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都不想成为逆后宫女主的我》(2019)

    文案

    我大概就是被上天选来印证“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女子。

    但明明规避了全部恋爱、找死、鬼畜选项,为什么所有人都当我是睁眼瞎?!

    眯眯眼好脾气魔族,第一眼就超奇怪好吗!

    阳光灿烂假装自己是个天真无暇的逗比的人族少年,你不知道自己睡觉的时候都在颤抖的吗!

    举手投足皆目中无人的女装大妖,犯得着一边嫌弃贬低瞧不起我还成天一脸勉为其难地跟踪我啊!

    表面上反应迟钝实则变化无常的变脸笔灵,你还晓得自己时不时就会撞人设的?

    什么都能过分解读凭空都能脑补的戏精神族,你耍的流氓对得起这张清心寡欲的脸么!

    男生女相的哭包大师,慈眉善目暴躁师弟,一心求死负罪感爆炸的消极师父,把什么都当宠物养的唯我独尊无聊战神。

    我,女魔,金富贵,心真的累。

    ——一点都不想成为逆后宫女主。

    =

    :0

    三个时辰前,乌云密布的种城。

    自小就是魔界里最底层的少女,一如既往的被当做免费劳力给路边揪住她的小魔跑腿。

    她不会料到这个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的阴天,将会是她魔生最重要的转折点。

    抄了近道走进一条曾走过无数遍的窄巷,待她出了巷口,就猝不及防地近距离撞见了一个想要上位的小魔突然向不知为何会出现在那里的当地领主发动攻击——

    魔界依循最为简单粗暴强者为尊的规则。只要击败大魔就可以将其取代成为该领地的新领主,只要杀死小魔就能占有其身份及财产。

    无辜的少女惨遭波及,还没来得及退回小巷子里,身后的房屋已随着魔力的四溢而轰然倒塌,破碎的墙壁与碎裂的石砖在魔力的回流中化作粉末纷然落下,她也一同于自带耀目特效的攻击的余波下被拉扯撕裂。

    她像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像是弃置在地的烂布娃娃,不能动弹。比起身体上感受到的撕扯的疼痛,反而是她自己的胸腔中正燃烧着的烈火快要将她融化,那是她的不甘。

    自记事起,赤眼的魔族少女便同所有底层魔族一样,身为领主的私有财产,不曾拥有名字,只会被大魔小魔命令指使,亦不配拥有包括衣物在内的任何私人物品。因弱小而成日充当着免费劳力,随着上头小魔大魔的领地争夺和权力更迭,一边心寒胆战着,一边被他们踢来踹去。

    多年辗转于魔界的中心地带,她亲眼目睹了不知多少逆袭反杀的魔“一步登天”。这些小魔和底层魔族,平日里普普通通,也不晓得暗地里怎么使的劲儿,在爆发前很少能叫他人看出端倪,往往一鸣惊人得突如其来,完全不给身边得罪过他们的魔们任何心理准备。魔族虽生来拥有魔力,但若不学习对应的方法便不会使用。且魔力作为消耗品,每个魔自带的魔力据天资不同而各有强弱差异。她不知他们如何找到的功法,也打听不到,没人教她,更无处可学,所以她至今未曾使用过魔力。

    所以她至今摆脱不了现今这样随时都处在死亡威胁中的处境。

    靛蓝和橙黄色的魔力光晕在半空中交错,交手中的两位魔族犹如急速交缠着的流光,叫少女看不清身形。

    几息之后,少女瘫软的身躯随着一地的石土碎屑一起漂浮上空,她终于看清了高空中那被沉重的靛蓝色所环绕着的,领主的身姿。

    这是一个大招。

    空气中的两股魔力猛然相撞,浓烈到如墨的气浪翻卷奔腾着而后轰然炸开。

    在这似席卷整座种城的魔力交锋中,少女只知道自己在随着碰撞后的冲击四散途中的一瞬,被谁踹了一脚。而后她在空中停留了几个眨眼,猝不及防地砸在了一处不知方位的山腰,头破血流。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害怕未经允许突然落入他人的领地会触怒所有者,顶着满头血挣扎,妄图使着根本使不上的劲儿起身。脑袋沉重得陌生,勉力撑起上身咬着牙猛吸口气正要蓄力,却吸过了头,“咣”的重新扎进了一地的碎石里。

    痛到昏厥之后,她看到了自己的前世。

    -

    魔族少女的内心在咆哮。

    什么难道是因为今生除了被踹就是挨踢完全没可以回忆的美好记忆所以意思意思给我放上辈子的走马灯了吗?!

    这种即使在拯救世界的英雄团队中也只是平平无奇的拉仇恨专用路人角色到底有什么好回忆的啊??!

    还有这分明就是修罗场七人小队六角恋除了团宠傻白甜其余五人随便两个都是情敌还成天吃醋互殴耍心机被打情骂俏间干掉的魔王魔物们也太惨了吧?!!

    不最惨的还是我明明按说好的要求拉完了仇恨结果我都被满山的魔物追杀生死关头了你们还在旁边嬉笑怒骂你爸啊!!!

