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镜跟着齐萧走在路上,心中颇有种茫然,以及老天偏要同她作对的沧桑无力感,这世道当真荒谬,两次了,她以为再也不会见一个人两次了!结果却总是转角就见,当真令妖忧愁。

    天渐渐亮了,街道上渐渐有了行人,只是每个都神色慌张、行色匆忙,看来更加的古怪。

    齐萧看来也有些愁容,连调笑的语气都淡了些:“不成想这么快就与镜儿相见,果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呀。”他顿了顿,又皱紧眉头道,“昨日午夜忽然有多户人家家中有人晕厥,一开始只当生病,但渐渐大夫都被叫光,倒下的人也越来越多,大夫们瞧不出缘由,又担忧是时疫,连夜敲响了府衙的门,阿远今夜来的扬州,我本是为等他的,却不想生了这等事。

    “阿远说不一定是时疫,很可能是城中有邪祟作乱,我们便立即封锁了扬州城,刚在城门前布置好阵法贴好告示,就遇见了你们,依你们的见识,可能知道此番扬州城灾祸的缘由?”

    玉镜心中疑惑方才向澜为何答应留下,便保持着沉默,就听向澜道:“总得先见到些生病昏厥过去的人,才好判断。”

    玉镜颇有些惊讶,看来向澜是要管这事了,这可奇了,没想到向澜对常远竟是这般上心。

    “向兄说的极是,正巧我们借住的朋友家也有人病倒了,正好叫向兄瞧瞧,他家仍有几间空房,向兄和镜儿也便一同住下吧,大家好有个照应。”

    齐萧说的好听,无非还是不信任他们,想将他们放在跟前看着,齐翠儿一听要同住,表情变了数变,但她果真十分听她这位兄长的话,硬忍着没有发出质疑,只是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玉镜。

    玉镜没空思考齐翠儿心中的小九九,她想到前一日见到的末捱,心中郁郁,扬州城内的风波当不会比楼繁镇的简单,若是向不合城看齐……那可真是完蛋了。

    齐萧带他们去住的人家姓王,是当地有名的富商,产业遍布江南,亦是齐萧那位笔友的家院,这位笔友并不是孙尽欢叹惋的老学究,也不是他们八卦的所谓“佳人”,而是个二十岁出头的毛头小子,长得圆圆润润很是喜人,名叫王安君。

    王安君听说玉镜和向澜也要住下,当即表示了王家的欢迎,齐翠儿哼了一声:“你小心些,他们可是会吃人的。”

    “啊?”王安君吓了一跳,是字面意思的吓得往后蹦了一下,眼睛瞪得更圆了一些,“你们真的会吃人?!”

    齐翠儿和玉镜沉默了。

    齐萧已经习惯了,淡定的开口道:“怎么会呢,王兄尽管放心。”

    王安君放下心来,拍着胸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说嘛,齐弟你的朋友怎么会吃人呢!”

    向澜想测试一下对方是不是真的如此好骗,一本正经道:“我们只吃坏人的。”

    王安君十分欣喜:“那没事了,我是好人嘛!”

    于是向澜也沉默了。

    玉镜十分敬佩的看着齐萧,世界之大、凡人之多,他竟能找到如王安君这般脑子只走单线的人,还和对方往来通信了好几年,不愧是他!

    可见大佬到哪里都是大佬,哪怕是成为凡人!

    他们并没有聊太久,常远回来了,他没有避讳玉镜和向澜:“我已经给师门传信去问了,想必用不了七日就有回应了。”

    玉镜好奇道:“难道说这些年凡人传讯的本领增进了许多,还是说你们崆峒山有什么厉害的传讯法术?”扬州离崆峒山高路远,以凡人跑马信鸽的速度,实在是难以七日间来回的。

    常远掏出一只翠绿的小哨:“这是梁岁给我的,无论何处,只要吹响它,就能获得鸟族的助力。”

    原来如此,鸟族于传讯上确实也很有一手,玉镜颇为感慨:“看来她确实也是很喜欢你的。”

    “凡人……鸟族,你们再说什么?”王安君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难道说,玉镜你们不是人?”

    齐翠儿吃惊道:“你竟然听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发现不了呢!”

    王安君搓了搓手,看起来兴奋极了:“竟然真的有妖族!”他在房间里来回的踱了两步,“我就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嘛,那么多话本里的故事肯定是事出有因的!”他走到玉镜跟前,模样带着一丝羞涩:“介意我摸一下吗?我第一次见妖族,很想感受一下你们跟人族有什么不同。”

    玉镜也来了兴致,冲他伸出了手,王安君双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十分虔诚的捧起玉镜的手,一边端详一边捏捏摸摸,继而满脸兴奋:“竟然跟我们人族摸起来没有太大区别,难怪你们混入我们之中很难被发觉,当真是奇妙极了!你的原身是是什么呀,跟现在的样子差别大不大?”

