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凝荷和江浔赶到江家时,一眼就看到了跪在院子中央的江述。

    “江述!”

    顾不上仪态,江凝荷快步走了过去,半跪在他旁边。

    “你怎么过来了?”

    跪了将近一个小时,江述被冻得面色苍白,唇色有些发青,却强撑着冲江凝荷柔和笑道。

    “快起来,地上脏。”

    看着他这一副样子,江凝荷心疼地瞬间红了眼眶。

    “小荷你扶着哥起来,我去见爷爷。”

    江浔将自己棉服脱了下来,搭在江述身上,转身就要进屋找江老爷子理论,却被管家拦住。

    “小公子,带着公子回去吧,老爷子现在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想见。”

    “那怎么行!!我哥又没做错什么,如今时代主张婚姻自由也不行吗!!”

    江浔急了,准备硬闯,被几个门卫拦住。

    “你们当真是连主人家都拦吗?”

    “诶哟我的小公子啊,你先别急,你听我说,刚才江二爷和江三爷到访,几句话惹得老爷子烦躁生气,老爷子原是心疼公子和小姐的,但是现在在气头上也不知怎么处理。公子在这里跪了也有一个小时了,身上穿着单薄又不肯回去,我看了都心疼。你和小姐先带公子回去,准备些姜茶驱寒,这边老爷子解气后我去劝劝老爷子噢。”

    管家耐心劝解道。

    江浔稳了稳情绪,随后一想管家话语倒更可靠一些,于是道谢后便准备带江述离开。

    见江凝荷有些艰难的将江述搀扶起,江浔连忙走了过去挽住了江浔的另一侧手臂。

    “先回去吧,事情到家再说。”

    江浔安抚道。

    江凝荷点了点头。

    二楼书房,江老爷子伫立在落地窗前,注视着三人离开了江家。

    “老爷,喝些热茶吧。”

    管家端着茶盏,敲了敲书房的门。

    “好。”

    江老爷子收回视线,坐在办公椅上,端过热茶小抿了口。

    “江述那浑小子被带回去了?”

    “是,小公子和小姐都来了,将公子带回去了。”

    知晓老爷子一直都在二楼偷偷地看着,但是管家没有拆穿。

    “旁系的老头子可真是坐不住啊,阿述刚出事,这边就来耀武扬威了。”

    江老爷子轻哼了一声,将茶盏放在桌上。

    “阿述从小就在我膝下长大,他对凝荷那丫头的小心思我能看不出来?只是一直装作不知道。本想着将凝荷丫头培养到可以独当一面后再断绝关系,让凝荷和阿述名正言顺在一起。没想到啊,竟然会有人暗中使绊子。”

    “江家直系就只有阿述和阿浔两个预备继承人,阿浔性子野,不想踏足商界琐事。所以他们把目标放在了阿述身上,借着联姻想让凝荷成为阿述的污点,想让阿述身败名裂,接着推自己的儿孙上位,然后一点点蚕食掉直系的所有股份。”

    “这江二爷确实是野心太大了,可是公子和小姐的事情,旁人是怎么知道的?”

    管家常年跟在江老爷子身边,怎么会看不出旁系的计谋,只是他不明白江述和江凝荷之前的感情只有他们本家能看得出来,旁人更何况是常年不走动的旁系又从哪里知晓的?

    “既了解我们又野心大的还能有谁呢?”

    江老爷子目光落在了桌面摆放的全家福上。

    听出老爷子语气的中肯,管家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是…昭华小姐?”

    “我这个女儿,当真是好女儿啊,”

    江老爷子看着照片上站在一侧的江昭华,忍不住自嘲道。

    “不过他们都忘了,直系可不只有阿述一个预备继承人。”

    ……

    回到家中后,江凝荷扶着江述去了房间休息,江浔留在厨房熬姜茶。

    “你发什么呆,快躺下。”

    将空调调高了几度后,江凝荷转身见江述一动不动站在房间里,焦躁地催促道。

    “我身上脏。”

    江述看了一眼她淡蓝色的床单,毫无血色的唇轻轻扬起。

    “会弄脏床单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得上这个。”

    江凝荷不免有些恼怒,拉着他将他拉在自己床上坐着,然后用棉被给他紧紧裹了一圈。

    担心不够保暖,江凝荷又从自己衣柜里翻出一床棉被。

    “没事的,不用围太多……”

    江述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一滴又一滴滚烫的泪珠砸在了他的手上。

    他惊慌抬头,看到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红了眼眶,眼泪顺着眼角落下。

    “怎么哭了?”

    “哥,要不我们就这样吧。”

    江述怔住了。

    “我们总归是不能在一起的。”

    “我和你两情相悦,不是……”

    “你是我哥。”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

    “可他们不那么认为。”

    江凝荷望着他,眼泪止不住地滑落。

    “他们会说我们罔顾兄妹情,会说这是乱……”

    “我不在乎。”

    “我在乎!”