    少女目睹着“自己”正在经历着的遭遇,只能作为旁观者,不能控制行动,内心的不甘不忿逐渐变为出离愤怒,想要叫嚣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在这个同之前所在的天下有着天壤之别的地方。

    她自小居住的世界,天下分为五界,人妖灵神魔各据一方。位于大陆中部的是人界,东部由神族所掌,南方为灵界,西境魔界,妖族栖息于北方。五界之中,魔食人,增强魔力;人杀妖,获得术力;妖吞灵,强化妖力;灵吸神,化作灵力;神灭魔,增长神力。除却能吃的那个种族外其余三种吃了都会消化不了,而五族循环的食物链,作用是提升修为。

    作为魔族,想要填补魔力的亏损保持实力或者更进一步的变强,都需要通过掠夺人族体内与生俱来的术力,将其吞入腹中以转化成新的魔力为己所用。这天下,魔族本为人族的天敌,人族原就是魔族的猎物。这段人妖灵神魔环环相扣的食物链,都是如此。

    可在这个她附身于一位名为“金果”的人族身上的奇异世界里,没有灵族;人族驾驭着名为“魔法”的力量,“魔力”成为了所有“魔法生物”都可以使用的能力;妖族被称为“动物”且绝大部分不能化形;神依附于人族存在;而这儿的魔物,更偏像是她们那儿的妖族。

    时间在诡异地飞速前进着,眼前的场景快速变换。少女亲身经历了这个人族从小到大的人生,对于明明该让她深感难以置信的全部认知,竟莫名觉得熟稔与怀念。

    魔族少女认定,她在这里的经历,是自己前世的“走马灯”。

    上辈子,她是一名勇者。

    虽然只是个没什么本事的无名小辈,但因自小便招除人以外的大部分生物讨厌,加上走了一回称得上微妙的好运,“金果”侥幸混入了前去拯救世界的雇佣兵小队,成为了队伍里的引怪担当。

    然而接下来的遭遇,就是“金果”人生中,最憋屈的一段。

    身临其境中,魔族少女在内心憋不住地疯狂吐槽,愈吐愈加生气,越槽越发气愤得头疼。

    然后突地睁眼在满地的血泥巴里喘着粗气,她头昏脑涨着坐起,不由自主地怔住。

    “咦?”

    都看了前世大半辈子的走马灯的我,竟然没死??!

    -

    三个时辰后,夜幕下的不知名山的山腰。

    魔族少女缓过神来,环顾了一圈空无一魔的四周,天黑了已经不知多久。

    时值秋日,除了枝叶随风作响,便只有不曾间断过的山风游荡。这是一座听不到虫鸣的山林。

    明明知道应该尽快离开此地,少女却终是抱着膝盖,压抑不住地放声痛哭。

    她在认为自己看到的是“前世的走马灯”的时候,以为自己就快要死了。

    但她,现在还活着。

    十几年来,她都是一个不曾知道自己因何而活,也只是想要活下去的魔。上辈子,“金果”却是一个虽然平平无奇,却也骄傲的人类勇者。少女拥有了这段前世的记忆,像是变作了另外一个魔,想不曾想过的事情,生出了不曾对事物有过的喜恶,划定了不曾辨别过的是非的标准,产生了不曾想要说出口的倾诉宣泄发声的欲望。

    她在心中不断念叨着:“我要变强。”

    她要找到不吃人也能变强的方式,因为已经不能接受自己会吞食曾经身为的种族。

    此时的魔族少女还没有“勇者金果”全部的记忆,愁苦于自身种族的天生限制,一边眨巴掉眼泪,一边满脑子都想着怎样才能活下去,活下去变强,变强了才好实现上辈子都没能实现的梦想。

    记忆中前世的画面于七人小队总算击败了最后一位魔王得到魔王之角后正欲凯旋而归之际戛然而止。

    所以此时的少女还不知道,能够“拯救另一个世界”的“魔王之角”,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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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瘦骨嶙峋的狼狈少女踉跄着直起身子,除头脸的深红,整个人被褐色包裹,像是扑簌簌抖落着尘土的枯木,几乎与黑夜下的暗色融为一体。

    她迷茫地仰头看向没有一丝光亮的天幕,无法辨别方向。听闻周遭疾风的呼啸,却只看得到视野中模糊的深浅轮廓,她小心翼翼地迈开步伐,忐忑地左顾右盼。

    然后,四肢随着视线的停留而变得僵硬,心跳声夹杂着对方的喘息,在树影间伫立着的似乎是个炸毛的东西,但少女没有自信以现在的身体状况对付任何具有攻击性的玩意。

    他突然大叫。

    低哑的吠声突兀回荡,那是隐藏着恐惧的警告。

    少女哆嗦着猜测对面的大概是条狗,在一声声“汪”中逐渐平静,咽了口唾沫,回敬了无比响亮的:“汪汪汪汪!”

    位于魔界东北部与妖界的接壤地带,一座既被划进魔界又时常被妖族占领的未命名山的山腰,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汪”,从午夜连到黎明,由高亢转为沉郁。原本还挺亢奋试图压过对方的少女,在炸毛狗的威吓变为忧郁后就没了兴致,时不时敷衍地回应几下。双方都看出来眼前的没什么本事,不然也不会这么不理智地暴露了一宿自己的位置。

    同是走投无路“人”,一魔一妖终于在破晓之时看清了彼此的模样。全身乌黑的长毛狗双眼湛蓝透亮,打结的层层毛发炸出了被雷劈的效果,而狗眼中的少女,一身土褐中唯独血色的眼瞳尤为扎眼,似是根干枯赤身辣眼睛的棍儿精。

    少女看见炸毛黑狗抬起狗爪捂眼,嗤笑出声。心想,仗着自己体毛长就可以假装自个儿不是光腚了么?这分明的种族歧视!本对俩蓝眼珠子产生的那丁点好感一扫而空,少女趁机想要拉开距离,她从坐了半宿的地方俯身挪动。

    狗爪缓缓下移,目光与正在远离的少女相撞。少女依旧面无表情地后退,几步转身,快走变跑,觉得就这样分道扬镳挺好,一夜都没把第三者招来的幸运哪能一直都有。

    清冽的晨风揉搓着少女浑身干化的泥土,她在树木愈加稀疏的林间,以根本不能算跑的姿态自以为在跑地蹒跚。对于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已知的情报几乎为零,少女认为自己的首要任务是上山观察地形,但迟来的口渴提醒了她先找水源,她止步略做思考,认为该往反方向走。

    回头的时候,对上了磕绊趔趄着缓步向她走近的黑狗投来的眼神:似是在期待。

    这炭球跟着我不会是想等我死了好啃我骨头磨牙玩吧?

