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整间寺庙噤声,仿佛白天贴心地把它的声音带走了。

    夏天蝉鸣蛙叫,搭配星星点缀夜空,那会儿的佑普寺格外热闹。但,寒冷的冬季,别说人了,连只野猫野狗都不愿抛头露面。

    怕冷的纵喜悦也是。

    早早吃完斋饭,她便带着倪余直奔住的地方。这里地址位置偏僻,海拔虽不算太高,但大部分区域尚未开发,所以空调等电力设施是甭想了,电热毯还是有的。

    他们俩住一间,这是纵喜悦同意的。

    合法夫妻在这么虔诚的地方睡在一起,更何况还在菩萨佛祖的眼皮底下,他们就真的只是睡觉。

    当然,纵喜悦私心想找个人给她暖被窝。当他俩躺在一起时,纵喜悦毫无羞涩,主动紧贴着倪余的后背,满意地夸赞倪余。

    “你知道吗?你这会特别像个小太阳,热度恰到好处。不过,如果你平躺着睡,热度会上升到一个高度。”

    真的,倪余侧身睡觉,他本身肩膀较宽,将整个被子撑起来,蜷缩在他背后的纵喜悦就算跟他保持一个姿势,还是四处漏风。

    倪余听话地翻过身,平躺着,翻动的时候碰到纵喜悦冰凉的脚,侧过头对纵喜悦说:“小太阳要照顾到你的全身上下,你把脚放在我腿上,我给你暖暖。”

    “嘻嘻,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看脚。”纵喜悦又凑近一点,两条腿都搭在他的腿上。

    大冬天的,倪余没带睡衣,连秋裤都没穿。得亏纵喜悦不像他,厚款毛绒睡衣牢牢锁在身上,她时而动动双腿,毛茸茸碰上光溜溜,挺合适。

    今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运动,纵喜悦顾不上跟倪余聊聊天,整个人暖和后,很快进入梦乡。不过,她睡像不怎么好,四肢动来动去,现在大腿正好放在倪余下肢的敏感部位,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无宗教信仰的倪余,愣是惨遭纵喜悦迫害,心里默念:“阿弥陀佛…色即是空…”

    午夜时分,睡舒服的纵喜悦突然眼睛一睁,蹑手蹑脚地穿上外套,戴上帽子,转头瞥了眼还在熟睡中的倪余,走出房门。

    外面飘起雪花,地面上没怎么积雪。她往亮灯的那间屋子走去,她来之前看过时间,快到12点,她走到那儿,为了驱散寒冷,不停来回转悠。

    嘎吱,门开了。

    杨丝故慢慢地走出来,她穿着冬季僧衣棉袄,光滑的头顶下,带着一张瘦削苍白的脸,让原本鹅蛋脸的她少了几分柔情,多了几分柔弱。

    她眼睛近视,手上拿着金丝边眼镜,关上门,一转身,正巧遇到等候多时的妹妹纵喜悦。

    “施主,早点歇息。”杨丝故语气生冷。

    “姐姐,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出来。”纵喜悦委屈巴巴地说,直往杨丝故身上靠,“你怎么又瘦了,我就说庙里的伙食不合你胃口,下次我给你带点好吃的。”

    “谢谢这位施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还有,这里没有你的姐姐,还请叫我的法号辞故。”杨丝故纠正纵喜悦,并推开一旁的纵喜悦。

    “那辞故大师,你能陪我聊聊天吗?我有些人生疑惑需要大师来给我指点迷津。”

    “不行,时候不早了,明天你可再找我述说。”杨丝故果断拒绝,快步往前走。

    纵喜悦还是乐呵呵,很快追上去,拦住她说:“我领证了,你难道不好奇吗?”

    血浓于水,再怎么也无法真正切断世俗的牵挂,出家五年,杨丝故仍然残留人世间的世故。

    她停下来,不冷不淡地问:“什么时候的事?你不是才毕业半年吗?是不是她们逼你的?”

    纵喜悦嘴角一弯,伸手把头上的帽子拿下来,戴在杨丝故无毛发的脑袋上,笑着说:“刚领证没几天,没人逼我,我自愿的。你想看看他吗?我去把他叫出来,认识认识我最聪明的姐姐。”

    杨丝故愕然。

    印象中的妹妹在杨衡的精心培养下,俨然是对父母听之任之的温室宝宝,连日常衣食住行统统由杨衡一手操办。

    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不用,我已不再过问世俗之事。既然你已经作出决定,不论结局如何,现在还是祝福你,新婚快乐。”

    “姐姐,我一直没想明白,你为什么会出家?是不是闪翼哥把你甩了,你为情所困,一下子没想通。如果是,我肯定能让他给你赔罪,那你能不能回家参加我的婚礼啊?”

    好久没听到有人说起闪翼的名字,再次听到,杨丝故内心没有很大的波澜,因为这个名字她一刻也没忘记过。

    “你要是能把他请来,别说婚礼了,让我还俗都没问题。”

    “好啊,一言为定。对了,你有他联系方式或者家庭住址,给我一个。”

    “他现在住在平青园。”

    “平青园不是墓园吗?我记得那附近没有住宅区啊,你是不是记错了?”