    江凝荷情绪几乎快要崩溃。

    昨天江述当众拒绝苏家联姻时她就在现场,她清楚知道江述如果执意为了自己,不顾江、苏两家的情义会给江家以后的合作发展造成多大的影响。

    更何况,江家旁系那边已经知晓了她对江述的那些龌龊的心思。

    她不会忘记今早收到的那封邮件里写满了对她和江述的挖苦和嘲讽。

    他们骂她恶心也好,骂她肖想自己兄长也好……

    她都不在乎。

    但是,她在乎江述。

    现在放在眼前的解决方案只有两个。

    一是江述接受与苏家联姻,与自己划清关系。

    二是江述放弃江家继承人位置,与自己远走高飞。

    她择一。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江述费尽心血经营的公司被旁系抢走。

    不能看着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被别人辱骂肖想自己的妹妹。

    之前的江凝荷总以为爱能迎万难,现在才知道爱可迎万难,但不能赢万难。

    只要她和他的名字仍然是出现在同一个户口本上,他们之间就没有其他方案。

    所以,让一切都回到起点。

    “我不会同意联姻的,无论你在与不在,我都不会同意的。”

    江述望着她,苍白的脸上神情坚定。

    “我昨天确实做事有些鲁莽了些,我会亲自登门向苏老板道歉,不过是因为我不尊长辈,而非不愿联姻。”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法律不允许我爱你,那就在法律允许下。”

    “别在抗拒我了,好吗?”

    男人目光炙热真挚,让江凝荷无法直视。

    “我不知道,江述,我现在脑子里很乱。”

    “对不起江述,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我们都好好想想吧。”

    说完,江凝荷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另一边江浔刚端着煮好的姜汤走到拐角时,迎面遇上了她。

    “干什么去?”

    江浔看出她红了眼眶,忍不住担心问道。

    “我想去找温姨,今天不回来了,别担心。”

    江凝荷冲他笑了笑,然后绕过了他。

    江浔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眸色沉重。

    走进房间,江浔将姜汤递给正在出神的江述。

    “哥,趁热喝。”

    江述应了声,接过姜汤。

    “她呢?”

    “小荷去温姨家了。”

    江浔说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管家说旁系的那几个叔叔今天都去找老爷子了?”

    “嗯。”

    “这一手算盘打得可真好啊,你若拒绝联姻,他们便推自己的儿子联姻,从而得到苏家的支持争夺继承人的位置;你若接受联姻,他们肯定会放出你和小荷的消息,从舆论上压制你无法翻身,然后争夺继承人的位置,倒是个死局。”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江述垂眸喝完了姜汤,身上方才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我不会联姻的。”他说。

    江浔倒也不意外他的答案。

    “你想好了?”

    “嗯。”

    “不后悔?”

    “不后悔。”

    江浔望着自己兄长格外认真的神情,半晌后忍不住笑了。

    “得嘞,那我晚上就去找爷爷。”

    江述闻言抬眸看向他。

    “你去找爷爷?”

    “对啊。”

    江浔故作轻松地笑道。

    “这场死局还有一破局之法,哥应该早就想到了吧?”

    从古城结束逛街回到家里时,已经是下午。

    姜时雨和陈言卿先去了姜家,沈星涔和周暥刚走至家门口就遇到了准备出门和小姐妹唠嗑的沈母。

    于是周暥再一次被沈母带去体验‘水乡板桥唠嗑’文化了。

    沈星涔本想在客厅看会电视打发打发时间,结果刚走进客厅,就看到沈父和姜父坐在沙发上正在下棋。

    沈星涔刚想转身开溜,却被姜父一眼瞧见。

    “涔涔呐,怎么不过来?”

    姜父很热情地招呼道。

    “叔叔好,这不刚想过来呢。”

    沈星涔挤出个笑容,硬着头皮往沙发处挪了挪脚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和你父亲聊到你呢。”

    “真的么,那还挺巧。”

    沈星涔尬笑了两声,坐在了离沈父最远的沙发上。

    “涔涔今年是带高三的小孩子啊?”

    姜父边下着棋,边同沈星涔闲聊道。

    “嗯嗯,是的叔叔。”

    “高三很辛苦的,小孩子辛苦,老师们也辛苦。涔涔平时可要按时吃饭休息,上次我听时雨说你前些日子在学校里晕倒了?”

    沈父执棋的动作一顿。

    “没事的叔叔,上次就是早上没吃饭有点低血糖。”

    “早上不好好吃饭可不行,涔涔一定要注意些。”

    姜父刚叮嘱完,就瞧出了沈父落子的漏洞。

    “诶,老沈,你可是走错了一步棋啊。”

    姜父笑着将棋子落在棋盘上。

    沈父输了。

    “时隔一年,你的棋艺还是如此精湛啊。”

    “承让承让。”姜父笑道,垂头看了一眼手表:“哟,快要三点了,我先回家拿些东西,晚上再来找你喝酒哈。”

    “好。”沈父应道。

    见姜父准备离开,沈星涔刚想起身送客,却被姜父拦住了。

    “不用送了涔涔,你好久也未回家,陪你爸说会儿话吧。”

    姜父偷瞄了一眼沈星涔身后的沈父,然后拍了拍沈星涔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

    “啊?”沈星涔眼睛蓦然瞪大,眼睁睁看着姜父离开了自己视线内。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父女两。

    沈星涔低着头,动作僵硬地坐了下来。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沈星涔有些耐不住如此安静到尴尬的气氛,刚欲起身准备去找周暥,就听对面人开口。

    “会下棋吗?”