    她试探地问道。“喂,你知道哪边有水吗?”

    黑狗垂下了头,一番用力,“嗯”了好几声,变作了一位歪着身子的矮个儿少年。这回轮到少女情不自禁地捂眼,跟前的兄弟虽然化作了两脚着地的人形,却是体毛亦如兽态,除了俩蓝眼珠和眼白构成人眼的形状,整个儿就是一团长了手脚的黑毛。

    “跟我来。”少年声音干涩沙哑,他背过身去,走路一瘸一拐,看似右腿受了伤。

    魔族少女警惕地跟在狗妖身后几步开外,自觉跟别人总比被人跟好那么半点,她盯着前方那始终耷拉着的尾巴,猜小伙子可能不是活泼的性格。

    在溪边喝水的时候,她想起了前世身为勇者时不曾离身的漂亮水壶,依稀记得壶身上俱是精细繁复的银亮纹样。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可就是觉着记忆中那不知什么材质的月白色水壶,透着股怪。

    一路走来,并未见其他威胁,少女诚挚希望,好运更持久一点。等他们寻至河边,少女透过水面倒影看清自己此时的造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亏她嫌了一天黑狗男的炸毛,敢情自己也是个蓬松到夸张的爆炸头。她游进水中开始搓洗,回头见身后的狗妖转身背对,加快了清洗的速度,顺便物色好了河对岸几片够她蔽体的阔叶。

    毛团少年回身之际,眼见一抹赤色伴哗哗水声蹿出水面,形销骨立的身躯毫不犹豫地七拐八弯着离去,见少女左一扯右一拽,不过几步,已变为上头大红底下大绿的刺眼存在。

    少年的眼中露出迷惑,少女洗清后的肤色较清洗前差了太多,前方只是披着灼眼红发围着叶子的消瘦背影,清晨对她“棍儿精”的判断看来有误。当时以为自己竟然遇到了传说中的植物妖时还多少有些期待,可狗妖少年认定不会有哪个植物妖,需要扯别的树的树叶替自己做衣。如此看来,能同他共“汪”一夜,兴许是什么先天不足的犬,才叫得那般虚假。

    化为兽态,黑狗慢慢依气味追寻,天黑之前,就找到了倚树而坐缓缓呼吸的卷发少女。她看向他,随即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你追着我干嘛!”

    黑狗歪了歪头,在一团蓬胀的黑毛里,像是只有眼睛移动了位置。他回想了一下自己似乎没有被警告,变作人形毛怪,说道:“你后来没对我叫过。”

    “靠……我之前狗叫还不是你先冲我叫唤的,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母狗吧?”

    “……”少年的嗓音僵硬:“你不是……吗?”

    这孩子也太傻了吧。

    从未见过魔族的少年直直注视着赤色发瞳的少女,她正笑着,绝称不上友善。

    那个表情于他看来,是在嘲笑,少年垂下了上眼睑。

    本来他都想好了,不论遇到什么妖,只要不主动伤害他,他就愿意亲近。独自一妖太难过了……明明想好了的。

    “你你你……哭了!”“腾”地站起,少女拉住下滑的叶片,一脸纠结:“行,好,嘲笑你是我的错。鉴于你之前还帮我找过水,”虽然本来就是为了甩掉你,“是我不仁不义,现在诚心悔过,你是有什么难处吗?需要我帮忙吗?”

    泪珠顺着毛发滚落又将其浸湿,湿漉漉的双眼里写满怀疑。

    少女心想,反正甩也甩不掉,要是这小子产生了什么负面情绪,再一波动,真趁她睡觉的时候啃她骨头怎么办?消化不了,不代表不能咬着嚼味儿啊?

    为了安抚且以示友好,少女眯着眼踩着小碎步接近,一点一点,摸上了她以为的脑袋。

    “……”

    在与狗妖的对视中,少女尴尬地将手下移,压下那层层炸开又茂密的毛发,终于在矮自己一头的高度按到了实物。

    “……”

    意思意思地摸了摸对方的狗头,少女绽出曾为勇者时经常用到的营业式笑容:“不用跟我客气,有话直说就好。”

    等到笑容都快凝固,毛团才做出了回应:“你能,让我……跟着你吗?”

    ???

    什么玩意?!

    那能说不能吗!说了管用吗!说了不管用了还玻璃心了黑化了怎么办!

    少年假装自己没看见少女努力不咬牙切齿的模样,在听到那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能”“呀”两个字后,生硬地扯出一个笑来。实际上,鬼都看不出来他是在笑。

    “我叫熊牙。你呢?”

    你一只狗为什么要叫熊牙啊!

    “呃……富贵吧,金富贵。”

    两人挨着坐在一处,一起啃起树叶,金富贵紧绷着与熊牙相邻的那半边身子,非常坏心眼的以防不测。

    熊牙问:“你是什么妖?”

    已经把头发盘成头顶一个厚实丸子的瘦削少女手上用叶片跟细枝串成短裙,嘴里嚼着叶子,含混不清地说道:“喔呼嗯。”

    “什么?”

    “我是魔。”

    金富贵余光见着身侧的熊牙一点一点移着屁股与她拉开距离边缓慢转头,一双蓝眼盯得她停下手中动作,扬眉与他对视:“怎么,你是对魔有偏见,还是之前没见过?说要跟着我的可是你,你要反悔了对吧?”