    “没记错,他在那儿住了快五年了,你要是去,记得带束花儿,不要菊花,他最爱郁金香。”

    杨丝故轻笑一声,抬手将纵喜悦的帽子拿下来,在纵喜悦还在回味那番话时,她整理着纵喜悦的头发,再次把帽子戴回到纵喜悦的头上,走之前用温热的手摸着纵喜悦的脸。

    “我的妹妹长大了,自己的路自己走哦,姐姐不会离开这儿的,但我会永远为你祈福。”

    闪翼死了!!!

    *

    整个后半夜,纵喜悦都没怎么睡着,翻来覆去。

    第二天一早,纵喜悦带着倪余匆匆见了杨丝故一面,直奔平青园。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积雪覆盖墓碑的上方和周边,纵喜悦听从杨丝故的话,特意带了束郁金香,倘若是杨丝故骗她多好,可辞故大师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

    倪余蹲下来和纵喜悦一起打扫闪翼的安息之地。他抬头望了眼墓碑上的照片,是位长相斯文清秀的男孩,死亡年龄22岁。

    “他是谁?”

    纵喜悦:“杨丝故的男朋友。他居然去世了,我想杨丝故出家跟他的死有关联,可是,她又不肯告诉我,闪翼是怎么死的,这个怎么查?”

    “这个不难,问问当事人就知道了。”

    “没法问,一个不肯说,一个不能说。”

    “你跟我来。”

    太阳落山,倪余载着纵喜悦回到黄昏婚介所,两人进去之后,倪余将大门关上,冬天的傍晚,屋里已然漆黑一片,唯一的亮光来自于倪余手里的口哨。

    纵喜悦惊住了,这还是带夜光的口哨,物超所值。

    “哇,这什么口哨,功能可以啊。”

    倪余吹了一下,将一旁的纵喜悦拉着他的身后,“它还会大变‘活鬼’,你信不信?”

    “我信啊,你变一个我看看。”纵喜悦嘴上说着相信,身体上也付诸行动,扯住倪余的衣袖,企图用认可来掩盖恐惧。

    这时,一道闪烁的光照亮整个店面,吓得纵喜悦紧闭双眼,躲在倪余身后,一动不动。

    陌生的男声传入她的耳中,这个声音异常低沉沙哑,不太像是成年人的嗓音,反而像在经历变声期的青少年。

    这不是闪翼的声音。

    纵喜悦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到灯光通明的店内站着一位少……不良少年。一头绿毛,左耳上没规律的三个耳钉,鼻青脸肿,却还嘴角挂着讥笑。他还穿着夏季校服,白色的上衣沾着明晃晃的脚印,实在看不出来是他霸凌别人,还是别人霸凌他?

    “你从哪儿捡来的不良少年,咱们说的当事人不是闪翼吗?他是闪翼小时候的样子?”

    还没等倪余把来龙去脉告诉纵喜悦,不良少年抢先开口,“我不是他捡来的,是他召唤我过来的。”

    他指着倪余说。

    一般人的思维不是应该在“不良少年”这个字眼上吗,这少年着重点竟然在是不是捡来的,那么,他没澄清,是不良少年无疑了。

    什么意思,倪余现在是凡胎肉.体,怎么能召唤鬼,纵喜悦从倪余身后走到前方,十分不解地看着他。

    见两人目光投向自己,倪余耸耸肩,还不是口哨惹的祸。

    昨晚,倪余睡得迷迷瞪瞪,耳边感觉一直有人在哼歌,那首歌的调调特别像是口哨声,他潜意识告诉自己,抓紧起来,定要看看到底谁能把口哨吹得如此动听。

    当他努力睁开双眼,发光的口哨、夏日不良少年、消失的枕边人,他眉头皱起,怎么梦境这么真实。

    不良少年双手插兜,下巴微微抬起,摆出一副自认为很酷的样子。

    他十分自来熟地跟倪余打招呼,“哥们,害怕吗?”

    “害怕什么?我说小弟弟,入室抢劫是犯法的,你胆子还挺大,在佛祖眼皮底下干坏事,小心因果报应,不得善终。”倪余还认为这是梦境,不妨再多待一会,陪这位少年聊聊天。

    不良少年不屑,“放心,我和佛祖沟通了,善终留给好人,我一个人不良就够了。”

    “奇了怪了,你怎么不怕我,你没看出来我是什么东西吗?”

    倪余:“我看你不是个东西。”

    不良少年:“我严重怀疑你在辱骂我,要不是看在你拯救了我的份上,小心你的心肝脾肺肾,哼。”

    “好吧,那你是个什么东西?”倪余换了一种问法,貌似也不是什么好话。

    不良少年:“……”

    “我是鬼,寄存在口哨里的鬼,我的职责就是保护辞故大师的安全,务必将辞故大师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收藏,传输给我老大。”

    倪余笑了笑,真是什么鬼都有,难道鬼也搞小团体,真不嫌累。

    辞故大师?那不就是纵喜悦的姐姐杨丝故,鬼保护人类,有点人鬼情未了的意思,倪余饶有兴趣地继续和他攀谈。

    “你和辞故大师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保护她的安全?”

    “还有,你们老大是谁?我很好奇你们老大,你放心告诉我,等会我从梦中醒来,什么也记不住了。”倪余说。

    不良少年噗嗤一笑,蹲在倪余面前,故意压低声音,让本来低哑的声音放的更低,连倪余都得凑着耳朵仔细听。

    “哥们,这不是梦,你听,外面是谁正在推门而入?”不良少年用食指指着门口的方向,而后他随着夜色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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