。今日听三伯母说她去寺庙祈福,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她打定主意跟过去。
附近只有一座苍灵寺,离客栈有一段距离,月云倾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寺庙正门。这里离主城不近,附近的居民并不多。但因为时常有人游玩,所以香火还算旺盛。这几日,城中官宦人家陆续来此,倒比往日人更多些。
月云倾进山门之后,整整转了一圈,穿过钟、鼓楼,去了主殿,偏殿,在氤氲的香炉面前祈福,却始终没看到丹秀的身影。就在她准备打道回府时,透过几重殿门,远远瞧见一道身影闪过。那是寺庙的最后面,若没记错,应该是藏经阁。
月云倾轻步跑过几重院落,穿过最后一重院门,有木鱼声和诵经声缥缈而来,她隐在院门后,看到丹秀此刻正细慎张望四周。待丹秀回过头去,月云倾向前几步,挪到古树后面。
苍灵寺重新修缮过,包括这座藏书阁。不过丹秀并没有进去,反而从藏书阁左侧的院门出去,寺庙内树木苍翠,月云倾缓步跟在后面,用树桩做掩映,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一阵清风袭来,擦过丹秀的长发,拢在耳后的发丝随风飘拂,隐隐露出一道浅疤,那个间隙正好被月云倾看到。是一模一样的浅疤,月云倾确定,她就是小时候自己府里那个叫阿秀的小丫鬟。
穿过左侧的院门,月云倾跟着丹秀来到一个偏僻的院落,这里有一个废旧的屋舍,丹秀抬脚走进去,随后将门掩上。这座院子古树掩映,光线很暗,屋子只有两扇小窗户,紧紧闭合,那道门也没有一丝缝隙,月云倾透过窗牖,什么也望不见。
她绕着屋舍走了一圈,发现房屋的侧面还有个小窗户,似乎没关牢,留有一丝缝隙。月云倾悄悄抬手推开窗户,瞧见屋子里的结构。这是一个两房的屋舍,中间用一道隔窗分开,丹秀进去的是大房间,而这个侧窗所在的是小房间。屋里到处是书架,里面有很多残破的书卷。
眼下,只能从这扇侧窗翻进去,好在窗户并不高,旁边还有棵桃树。月云倾攀着树干爬上窗台,而后推开窗户。不过如何进屋也成了难题,若是她直接跳下去,声音会不会很大?还是踩着一旁的书架下去比较稳妥。
月云倾抬起一只脚,踩在架子上,觉得还算牢固。正准备继续向下,这时一只狸猫忽然从侧窗飞入,月云倾倏地惊到,脚下一滑,真个人直直朝地面摔去。
转瞬,她跌撞下去,不过居然没有疼痛感。月云倾睁开眼睛,对上了晏琼林那双乌浓的凤眸。脸色一滞,结巴道:“晏......”
“别说话。”他用极低的声音道。
月云倾环视周遭,他们藏一个靠近侧窗的墙角,前面是几排书架,还算隐蔽。
这时,里面几道说话声响起。
一个男子问:“什么声音?”
丹秀答:“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从侧房传来的。”
男子谨慎道:“我去看看,若是有人跟踪就糟了。”
透过书架的缝隙,月云倾瞧见一个高壮的男子,拿着一柄剑细细扫荡。他查得很仔细,目光扫过每一排书架。这下怎么办?
月云倾仰头瞧了瞧晏琼林,见他左右四顾,眸中有为难的神色。她心里想,糟糕了,今日不会死无葬身之地吧!
晏琼林飞快凝视四周,这里算是半个仓库,书架摆放的不是很规整。两人右面是墙壁,左侧是书架,但是书架并没有紧贴着墙,反而留出一个空挡。眼下只能隐进空隙,否则就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