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镇里的官差找来时，春至从墙上探出一个脑袋在瞧热闹。
“我有这处院子的地契。”背对着她的少年声音很清雅，他自将手中的纸递给官差。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打扰了。”那官差打开了瞧了后，负手离开了。
“你是……这里的客人？”春至小姑娘一袭碎布花裙，带着好奇问隔壁院子正弯腰整理花盆的少年。
少年着一袭看着寻常的布衣，听到她的声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直起腰回头看向春至。
他朝春至小姑娘扯出一个笑，看着春至说。
“不，我是这里的主人。”
他话音刚落，就有另一位少年自屋中走出。
“公子，打扫好了，今夜便可以入住。”这话是对着布衣少年说的，所以春至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她好奇的抬眼瞧去，见出来的是一个一袭蓝色衣裳的少年，少年见到她，冲她温和一笑，不似对待陌生初见女孩子的态度，带着春至姑娘无法理解的亲近。
“姑娘，今日我刚迁回旧居，打算做餐宴席庆祝迁居，不知姑娘可愿过来与我们一同用饭？”
他似是有意在照顾春至耳不能闻的缺陷，在与她说话时，语速故意放得很慢，咬字也很准。
春至犹豫了，歪着头好奇的打量他，明明眼前人嗓音和模样都很陌生，但却莫名的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只是拿不出什么好的，还望姑娘不要嫌弃。”少年说完，平静的看着春至。
少年比春至个子高，无需像她一样踮着脚站在板凳上，他看见春至附身朝他靠近，慌忙后退。
春至看着隔壁的院子不过短短半日便被他们打扫干净，有种哪里不对劲的感觉，明明昨日还荒废着，尽是灰尘。
等春至的小脑袋缩回了墙那边后，少年终于沉下眉眼。
不论是为凡人时，自己内心最初的妄念之心，还是如今的步步谨慎小心，仿佛都太需要一个突破口。
原本他以为去帮她寻那样东西会需要很长的时日，想不到不过一年，他便如愿了。
两人沉默下来，春至低着头不知是在想什么，少年也看着她等她开口答应。
这时，有一只纸鸢自空中飞过，那纸鸢似是得了自由，此刻竟随着夏风肆意摇摆。
春至抬眼便见了它逍遥的模样，突然鼓起勇气，她故作站不稳，歪歪斜斜的扭了起来，少年一见险些露陷，就要上前把她抓住，可他还未动作，就听见什么东西摔倒的声音。
劈里啪啦……
少年侧头看去，见竟是春至用来晾晒衣物的竹架子摔在了他这边，他看着被地面染脏的衣裳，不知该说什么。
他认得这竹架。
这竹架很高，几乎和无匾殿里赋华衣亲手搭建的一模一样。
不愧是在一起生活了许久的父女，即便是春惊蛰下凡了也不忘这竹架的模样。
少年看着自家院子地面上叠在一起的衣服，心里突然有些疼。
清友曾和他说过，在他不在春至身边的日子里，秋分夜一直守在她身边，还给她带了一盆花。
他低头看着地上白色的长衫沉默。
他当然认得出，这不是春至的衣裳。
想不到刚回来的第一日，就要替秋分夜捡衣裳，真是……
他叹了口气，蹲下身收拾起衣裳来。
看着他弯腰去拾，春至连忙看过去，眼睛似是在他的脖子上找什么。
可怎么也看不见自己想要的答案，她失望的移开眼神。
少年收拾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他突然抬头，春至歪过来的小脑袋被他抓了个正着，春至连忙偏过头故作风轻云淡的看着天上的纸鸢。
少年猜到春至想找什么，他在春至看不见的角度偷偷勾起唇角，继续低着头让她观察。
她定是想找他，找那只手的主人。
不过……他还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谁。
她拙劣的表演如何骗得过他这个神界第一，他早就猜到了她是故意踢倒竹架的。
她在怀疑自己，怀疑他就是她时隔一年的故人。
不，是时隔三十八年。
因为，他现在是夜添衣了。
一年前清茗在这里陪着她走过了一段很难的路。
终于在春至恢复视觉的那一日，他松开了那只手。
那只手，在去乱葬岗的路上被他牵起，也在她能够独立生活时被他真正的放开。
此刻他是夜添衣的模样，却不是和她同龄的年纪，他不能和她一起长大，他要做她的夜哥哥。
春至这次狠下心却得了失望的答案，倒是兴致不高了。
等清茗把衣裳都捡起隔着围墙递给春至时，他打量了春家小院一眼。