    那一脸的“我超乐意你反悔”丝毫不加掩饰,甚至两眼都开始放光。

    于是黑团子狗妖又默默移了回来,低声回了:“都是。不对。”

    “啧。”继续扯叶子,金富贵想趁天黑前抓紧时间。这棵树是她甩熊牙时沿路千挑万选才相中好用来过夜的,她可是困得已经在用想象着旁边这妖啃食着自己的画面支撑自己的清醒。

    “魔族是什么样的?”

    为了能精神点,金富贵不大情愿的跟熊牙唠起嗑:“什么样的都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胖的瘦的高的矮的……不,老的还是挺少见的,但可能只是我没怎么看到过。我所能接触到的魔族,有些很坏,也有善良的。你也看得出来,我就是超善良的那种。”

    熊牙:“……”

    “你是第一回遇见魔族吧?算你幸运,遇着我。我先跟你说,魔族里也是什么样的魔都有,有很不拘小节不怎么跟人计较的,也有看别人倒在自个儿跟前能不求回报地帮人治伤的,我还见过能对着刺杀他的魔说当他小弟就放人家一命的,当然,还有很多魔,连着自己和别人一块,都不当回事。”

    女魔的声音,像她的外在一样,如缺水般的干燥。

    算不上悦耳,却莫名,令妖族少年安心。

    夜色悄然弥漫,这片即将上演杀戮的丛林,危机正沉默着等待。

    “怎么认出魔?”

    突然,暴虐的杀气直击向前!

    “魔啊,分大魔小魔和剩下的魔,魔族很容易‘相由心生’。”

    心存不甘的猎物殊死抵抗,眨眼间数十次交锋!

    “除了大魔小魔以外的魔族呢,天生自带的头发眼睛什么颜色都有,其他地方长得就跟人族差不多了;小魔有身份地位,衣食住行都能靠自己双手解决,也能找到点兴趣爱好,这些喜欢的东西就多少在身体上表现出来,喜欢花的魔就身上开花啊,喜欢刀剑的魔就身子长刺儿啊什么的;大魔都是领主,不是领主证明不了自己的实力和地位,当过领主被打败却跑了的也是小魔,领主们就长得更夸张些了,夸张的……怎么说呢,各有千秋。总之,头发眼睛五颜六色的,先怀疑一下是不是魔族。”

    血水肆意喷溅,如雨下般淋落林间,枝叶轻微摇晃,似细风掠过而作响。

    熊牙皱了皱鼻子,就算他体毛不这么长,月光也被树冠遮挡得严实,叫金富贵看不清他的表情,所以少女完全没发现身边妖的些微异样,拍了拍屁股站起身,准备携着收拾好的长枝条爬树。

    “我要上树睡了,鉴于昨晚我瞅了你一宿跟你在那干嗷,叫我难受了一晚上,我现在看你会睡不着,所以你能到我看不到的地方过这夜吗,熊牙?”

    听到对方叫了自己的名字,黑团儿少年又挤出了一个根本没人看得出来的笑,声音里都带上点微不可察的亲切:“好。”

    然后就见围着短裙的金富贵踩着树干开始往上爬,反应过来的熊牙赶忙捂着眼睛转身走开。

    金富贵艰难上了树,找到觉得自己不会被晃醒也不会把树压倒的高度,坐在树杈上用处理过的枝条将自己绑了高难度以防没有意识的时候不慎摔落。她觉得睡着的时候要是有什么事儿,她也反应不过来,所以要死也要死在树上,好歹是自己亲自挑的地儿。

    ——杀戮结束。

    素衣染血的刽子手慢条斯理地抹掉溅到脸上的血渍,平静了眉眼,无视同样穿着白衣却是纤尘不染的正在忙着削脸的银发男人,冷漠地无声离去。

    不知自己背对着距她不到百丈的一群尸体睡觉的金富贵一夜无梦。

    待天明一睁眼,就对上地上仰着头的毛球,吓得差点滑下树去。

    毛球睁大着眼,缓缓扬起爪子,捂住了双眸。

    金富贵严重怀疑这狗其实是个假装正经的色胚。她无语凝噎,肝火旺盛,想炖狗肉。

    幸亏她穿了自制的内裤!

    =

    :2

    金富贵在头顶盘了左右俩团子,还裹上了树叶,看得熊牙都直了眼。

    以前因着红发惹眼,在一群头发五颜六色的底层魔族中也总能被小魔大魔一眼挑中,多做了不少苦力。后来她学乖了故意在泥地里打滚,从头到脚裹上污泥以降低存在感。

    金富贵虽常年饥饿,但她的体质和恢复力在魔族里也算天生比较强的,所以在位于魔界中心的大城连草叶都抢不到几片却能活了十来年。可天赐的体质再好,她也破了大半个头,怕脏污会耽误伤势的恢复,不得不尽量把头发洗得干净,都洗回了本来颜色。她觉得自己头毛虽然干枯,自来卷,颜色辣眼得还挺好看,但这头抢眼的卷毛又不能在打不过的敌人出现时闪瞎对方,故而盘起头发包上树叶,证明自己做了伪装。

    啃着叶子,少女挥手表示自己要去方便,找地方的时候想起来狗耳朵大概挺灵,狗鼻子一般也应该好使,所以走得越来越远,远远的,就闻到了血液的气味。

    金富贵对这味道太熟悉了,先不说从小到大亲眼见过多少魔当场死于非命,单她本人,前天还在自己的血水里泡了那么老久。

    顺着血腥气找去,金富贵看到了几十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他们有的扭曲着躺于地,有的以微妙的平衡无声的搭在树间,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被大卸八块。