    “妖族的真身可是不能随便说的。”常远适时的开口提醒。

    “哦对对对,是我唐突了。”王安君一脸不舍的放下了玉镜的手。

    “无妨无妨。”玉镜大度道,“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好好讨教讨教的。”

    王安君眼睛都亮了:“那可真是太好了,先让我查查旧籍,把问题都梳理一番,才能够更有效率。”

    齐翠儿瞪大眼睛,语气迷惑极了:“你半点也不害怕吗?”

    王安君神情肃穆:“朝闻道,夕可死矣。”

    玉镜忽然明白了一些齐萧会将王安君引为知己的原因,天下熙熙,这般纯粹的人着实不多见,不禁叹道:“许多人只当妖族厉害,其实你们人族也很了不起的。”比如,像王安君这样的人。

    齐萧会错了意:“镜儿说的可是之前提过的清明之瞳?”

    “这个词我好像在古书上看到过!”王安君激动道,“另外还有箴言之语、缄默之声等,只是记录寥寥,年代久远又四散遗失了,最后只余这三个名称。”

    向澜也不觉对王安君露出一丝欣赏之意:“不错,这些都是只会出现在你们人族身上的能力,用你们的话来说,大约可以叫做‘神迹’。”

    常远诧异道:“原来还有别的能力?”

    王安君从衣服里掏出纸笔:“您能不能展开,详细说说?”

    向澜凝视了王安君片刻,最后竟真的开口道:“这三个能力,顾名思义,分别与眼、口、耳相关,清明之瞳能看穿所有事物的真身,箴言之语能以言语左右他人的思想和行动,而缄默之声则能听到一定范围内所有的声音。”

    王安君一边记录一边感叹:“果然玄妙,确实称为‘神迹’也不为过。”

    常远盯着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一直安安静静的阿莹忽然猛地后退了一步,浑身发抖,齐翠儿发现了她的异状,只当她是被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吓到了,安慰的拉起她的手:“有兄长和我都在呢,不要怕。”

    向澜看了一眼满眼含泪、从喉咙间发出嘶吼的阿莹,然后直直看向常远:“这些能力的玄妙远不知此,传闻清明之瞳的拥有者能看到未来,箴言之语的拥有者能一语成谶,而缄默之声的拥有者则能听到心声,然而这些于我而言,也都只是传闻罢了。”

    常远猛然抬头,语气却很茫然:“这要如何做到……”

    “如何做?”向澜轻笑一声,“我又不是‘神迹’的拥有者,我如何会知道呢?”

    不过一场对话,玉镜和向澜便获得了王安君的充分认可,自告奋勇的带着玉镜他们去见王家晕厥倒下的那些人。

    王家是商贾大户,宅院却不大,人丁也并不兴旺,王安君这一辈只有他一人,他父母早逝,上头只剩一个只知修道养生的爷爷,是以这次生病倒下的人数目也不多,不过五个王家的仆役。

    这五人外表无恙,有男有女,只是昏迷不醒,大夫看过、银针扎过,却一点效用也没有。

    玉镜上前瞧了瞧,只知这二人并非病了,却也并看不出什么端倪,向澜悄悄指给她看两人脖颈处缠绕的淡淡黑气,玉镜明悟过来,这事果然跟他们妖族脱不了干系。

    待玉镜和向澜回到主厅,齐萧兄妹连带着阿莹都不见了,常远说是被扬州刺史叫走了,这兄妹三人,虽说齐萧和齐翠儿理所应当更亲近些,但氛围也着实诡异,常远对齐萧总是带着些客气和尊敬,齐翠儿对常远也总是带着莫名的敌意,这种时候,刺史来请,常远却可以置身事外。

    向澜开门见山道:“他们昏迷确实不是因为生病,确切来说,应该是中毒。”

    常远问:“既是中毒,那大夫们缘何半点也瞧不出来?”

    向澜道:“这毒隐秘诡异的很,不是寻常方法得以窥见的。”玉镜赶紧跟着点头,把锅甩给中毒,那他们对他俩的猜忌也能小一些。

    向澜问:“扬州城约莫有多少人中毒了?”

    常远神色黯然:“就目前的情势来看,估计得有两成以上了。”

    王安君很费解:“竟然有这么多人了,可是这毒是怎么下的呢?我家的仆役吃住都在一起的,却只有这五人出了事。”

    向澜不疾不徐道:“想来找到下毒的方式,这扬州的危局便可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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