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姑娘依旧在家里养病,兄长说需要避风,她便不得出门,平日里只能卧在客栈的小榻上,好在她的房间在二楼,这一卧,倒也能透过窗户看到那热闹的街头。

    于是,她每日的乐趣便是观察那街上的行人小贩,卖珠花的阿姐今日生意好些;卖果蔬的阿哥今日带了荔枝,姑娘本想着去买,但想来澹洲是没有比范闲的荔枝更好吃的了,心思于是作罢;街上那卖肉的大哥今日又和谁吵架了,他好像是欢喜隔壁街上浣洗的姐姐,每每都会剩着块肉专程给她送去。

    对了,除却这些,她每日的乐趣还有这些花篮。

    今日的花篮是合欢花,一朵朵像小扇子似的,粉嫩嫩的躺在那里,煞是好看。

    姑娘抬手抚上轻柔的花瓣,记得与范闲初见那日,树上还只是花骨朵,现在却是开的这般好看了。

    花篮略微带着些露水,姑娘便知道,这合欢花是一早去摘的,它不同于其他的花,一旦脱离枝干便没了多长时间的活头,若想活的时间长些,只能趁着早晨露水未干时采摘。

    看着这花篮,姑娘便想起这些日里的花篮,无一例外,全都是染着露珠,风尘仆仆的似是从夜里奔赴而来。

    谁有这般心思采鲜花哄自己开心呢?姑娘不必细想,便知道,是范闲。

    病去如抽丝,但哪怕再难,总归有病好的一天。

    澹洲少见晴天,幸运的是,姑娘病好的这天,恰巧看到了太阳,仔细看,薄云笼罩间,好似还有彩虹若隐若现的和大家捉迷藏。

    窗棂传来被石子撞击的响声,姑娘心中泛起喜悦,蹦跳着打开窗子。

    黛青色的石板路上少年一袭湛蓝的身影熠熠生辉,看着二楼的姑娘,他抿嘴笑起来,自在的挥动着手臂,身后微卷的发尾荡出好看的弧度,

    “走了,大小姐。”

    是他,姑娘勾唇笑起来,昨日她便和范闲约好的。

    “来了!”

    环佩叮当,耳边再次响起熟悉的声响。

    范闲略微侧头,便看到姑娘发间若隐若现的金线,额间的发饰精致璀璨,眼尾上挑,唇色嫣红,一颦一笑尽是明媚。

    他抬手,嫣红绚烂的凤凰花落在姑娘鬓间。

    姑娘站在日光里,眉眼弯弯,

    “好看吗?”

    范闲目光粼粼的笑,

    “嗯,好看!”

    两人便说笑着,再次踏上那青灰的石板路。

    到了城南的小巷,范闲拉着姑娘坐到了一家馄饨摊里,姑娘认了出来,这便是那次范闲带给自己的馄饨,她记得味道,好吃的紧,于是安心坐下,心里有些期待。

    许是看到姑娘亮着光的眸子,范闲大气的点了三碗馄饨,其中两份不要芫荽,这下姑娘便知道,他还记着,心中的欢喜便更多了些。

    姑娘看的仔细,这馄饨的做法和京都无甚差别,不过做出的味道却是更加鲜美,难不成还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馄饨?

    思考间,姑娘蓦地看到对面坐着那人,双手扶在腮边,笑吟吟的,看到自己看他,便挑了眉头,目光粼粼的绽出笑来。

    姑娘别过头去不看他,嘴角却带了笑。

    不管如何,这馄饨总归是吃到了肚里。

    今日街上的人似乎多些,沿街叫卖的小贩也多是姑娘不曾见到的,譬如刚才经过的木雕,阿哥的手可真巧,雕出的合欢花像是真的一般,好看极了。

    不若,还要是客栈花篮中的合欢更胜一筹,这般想着,便熄了买下一株的念头,乐吟吟的钻进人群寻热闹去了。

    “这个面具画的是狐狸吗?”

    面具摊的阿姐忙不迭点头,

    “是呢,姑娘,这是红狐,古文里的祥瑞,买一个吧,正衬姑娘的衣服呢。”

    祥瑞,还是我喜欢的红色,姑娘心下欢喜,干脆道,

    “那我要了,多少钱?”

    “好嘞姑娘,不贵的,十三铜板就可以,姑娘戴着可真好看。”

    姑娘自钱袋里摸出铜板递给老板,把玩着手里的面具越看越欢喜。

    她把面具蒙在脸上,轻拍范闲的肩膀,

    “看,好看吗?”

    范闲转身,一张青面獠牙的脸蓦地闯进姑娘眼底!

    “啊!”

    姑娘吓得呼喊出声,手里的面具也拿不稳掉在了地上。

    耳边清朗的笑声回荡,那可怖的面具随即拿了下去,露出范闲清俊的面容,他自在的笑着,全然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嘴角的虎牙隐在唇畔,飞扬的马尾闪着金光。

    “范闲!”

    姑娘大呵。

    范闲不退反进,修长的手指弯曲迅速的勾在姑娘鼻尖,随即长腿一蹬,飞快的朝远处跑去。

    温热的触感惹得姑娘脸上一热,待到范闲跑出几步,转过身来朝自己挑眉大笑,她才终于醒过神,

    “范闲!我饶不了你!”