    心脏剧跳着,逐渐平复。

    双丸子头少女抹掉手心的冷汗,开始翻找尸体。这些死去的都是很明显的小魔,他们的脸,无一例外被重点关照。而光看他们的穿戴和遗物,就能看出他们有的是钱。

    在魔界,权力财富地位基本与实力划等,强大的魔在被击杀前越来越强,弱小的魔若非把握得了有幸遇上的转瞬即逝的机遇,便只会被奴役致死。

    所以这些死去的魔,应该是很强的。

    她想,动手的人要么是懒得清理尸体,又不想让无关紧要的人认出死者,所以直接削脸草草了事;要么,就单纯是个人癖好。看血迹的干涸程度,死者们应该是最近惨遭的毒手,尸体们的死状都如此凄惨,可见杀害他们的那方,要么人多,要么非比寻常。

    ……这风吹着还真有点凉。

    金富贵晃了晃头,怕自己为此卷进什么了不得的争端,不敢随便拿明显的东西,左挑右捡,从一位胳膊连着手上都贯穿了好几个窟窿的褐发小魔袖子里掏出了一把毫不起眼的短匕。

    熊牙等了好久,把金富贵等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对方脸上那不怀好意的笑。

    逐渐靠近的匕首闪着寒光,狗妖少年全身的毛炸得更加厉害,却没有动。他的眼眸清澈,胸腔内小鹿乱撞,正犹豫着要不要变回原形抵抗,就听裹着叶子的女魔道:“熊牙啊,要不要我帮你剃毛呀,你这人形毛还这么长,都不热的吗?”

    “……”熊牙以肉眼不可见的红了脸,他垂头,小声说:“不用……我的衣服之前破了,所以……”

    金富贵瞪大眼睛:本来以为这是个自己光腚还不让别人光的双标,结果人家其实是另有隐情!“也就是说你这身毛故意的?那这是,化形化一半的半妖状态吗?”

    “……嗯。”

    “那你变成整个的人形给我看看吧?”

    赤红的眼瞳冒出点光,金富贵此时绝对称得上恶劣。但熊牙没有拒绝,只是斟酌着回她:“我的身体,很难看。”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那边有死人的衣服,你穿吗?”

    “血腥气太重了。”

    “看来你知道那边出了事。”

    “是昨晚。”

    “……”那你还跟个没事妖似的!!

    “对方太强,若是有意杀你我,我们逃不掉。”

    “啧。行吧,你还是变人形给我看看吧。”

    两人僵持了一阵,还是炸毛的狗妖特别特别小声地开口:“你……你背过身去。”

    金富贵对狗妖的人形不怎么感兴趣,毕竟不是自愿跟这条狗牵扯上关系,所以不由自主就想看他不痛快。她一时没有能彻底甩掉他的法子,又不至于在他还没对自己产生实质性的伤害前就先动手,何况菜鸡互啄委实没什么意思,能不打架还是不要自找苦头。

    她背过身,听到身后的呼吸声加重。

    等辨别出那不能再轻的一声“好了”后回头,金富贵简直想自插双目。

    被发量惊人的狂野长发挡了个大概正抱膝坐着的这可怜兮兮委屈巴巴满脸无辜相的美少年是谁??

    ——你谁!!!

    即便被密长的黑发遮掩了身体的大部分,但少女注意到少年暴露在她目光下没能遮挡住的皮肤之上,布满了纵横交错长短不一的伤疤。

    熊牙大概是有自己的脸长得不差的自觉的,他腼腆地露出一个着实看不出是笑的笑,想要转移金富贵的视线。金富贵明白了他的意图,没有了浓密毛发的遮挡,熊牙脸上的僵硬已经显而易见。她觉得自己可真坏。

    她想,这小子看起来还挺在乎自己的外在的。

    但心地并不良善的金富贵反应过来后的条件反射是先捂脸,满脑子尴尬,无法想象一个人形这么漂亮的家伙在看到自己时的心情。她现在多少洗掉了那些都能让她换个肤色深个发色的陈年老土,但瘦成她这鬼样,除了有一头暂时不用担心秃顶的红毛外,简直丑到叫她自己都不忍直视了好吗!

    当然会自惭形秽啊!!!

    金富贵一手捂脸,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压住心中酸意,还是发自肺腑地说:“你你你,你还是,还是超级好看的。”

    “男孩子嘛,有点伤疤不算什么,真的。”虽然多成这样就吓人了——但是哪有我吓人啊!!

    然后,她才结巴道:“对,对不起,叫你难受了。”

    “没关系。”

    狗妖的声音里带上了点鼻音,他似乎又在哭。

    可金富贵没有拿开手,垂下头的少女此时好心酸。怎么长得跟个熊样儿还叫熊牙的狗妖化作的人形,就能成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漂亮少年,她上辈子好歹也算清秀,这辈子当魔了反而像个树精?!

    -

    金富贵从熊牙那里得知此处位于魔界东北部与妖界的接壤地带时,整个魔都呈现出不愿接受现实的颓丧。

    在意识到自己被踹飞了将近半个魔界后还没死的金富贵,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这怎么可能呢?她的头怎么可能那么硬??

    但熊牙那眼珠子生得,就像是不会说谎的样子。

    黑狗不知是什么导致了女魔摊在地上半天不动,没有头绪,就趴伏在一边看着人家头顶包着绿叶的俩大丸子,盯着愣神。

    金富贵仰视着上方交错着的树冠,平静下来后,开始思考。

    这座山,连蚊虫蛇蚁都没有,这一点很奇怪。

    如果真如熊牙所言,此山位于魔界东北部的边缘,可她觉得自己不过被踹飞了几个眨眼,并且坠落之地除了有细小的碎石外较周围还算相对平坦,怎么也好歹砸个坑出来啊?落地后伤的最重的是头,身体反而没什么大的毛病,跟以前被踢飞后的伤势完全不一样。

    更奇怪的是,着地后,她明明都撑着爬起来了,却莫名再次撞头,进而看到“走马灯”。

    还有旁边这条狗,他一只受伤的妖,连路都走不利索,还执意要跟着她。

    这一切都太古怪了。

    金富贵表示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她出声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黑狗坐了起来,化作一团半妖,语气防备又抵触:“我不能告诉你。”

    “那你在这里多久了?”