果然如清友所说，里头摆满了农具，铁锹锄头之类的，种类丰富但大多都是崭新的，看上面的痕迹就知道，秋分夜常用的应该只有那几种。
他看着被已经秋分夜霸占的春家小院，里面到处都是秋分夜留下的痕迹，让清茗都忍不住想，春至的心里是否也如这春家小院一样？
秋分夜在她心里的占比，究竟只是那窗台前的一盆花，还是日久天长相处产生的情谊？
虽然自己出现得比秋分夜早，可自己在春至心里究竟占了多少地方，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从不敢高估自己在春至心里的重量，不论她此刻是春至，还是春惊蛰。
毕竟如今春至的窗台上依旧摆着秋分夜带下凡的那盆花，那盆花开得正盛，招摇得很，和它的主人一样充满了生命力，不过……在他的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清茗故意眯起眼睛看了那花一眼，那花立马偏过头去，原以为这花胆小这样就被吓得瑟瑟发抖，却见它又扭了回来直面他。
它似是聚起了秋分夜留在盆中的生命力精华，瞬间所有待开的花苞都绽放开来，似是要使出全身卸数不肯输。
倒是和秋分夜一样，在春惊蛰的事情上，绝不会后退。
挤在夜添衣家小屋子里的清友三人低声交谈。
“唉，如今神尊陪着春仙子下凡历劫，咱们三个也是聚少离多，希望神尊这次莫要再为难自己了。”
“希望神尊这回为自己选择一次，莫要再留遗憾了。”
“不过我倒是想找出三十八年前卖神尊假酒的人，要是他再招摇撞骗，我定不会放过他！”云华咬牙切齿道。
“你还记着这件事呢。”松萝笑着打趣他。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春至又从墙后探出小脑袋。
“夜添衣。”
这个答案，清茗早在再次出现在春至前面时，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若是春惊蛰听了他的回答，一定会很喜欢的。
明明只是三个字，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自称了。
“这是夜哥哥买来的院子吗？”
春至想起之前他拿出来的地契，好奇问他。
隔壁自她出生时起便是空的，说是三十七年前，有人死在了里头。
清茗回答她。
“是的。”
这本来就是他的家。
……
天边的夕阳颜色层次丰富，既有灿烂如火的火烧云，又有残阳渐暗的暗淡，它们同时存在一片天空，就像两个有缘之人，互相缠绕产生交集却又会暂时分开。
在听见隔壁灶房里的声响逐渐停下，那升起的炊烟逐渐变淡时，春至提着手里准备的回迁礼准备出门。
两个院子只有一墙之隔，在春至离开春家小院时，清茗就已经无心再做饭了，他看着她的身影出现在自家院子的门口，觉得一些沉默已久的回忆出现在心间。
她以前就总是这样，会在夕阳最灿烂热烈时回到家门口。
春至敲响了隔壁的院门。
今日秋分夜晚归，她久等不到，便决定独自上门赴约。
虽然少年自称自己拿不出好菜招待，但春至却看着桌上摆满的菜心里感叹他实在是谦虚了。
这桌上的菜比春家的好了不知多少，所用食材比她和秋分夜五日用的都多。
清茗想亲自出去迎，却又转身回了灶房。
这一回，他没有用净味诀，而是任由油烟味熏染他的布衣。
因为他们已不在清明殿中，他也不再是需要隐藏身份的清茗神尊。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给她做饭了。
清茗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模样，感慨好久没有用这副模样出现在人前了。
他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搅乱了原本平静的水面，水面出现了层层皱纹，宛如无匾殿里被风吹皱的纱帘。
清茗忍不住笑了，仿佛搅乱的并不只是那水面，而是他的心。
此刻的他更像三十八年前的夜添衣了，身着布衣，总是不紧不慢的过着日子。
身上的油烟味也罢，生活所遇到的艰辛也罢，从未令夜添衣感到自卑。
他会背着背篓慢悠悠的走在油菜花田里，也会给去菜市买别人挑剩的廉价食材给自己做饭。
他所有的自卑，开始于遇上春惊蛰的那一日。
春惊蛰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惊喜，但他也在春惊蛰无声无息消失后陷入恐慌。