    她提步追了上去。

    修长的湛蓝色身影在浮光跃金的日头里,蓦然被人群掩去了,再寻不到一点踪迹。

    姑娘停下追逐的步子,茫然的环顾四周,人声嘈杂的街头她突然清晰的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人来人往间她恍然大悟,她找不到了…范闲。

    蓦然间,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拨开了人群,姑娘看到那人蓬松的卷发在日光下波光粼粼,他突然闯进了这个熙熙攘攘的世界,坚定的站到姑娘面前。

    “给!”

    范闲扬头,狐狸眼目光粼粼的的带着忐忑和期待,他把一串红彤彤的东西塞到姑娘手里,

    “澹洲独一份的,快尝尝,好不好吃。”

    姑娘低头一看,是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不过糖衣包裹着的,

    “是草莓?”

    范闲抿嘴笑,眉头轻挑颇有些骄傲,

    “草莓带酸,做成糖葫芦有糖衣包裹酸味就会少些,你尝尝,爱吃的话我多做些给你送去。”

    姑娘眼中泛着惊喜,她咬下一口,脆甜的糖衣包裹着酸甜的草莓在嘴里迸开,清新却不甜腻,果真比山楂的好吃许多!

    “好吃!”

    看着姑娘满目的欢喜,范闲心头麻麻的,好似有蚂蚁在爬,却又异常的熨帖满足。

    他抓了姑娘的手腕,带着姑娘朝小巷里跑去。

    “走啊,带你去看好看的!”

    于是姑娘便任他牵着,朝蜿蜒小巷去了,再记不得方才青面獠牙的惊吓,只留下满腔的甜蜜。

    两人穿梭在街头,终于在青砖绿瓦包围着的小巷一隅停下脚步,朝阳抬头看去,粗壮深褐的树干伸出广阔的枝丫,上面密密麻麻铺满着墨绿的枝叶,最惊艳的,绿海中点缀有璀璨的红花,它随风摇曳着,几片聚在一起,像是展翅欲飞的凤凰。

    姑娘说不出话了,她满眼都是璀璨、华丽的凤凰花,鼻尖充斥着浓郁的花香。

    范闲生的高,他随手一摘,那似火般的花瓣带着晨起的露珠便纷纷落下来,他一一替姑娘掩去,自己却淋了个烟雨朦胧。

    姑娘笑看着他被砸了个琳琅花衣的样子,他却浑不在意,只是自怀中摸出一枝玉簪,姑娘打眼看去,竟是一颗饱满的剥皮荔枝样子,他把簪子别到姑娘发间,紧挨着那灿烂的凤凰花,随后便目光粼粼的笑起来,

    “嗯,真漂亮。”

    姑娘被他满目的欢喜烫的心头酥麻,不自在的抬手抚在发间,触手的是一片温凉,她指尖不由得更热了些。

    “哼,我当然漂亮。”

    眼瞅着姑娘逐渐染上红云的双颊,不自在飘忽的眼神,范闲只觉更是可爱,他弯下腰,故意去看姑娘低头娇羞的模样,

    两人视线碰上,范闲抿嘴笑起来,狐狸眼水光粼粼的,满带着珍视与热枕。

    姑娘只觉双颊更是燥热了些,她不由得有些气恼,便娇气的去推范闲。

    “凑这么近做什么,热死人了。”

    范闲朗声笑起来,少年自在的笑意气风发,恣意潇洒,他顺着姑娘的力道往后仰着身子,微卷的发尾荡开肆意的弧度,他挑眉,目光纵容,

    “八月的天气是燥热了些,瞧我这脑子,怎么就忘了带你去那儿呢!”

    姑娘被他勾起了兴趣,

    “哪儿啊?”

    范闲略一挑眉,伸手牵住姑娘的手腕朝小巷尽头跑去,周遭是熟悉的环佩叮当。

    范闲走的很慢,每每经过一处,他都会把这里有趣的事情讲给姑娘听,比如说街东头的糕点铺子最好吃,但他们家的山楂糕做的不好;同福客栈的老板人不错,不过儿子是澹洲臭名昭著的恶霸,日后见到他一定要躲远些,他面上眼尾有一处刀疤最是好认,当然,若是受了欺负千万记得找他。

    姑娘扑哧笑出声来,范闲回过头来,

    “怎么了?”

    姑娘笑盈盈的,眼睛似是星子,

    “从小到大,可没人能欺负了我,”

    想那年,李承泽害我落了水,我也是爬上岸一脚把他踢了下去,虽说后来惹了不小的篓子,但那又如何,不管是谁都要给我赔罪才是。

    “倒是你范闲,若是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范闲觉得好笑,他想告诉姑娘,没人能欺负了他去,不过看着姑娘如映池水般的眸子,他抿嘴笑着,忍不住伸手勾上姑娘的鼻头,

    “好,我记得了。”

    姑娘显然不喜欢这般亲昵的动作,嫌弃的皱了鼻子,不满的哼出一声,

    “你找打,范闲!”

    范闲双手背在身后,微卷的马尾在身后荡开,嘴角带笑,无辜的眸子笑吟吟的看向姑娘,

    “刚说要保护我,现在就要打我吗?难道姑娘只是哄在下开心的不成?”

    姑娘一噎,在他无辜的眼神中终是冲了上去,

    “就是骗你!”

    “站住,不许动!我要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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