    “很久了。”

    金富贵扭头看向熊牙,笑道:“那你还挺厉害。”

    就在熊牙快被看得不知所措的时候,听到对方说:“我要么回魔界里边去,要么顺着交界一直往东南走,去灵界。”

    作为一个天敌是神族的魔,金富贵惧怕被任何一个神族灭掉,所以要么待在离神界最远的魔界,要么去往神的天敌灵族的居所。

    熊牙一愣。

    金富贵又笑起来,她说:“不知道你能跟我到什么时候。我们毕竟萍水相逢,无冤无仇,希望到时候分开,能好聚好散。”言下之意,最好不要互相伤害。

    “我只是……想要个朋友。”

    “朋友不是你这么得的,但你运气好,遇上我这么好的魔,就勉为其难跟你做朋友吧。”

    “……”?

    熊牙的心情有点微妙,还没来得及释义这份微妙,金富贵就起身随意拍了拍身后的尘土,拿着用匕首削好的水壶准备打水上路。

    她嘴里说的是“要么”,其实心中已有了决断。可以的话,她想先在魔界继续找寻使用自身魔力的方法,之后再去灵界,试图解决如何增强魔力的问题。待生命有了保障,再做其他打算。

    但计划没能赶上变化。

    站在河对岸,漠然地打量着一魔一妖的,是位被成片的血色浸染素衣的白发公子。公子生得极巧,相貌说不上来具体哪儿俊但让人移不开眼,眉目带着股禁欲,却周身散发着利刃般的锋锐,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金富贵灌完水起身时,突地瞅见对方,暗道一声不好,瞥见旁边的熊牙早已趴下装死翻着白眼吐着舌头假作一条死狗,一声招呼都不打,把廉价的友谊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靠。”

    不祥的预感拯救不了她向来做不了剧烈运动的体力,毕竟身上的肉太少。想跑,知是徒劳,便直起身子,举起水壶,直视着对面的白发男子,“咕嘟咕嘟”喝起水来。

    看别人喝水着实算不上有趣,但红发赤眼头上还烂了一大块的魔族少女,她的神情平静又坦然,仿佛身侧的右手轻握着的,并不是腰间的匕首。

    “呵。”男子轻笑一声,不见了踪影。

    金富贵看不出对方是什么,但直觉,是最具威胁的那一类。

    她的直觉是对的,那是一个神族。

    少女维持着动作好一会儿,确实没再在前面看到那白毛男,才回头,正瞧着狗妖愧疚的神色,她也不知道怎么从那团打结的黑毛堆里看出了羞愧。她叹气道:“人之常情,想要活命是本能。但是你也太假了吧,你这装死装得也……”

    “我……”

    嗯??

    这小子怎么又哭了???

    眼瞧着半妖状态的熊牙,大滴大滴的泪珠自他眼眶里逐一流下,金富贵满心肝肺都是莫名。

    眼泪直落的狗妖呜咽着说了好几遍:“我不是个好妖。”

    魔族少女不会知道,面前这妖,今后的妖生再没有哭过。

    金富贵不了解熊牙的过去,也未曾想要理解现在的他,只觉得这妖真是敏感容易哭,大概之前过得很不好。拍拍熊牙全是毛的肉身,等他哭完,二人依照太阳辨别方位,朝着东南方前进。

    没走两个时辰就被拦了道儿。

    一身白衣脸也白的男人,顶着一头仿佛在反光的银发挑着眉立于金富贵的近前,他是凭空出现,可见速度之极。只一瞬,金富贵就明白自己一下也划不到对方身上。

    而下一瞬,熊牙挡在了她的跟前。

    这个矮她一头的少年以半妖之姿横在中间,肆意的狗毛扎了少女满脸和男人正面的大半身。少女还没反应过来,银发青年俯视着呲牙的少年撇嘴得出了结论:“这狗丑爆了。”

    话音未落,男子轻挥了下左手,霎时炸毛少年腾空而起,没入了天边的云层。

    毫无预兆!!!

    =

    :3

    金富贵:“……”

    “怎么,你还有什么念头,都大可一试。我不会吃你。”

    金富贵立马强迫自己堆上一脸谄媚:“我不是,我没有。我唯您马首是瞻。”她从“不会吃你”意识到,这是一个神族。这可是她的天敌,并且无比强大!

    血液在战栗,魔族的本能在叫嚣。即便只是微风拂面,她也感到遍体生寒。

    “呵。”神族青年冷笑:“这你就没意思了。我不吃你,但你若无趣……”

    金富贵打断他:“那边的魔是你杀的。”是肯定的语气。

    “哦——你怎么知道?”

    这神一身素白,却是血腥气扑鼻。“你会注意到我,是因为我拿了你杀的魔族的东西。”

    “没错。”

    金富贵在银发青年的注视下,扬起匕首硬扯起嘴角:“现在,你是因为无聊,才出现在这儿。”

    “嗯。”

    “你想要什么呢?”