清茗神尊的凡间一世，于功名利禄这等俗事而言，他无疑是失败的，可于厨艺而言，他却有几分自信。
“我有这处院子的地契。”背对着她的少年声音很清雅，他自将手中的纸递给官差。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打扰了。”那官差打开了瞧了后，负手离开了。
“你是……这里的客人？”春至小姑娘一袭碎布花裙，带着好奇问隔壁院子正弯腰整理花盆的少年。
少年着一袭看着寻常的布衣，听到她的声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直起腰回头看向春至。
他朝春至小姑娘扯出一个笑，看着春至说。
“不，我是这里的主人。”
他话音刚落，就有另一位少年自屋中走出。
“公子，打扫好了，今夜便可以入住。”这话是对着布衣少年说的，所以春至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她好奇的抬眼瞧去，见出来的是一个一袭蓝色衣裳的少年，少年见到她，冲她温和一笑，不似对待陌生初见女孩子的态度，带着春至姑娘无法理解的亲近。
“姑娘，今日我刚迁回旧居，打算做餐宴席庆祝迁居，不知姑娘可愿过来与我们一同用饭？”
他似是有意在照顾春至耳不能闻的缺陷，在与她说话时，语速故意放得很慢，咬字也很准。
春至犹豫了，歪着头好奇的打量他，明明眼前人嗓音和模样都很陌生，但却莫名的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只是拿不出什么好的，还望姑娘不要嫌弃。”少年说完，平静的看着春至。
少年比春至个子高，无需像她一样踮着脚站在板凳上，他看见春至附身朝他靠近，慌忙后退。
春至看着隔壁的院子不过短短半日便被他们打扫干净，有种哪里不对劲的感觉，明明昨日还荒废着，尽是灰尘。
等春至的小脑袋缩回了墙那边后，少年终于沉下眉眼。
不论是为凡人时，自己内心最初的妄念之心，还是如今的步步谨慎小心，仿佛都太需要一个突破口。
原本他以为去帮她寻那样东西会需要很长的时日，想不到不过一年，他便如愿了。
两人沉默下来，春至低着头不知是在想什么，少年也看着她等她开口答应。
这时，有一只纸鸢自空中飞过，那纸鸢似是得了自由，此刻竟随着夏风肆意摇摆。
春至抬眼便见了它逍遥的模样，突然鼓起勇气，她故作站不稳，歪歪斜斜的扭了起来，少年一见险些露陷，就要上前把她抓住，可他还未动作，就听见什么东西摔倒的声音。
劈里啪啦……
少年侧头看去，见竟是春至用来晾晒衣物的竹架子摔在了他这边，他看着被地面染脏的衣裳，不知该说什么。
他认得这竹架。
这竹架很高，几乎和无匾殿里赋华衣亲手搭建的一模一样。
不愧是在一起生活了许久的父女，即便是春惊蛰下凡了也不忘这竹架的模样。
少年看着自家院子地面上叠在一起的衣服，心里突然有些疼。
清友曾和他说过，在他不在春至身边的日子里，秋分夜一直守在她身边，还给她带了一盆花。
他低头看着地上白色的长衫沉默。
他当然认得出，这不是春至的衣裳。
想不到刚回来的第一日，就要替秋分夜捡衣裳，真是……
他叹了口气，蹲下身收拾起衣裳来。
看着他弯腰去拾，春至连忙看过去，眼睛似是在他的脖子上找什么。
可怎么也看不见自己想要的答案，她失望的移开眼神。
少年收拾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他突然抬头，春至歪过来的小脑袋被他抓了个正着，春至连忙偏过头故作风轻云淡的看着天上的纸鸢。
少年猜到春至想找什么，他在春至看不见的角度偷偷勾起唇角，继续低着头让她观察。
她定是想找他，找那只手的主人。
不过……他还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谁。
她拙劣的表演如何骗得过他这个神界第一，他早就猜到了她是故意踢倒竹架的。
她在怀疑自己，怀疑他就是她时隔一年的故人。
不，是时隔三十八年。
因为，他现在是夜添衣了。
一年前清茗在这里陪着她走过了一段很难的路。
终于在春至恢复视觉的那一日，他松开了那只手。
那只手，在去乱葬岗的路上被他牵起，也在她能够独立生活时被他真正的放开。
此刻他是夜添衣的模样，却不是和她同龄的年纪，他不能和她一起长大，他要做她的夜哥哥。
春至这次狠下心却得了失望的答案，倒是兴致不高了。
等清茗把衣裳都捡起隔着围墙递给春至时，他打量了春家小院一眼。
果然如清友所说，里头摆满了农具，铁锹锄头之类的，种类丰富但大多都是崭新的，看上面的痕迹就知道，秋分夜常用的应该只有那几种。