    见沈父一直低头看着棋盘,沈星涔柳眉轻蹙,环视了一圈客厅。

    奇怪,这客厅好像只有她没有别人啊。

    难不成是在给自己说话?

    “您在给我说话?”沈星涔试探性问道。

    “嗯。”

    “哦。”

    沈星涔莫名坐直了身子。

    “不会。”

    “那你上次和你弟弟下的那个是什么?”

    “飞行棋。”

    “也行,拿过来和我下一盘。”

    “哦。”

    虽不知道沈父的用意,但沈星涔还是乖乖地将飞行棋给拿过来了。

    “就四个棋子?”

    沈父捏起1个红色圆形的飞行棋子皱了皱眉。

    “嗯,要不您还是先看下说明书吧。”

    沈星涔将说明书递到他面前。

    沈父展开说明书大略看了一眼,然后合上纸,浑厚的声音充满了自信。

    “我懂了,来吧,你先走。”

    飞行棋作为一种竞技游戏,没有谦让长辈先行走棋的说法。

    沈星涔没有谦让,拿起骰子掷了出去。

    点数5.

    沈星涔将蓝棋走出了一个。

    接着由沈父掷骰子。

    点数1.

    沈父:……

    纯属失误。

    沈父内心自我安慰道。

    第二次掷骰子:

    沈星涔点数:4.

    沈父:1.

    第三次掷骰子:

    沈星涔点数:5.

    沈父:2.

    ……

    几局下来,沈星涔第一个蓝棋已经走到了终点,而沈父的红棋才刚走到了一半。

    再次目睹沈父掷骰子掷了个点数1后,沈星涔没忍住弯了唇角。

    注意到一直板着脸的女儿笑了,某个运气背的父亲在内心松了口气。

    “最近工作压力大吗?”

    沈父低着头,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实则声音十分僵硬。

    “还行。”

    “哦哦,生活上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

    “周暥那小子对你怎么样?”

    “很好。”

    沈父:……

    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一句话就把自己噎死的感觉了。

    “上次晕倒怎么回事?”

    “那两天没有好好吃饭,有点营养不良再加上那天早上没顾得上吃早饭,低血糖犯了。”

    闻言,沈父眉头紧皱。

    “怎么没听你给家里说?”

    “安城离古南那么远,又不能因为这件小事天天来看我,说了不过是徒增担心。而且出院后母亲就把我接回了周家照顾饮食,不多时身体就恢复好了。”

    沈星涔走了6步棋,然后又掷了次骰子,满不在乎地说道。

    沈父望着她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心疼。

    他知道,沈星涔说这话并不是暗暗责怪他们对自己不上心,而是真的不在乎他们是不是关心自己。

    “到您了。”

    沈星涔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见他迟迟不动就是开口提醒道。

    “哦哦好。”

    沈父连忙掷了骰子。

    3.

    沈星涔看着他拿起红棋在棋盘中走了3步。

    距离自己胜利还剩最后一个棋子,正当沈星涔思考怎么才能走飞行航线飞过去时,就听对面的人再次开口,声音带了些小心翼翼。

    “之前那些事是你爸我做的不对,是我只顾己见没能照顾你的想法和感受。这些年我也反思到了自己的错误,但一直碍于面子没能向你道歉。爸今天给你好好道个歉,对不起,让你受了那么多年的委屈。”

    沈星涔走棋的动作顿住。

    这一句道歉她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忘记了当初的感觉。

    如果是十年前刚上大学的沈星涔听到这句道歉会哭泣、会控诉自己的委屈。

    可是现在的沈星涔内心除了受到一点触动,没有再大的波动。

    “不重要了。”

    她说,神色平常的将棋子走完。

    “我赢了。”

    沈父方才注意到沈星涔四个棋子不知何时已经全部走到了终点。

    “再来一……”

    “你们父女两玩什么呢?”

    沈父还没说完,就被回来的沈母打断了。

    “飞行棋。”

    沈星涔说着,看向了沈母身后的周暥。

    男人拿起手里的纸袋笑着朝她扬了扬。

    猜出纸袋里装的是什么,沈星涔的眼睛蓦然间亮了。

    “炒栗子?”

    “对,刚出锅的,很热乎。”

    周暥走到她身边坐下,打开纸袋抓了一把栗子,然后将纸袋递给沈父。

    “爸,吃栗子。”

    “先不吃了,小暥。”

    沈父摆了摆手,跟着沈母去了房间。

    “阿暥。”

    沈星涔靠在他身上,眨了眨眼睛。

    周暥瞬间懂了她的意思。

    “好,我来剥。”

    “yeah,谢谢阿暥。”

    沈星涔‘吧唧’亲了一口周暥的脸颊。

    此时想起自己报纸在客厅桌子上,于是走出房间准备拿报纸却刚好目睹自家女儿强吻自家女婿的沈父:……

    看来对自家女儿会吃亏的想法是有所片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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