    男人笑起来:“要看你能做什么。”

    刚才,熊牙挡在她面前的举动,金富贵猜不透他出于什么心理,但也希望,那狗妖没死。

    只要不死,就还充满着可能。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诗人。”

    以杀戮为乐从不挑战斗的种族,却有几个特殊癖好的这位神族,眼中只草草裹着树叶的魔族少女,在灿烂地笑。她摇晃着手中的匕首,用那张皮包骨头的脸,深情地说着:“让我为你写诗吧。”

    他想,这家伙,有够臭不要脸的。但成功勾起了他的兴趣。

    他想象着当她不再孱弱,甚至以一张精神焕发的正常模样,再深情的说出同样的话时,结果她的性命,那一瞬间,她会是什么表情。于是,他笑起来,危险的像是即将享受猎物的捕食者:“我那儿刚好养了只魔,你以后,就跟着他,取悦我吧。”

    金富贵被抓起来一甩,就上了天。在天上飞着的时候,她还是有种不切实际的不现实感。这一回,在天上呆的时间就比较漫长。她不敢往下看,害怕会联想到自己摔死的画面。

    目睹着白天变作黑夜,黑夜降下迎来黎明,她反而不慌了,并开始疑惑为什么就没有谁看她不顺眼把她从天上打下来。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渴死憋死的时候,视野突然开始下坠,对失重的不适促使她闭紧了双眼,在又不知过了多久之后,金富贵落入了一个清冷的怀抱。

    魔族少女,来到了她最不愿到达的天敌的老巢。

    从魔界这大陆的西部,被扔到了天下之东的神界。

    -

    “这里是神界。”

    还没来得及睁眼,听到接住自己之人说出这样的话,女魔金富贵放弃了辨别此话的真假。她被打击得瘫软无力,脱口而出:“你能把我再打回去吗?”

    怀抱着她的男子将她轻轻放在地上,待金富贵有气无力地抬眼,就见到一位眉间带着郁色的魔族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她正怔愣于他的颜色,就听这个充满阴郁气质的男人说道:“他喜欢养宠物,你我皆是。此处为他的府邸。”

    什么?!

    金富贵用胳膊肘撑起上身,探头瞅了瞅男人身后漆黑的山洞口,干渴的嗓子都走了调:“你说错了吧?说把我当‘宠物’随便扔这儿我信,你说这是他家我就……”

    “他是个任性的家伙,你以后就知道了。”

    不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可以的话请把我还回去谢谢。

    长期食不果腹导致少女惯常体虚,加上她现在又渴又饿得不行,干脆又躺回了地上。她耷拉着眼皮,干巴巴问道:“你被那家伙圈养了?”

    “他不吃我。”男人说这话时神情里带着失望。看得金富贵眼皮一跳。

    她严重怀疑眼前这穿的比自己还绿的魔男没什么求生欲。

    -

    山洞里的摆设一如金富贵预料般的简陋,除了锅碗瓢盆生活用品和大石床,并无多余的他物。皮肤上挂着绿色块的青发男魔,正忙着帮她做饭。她想说其实自己啃叶子就行,但对着那张不干点什么就好像要生无可恋的脸,没好意思说出个“不”字。

    男人端来一碗水喂她喝下,金富贵活了这十几来年,自记事起还是头一回被人照顾,脸颊烧得通红,不好意思的都有点无地自容。再看男人,脸上的郁气被那泄露出的丁点温柔冲淡了一丝,金富贵想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她问:“唉,谢谢你。我是金富贵,之前在种城呆过好几年。”

    “种城吗……”男人收起婉,背过身继续捣鼓起来,“之前我弟弟在那儿当过领主,现在大概已经死了吧。”

    “……唉??”

    “我叫池明。我想收个徒弟。”

    “唉??!”少女蒙了一瞬,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她忍着咳嗦伸手直摆:“强扭的瓜不甜啊池明大哥,我我我,我只个倒霉路过的!!”

    只是倒霉地路过,就遭遇了被震飞到半个魔界之外,只是倒霉地路过手贱捡了把匕首,就被个神族注意到然后飞过了一个人界。

    然而瘦高的青发紫眸的魔族青年,转过身回看向少女的表情,是那般犹如晴天霹雳。眉头皱起,五官相继拧巴在一块,金富贵眼睁睁看他露出痛苦的模样,还以为这魔是身体有什么旧疾现在突然发病,哪料他说:“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池明的神情越发痛苦,他甚至捂着胸口,跪坐在地,眼看就仿佛要不行了。

    我靠——!!!什么玩意!??这家伙是什么鬼???这是从哪冒出来的??!

    好像有那么一瞬,金富贵的脑海中出现了那个穿一身白的银发神族饶有兴趣地笑。猛抖了抖骨头嘎巴响的身子,提了口气,忙招呼道:“唉!哎!没唐突没唐突真没唐突!你现在想收徒弟,真巧啊,我也想收,干脆我们俩一块去收徒弟如何?”

    池明抬起脸,愁容满面得金富贵简直都不忍心看,但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你说这是神界,那肯定没谁肯给咱俩当徒弟。我有个提议,不如这样,咱去人间找一找,说不能逮着几个还没见过世面的可怜孩子,带回来好好调矫调矫!”

    当然是在胡说八道。

    谁想给个心甘情愿被天敌圈养的贮备粮硬收做便宜徒弟啊!!她可没有受虐倾向!!!

    =

    :4

    “出不去。”池明表现的愈发难过,沉郁的紫瞳都更加黯淡,他说:“对不起,如果我足够强,就能带你离开他的属地了。”

    虽然没有言明“他”是谁,但金富贵能理解指的就是把她撩到这儿的银发神族。“那还真是谢谢你的好意了,”如果不是演技太好,那这魔绝对有问题,这明显就是心理不太健康啊!少女也很想跟着捂胸口,怎么自从她突然不同以往的极其倒霉后,遇上的都是这么叫她一言难尽的角色……“这是我的错,我如果没被他扔过来,就不会让你这么难受了!”