他看着被已经秋分夜霸占的春家小院，里面到处都是秋分夜留下的痕迹，让清茗都忍不住想，春至的心里是否也如这春家小院一样？
秋分夜在她心里的占比，究竟只是那窗台前的一盆花，还是日久天长相处产生的情谊？
虽然自己出现得比秋分夜早，可自己在春至心里究竟占了多少地方，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从不敢高估自己在春至心里的重量，不论她此刻是春至，还是春惊蛰。
毕竟如今春至的窗台上依旧摆着秋分夜带下凡的那盆花，那盆花开得正盛，招摇得很，和它的主人一样充满了生命力，不过……在他的面前还是不够看的。
清茗故意眯起眼睛看了那花一眼，那花立马偏过头去，原以为这花胆小这样就被吓得瑟瑟发抖，却见它又扭了回来直面他。
它似是聚起了秋分夜留在盆中的生命力精华，瞬间所有待开的花苞都绽放开来，似是要使出全身卸数不肯输。
倒是和秋分夜一样，在春惊蛰的事情上，绝不会后退。
挤在夜添衣家小屋子里的清友三人低声交谈。
“唉，如今神尊陪着春仙子下凡历劫，咱们三个也是聚少离多，希望神尊这次莫要再为难自己了。”
“希望神尊这回为自己选择一次，莫要再留遗憾了。”
“不过我倒是想找出三十八年前卖神尊假酒的人，要是他再招摇撞骗，我定不会放过他！”云华咬牙切齿道。
“你还记着这件事呢。”松萝笑着打趣他。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春至又从墙后探出小脑袋。
“夜添衣。”
这个答案，清茗早在再次出现在春至前面时，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若是春惊蛰听了他的回答，一定会很喜欢的。
明明只是三个字，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自称了。
“这是夜哥哥买来的院子吗？”
春至想起之前他拿出来的地契，好奇问他。
隔壁自她出生时起便是空的，说是三十七年前，有人死在了里头。
清茗回答她。
“是的。”
这本来就是他的家。
……
天边的夕阳颜色层次丰富，既有灿烂如火的火烧云，又有残阳渐暗的暗淡，它们同时存在一片天空，就像两个有缘之人，互相缠绕产生交集却又会暂时分开。
在听见隔壁灶房里的声响逐渐停下，那升起的炊烟逐渐变淡时，春至提着手里准备的回迁礼准备出门。
两个院子只有一墙之隔，在春至离开春家小院时，清茗就已经无心再做饭了，他看着她的身影出现在自家院子的门口，觉得一些沉默已久的回忆出现在心间。
她以前就总是这样，会在夕阳最灿烂热烈时回到家门口。
春至敲响了隔壁的院门。
今日秋分夜晚归，她久等不到，便决定独自上门赴约。
虽然少年自称自己拿不出好菜招待，但春至却看着桌上摆满的菜心里感叹他实在是谦虚了。
这桌上的菜比春家的好了不知多少，所用食材比她和秋分夜五日用的都多。
清茗想亲自出去迎，却又转身回了灶房。
这一回，他没有用净味诀，而是任由油烟味熏染他的布衣。
因为他们已不在清明殿中，他也不再是需要隐藏身份的清茗神尊。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给她做饭了。
清茗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模样，感慨好久没有用这副模样出现在人前了。
他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搅乱了原本平静的水面，水面出现了层层皱纹，宛如无匾殿里被风吹皱的纱帘。
清茗忍不住笑了，仿佛搅乱的并不只是那水面，而是他的心。
此刻的他更像三十八年前的夜添衣了，身着布衣，总是不紧不慢的过着日子。
身上的油烟味也罢，生活所遇到的艰辛也罢，从未令夜添衣感到自卑。
他会背着背篓慢悠悠的走在油菜花田里，也会给去菜市买别人挑剩的廉价食材给自己做饭。
他所有的自卑，开始于遇上春惊蛰的那一日。
春惊蛰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惊喜，但他也在春惊蛰无声无息消失后陷入恐慌。
清茗神尊的凡间一世，于功名利禄这等俗事而言，他无疑是失败的，可于厨艺而言，他却有几分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