    “不,不是的,是我的错,我……”池明的双眼陷入了短暂的迷茫,然后他将话题又拉回了正轨:“你愿意做我的徒弟吗?”

    金富贵:“……”

    为甚,为甚老有人想强迫她?她还弱的没本事反抗。池明口气是询问的语气,可他长得就不像个省油的小魔,方才话语里还带着暗示,说什么他弟当过领主,金富贵觉得自己再装傻或是拒绝就是在找事,万一池明只是现在脾气“好”呢?

    等他真生气发火的时候,金富贵没有自信能承受他的怒火。先认一时怂吧,她勉力笑出来,却笑得实在勉强:“我愿意。”

    谁知池明直接扑通一声躺倒在地,忧伤地直掉眼泪:“你这分明是在委屈自己,你全身上下都写着不愿意,对不起,让你这样痛苦。”

    不不不我一点都不痛苦我只是不乐意但我看你快痛苦的要死了你有必要这么夸张的吗要求还这么高你咋不让我上天啊?!!

    金富贵狠狠地深呼吸了好几口,终于展现了自己毕生演技的巅峰,她双手交叉握在胸前,一脸虔诚地说道:“我愿意。”

    “真的吗?”

    少女满脸真的不能再“真”:“真滴。”

    池明悠悠站起身,面色恢复到初见,整张脸擦得干干净净,连一条褶皱都没有:“那快行拜师礼吧。”

    求您了好歹把说好的饭先给我啊!!

    -

    拜师礼简单粗暴,金富贵不知道这是行的哪门子哪家哪界的拜师礼,反正她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两辈子加起来都要表示自己的震惊。

    她于黑布隆冬的山洞内部,在邦邦硬的实地上给池明磕了九九八十一个头,她非常认定这家伙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拜师,就是觉得八十一好听才定的这个数。他在说出“就磕……”和“八十一个”之间的停顿都够她吃好几顿叶子了好吗!

    拜完师金富贵只好开始喊池明“师父”,她觉着自己要是不从池明身上薅下有价值的东西来都对不起自己快要溃烂了的额头。

    池明这魔是真会照顾人,也是真能折腾人。稍微不注意,就不知怎么地挑拨到了他敏感的心肠,轻则表情痛苦“对不起”,不管他就演变成身体扭曲到倒地,再严重涕泪横流浑身抽搐,金富贵都找到了规律。而他自己没事干的时候,又会脸上像是写着“我想死”地发呆。

    金富贵要愁死了,她跟池明待一天,跟过一年一样煎熬。凡事要顺着他,不接受他的“好意”变成那般悲痛欲绝样还不能不管,看他闲了还得立马给他找事情做,为了薅点羊毛不白磕那八十一下头,金富贵一头干枯的红发都快要烦秃了。

    该说是功夫不负好心人呢,还是苦日子终于熬到了头,住进这神族洞府的第十一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一大早就瞭望到远方的天际有一个小点正在逐渐靠近。

    池明说:“那是他的新宠物。”

    金富贵才想起来要问:“那……他的其他宠物呢?”

    “他觉得无趣,就给杀了。”

    “……”金富贵选择了继续默默盯着那个新成员的到来。

    傍晚时分,池明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小小少年,还是一个魔族,长着张慈眉善目很是讨喜的小脸,整个人灰扑扑的,一头深灰色的碎发配上他一双极浅的金色眸子,像个柔软的小可怜——直到他开口为止。

    “你这丑八怪快放开我!!”

    怀抱温柔,心理脆弱,经常想死,长得绝算不得丑,的男魔池明:“对不起,是我太丑了。”

    然后,勒晕了少年。

    金富贵:“……”

    昏迷的少年“哐当”掉地,头先着的地。池明又开始他惯常的嘴里“对不起”捂心口躺地三连,金富贵瞪着眼看他“表演”,觉得自己心肝一颤,甚至怀疑当初自己要是不主动从了,也会遭受暴力相向。看着池明的悲痛愈演愈烈,她才反应过来需要自己登场,连忙去扶:“唉是这小子太没有礼貌了哪是师父您的错呢?都是他的错!是他就是他!”

    “真的?”

    金富贵低下了头,不让池明看到她真实的表情,硬憋着饱含情感地回答:“师父您一点错都没有!根本不用道歉!”

    就是从这一天,小少年醒后,池明逼他给自己磕了五百多个响头开始,金富贵再也不愁了。做了十一天徒弟的她,成为了“师姐”。

    ——看师父成天打完师弟然后哭唧唧自责满嘴“我的错”时候跑过去拍马屁的师姐。

    -

    来神界一个多月之际,池明教了一套功法给金富贵,叫她试着引导自己体内的魔力。

    金富贵试了一个多月都没能成功,被还没有名字的师弟嘲笑进而追着他打了半个月。十岁不到的前底层魔族现师弟不甘心挨揍,跟了金富贵两个月,偷学了那套功法学会后,在正准备毒打自己根本不承认是“师姐”的女魔时叫被逼迫拜的师父打残了一个月。

    来神界半年的时候,池明教了另一套功法给金富贵,叫她试着打到她师弟。金富贵惨遭了又一个月师弟的嘲笑,终于在一个月圆之夜爆发,要求池明把所有会的功法都告诉她,她要统统试一遍。

    也就是这一夜,将近一年多没回过家的银发神族,慢悠悠走近自家门口。他看见了一位,让他诧异不已的女魔,在翩翩起舞。

    金富贵尝试了池明交给她的所有功法,最后终于成功了一回。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使用魔力,不小心把在场的另外俩魔打飞了老远,正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就对上能要她命的天敌一脸的兴致缺缺。

    她心想,要完。

    (2019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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