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兰珍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她站起身子,她的眼神呆滞,她摸摸自己的肚子,肚子里的孩子将永远见不到自己的爸爸,想到这里,再次悲从中来,这些不可抵挡的命运的安排让她绝望,但肚子里的胎儿一脚踢到了她的肚子上,她的眼泪又下来,她再次在林若诚的额头上亲吻,在他的嘴唇上亲吻,她要跟他告别了,永远地告别了,她曾经无数次地想过与他的分别,永远的分别,她幻想过离别的场面,但所有幻想的场景里,从来不曾出现此刻的景象。

    回到病房里,叶兰珍靠着床半躺着坐着,史晓文坐在她的跟前,安静地看她眼泪不停地流下,再流下,就像是泉水一般不停,那些无声滑落的泪水不停诉说着爱恨。叶兰珍是很少哭的,她不声不响,但又有着刚毅,她不容易怒,也不太容易欢喜,工作上的困难她总是独自承担,她身上带着小城优秀女孩的坚毅和孤傲,可是此刻,她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只是尽情地流泪,带着无限的哀伤。

    接下来的几天,叶兰珍就这么半躺着,几乎不进食,也不说话,眼睛一直看着窗外,史晓文向公司请了假,一直陪在叶兰珍的身边,她想通知叶兰珍的母亲,被叶兰珍拒绝了,也许她还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母亲,病房的窗外是一棵巨大的法国梧桐树,叶兰珍的眼睛就这样直直地盯着窗外,看枯黄的叶子一片片落下,夜里,叶兰珍也几乎整夜地不合眼,史晓文有时候实在困得不行了,就趴在她的床前睡一会儿了,醒来看到叶兰珍还是睁着大大的无神的眼睛,有的时侯又噙着眼泪。

    ”你吃点东西。”史晓文几次央求道,

    叶兰珍不回应,她吃不下东西,她对自己的存在充满了罪恶感,她觉得是她害死了林若诚,她就更不能苟活于世。

    ”你这样,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史晓文苦口婆心,她能理解叶兰珍的悲伤,却不能感同身受。

    大约有一周的时间,叶兰珍几乎全靠输液维持,无论史晓文如何劝慰,她都沉溺在悲伤中不能自拔,她唯一有反应的时候就是肚子里的胎动,她会不停地抚摸着肚皮,然后默默流泪。

    ”我和他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的,在去年的春天。”在某一个清晨,叶兰珍突然说话了。

    ”你终于愿意说话了。”史晓文欣喜若狂,

    ”我昨夜梦到他了,他抿着嘴角微笑着朝我走来,我开心地奔向他,梦里我觉得他还是在的,那么清晰,那么真实。”叶兰珍似自言自语,

    ”他一定是知道你过于悲伤,所以他来看你。“史晓文说,

    ”你知不知道,我自己的婚姻糟透了。”叶兰珍平静地陈述着,“当你发现跟你朝夕相处十几年的男人竟然是同性恋的时候,你会是什么反应?”听到这话,史晓文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对,就是这个反应。”叶兰珍苦笑着摇摇头,

    ”我婚姻的十几年里,我跟我的前夫就像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对,我的前夫,我已经跟他离婚了。”叶兰珍再次自嘲,带着一种被生活愚弄的自嘲。

    ”物质可以给人带来短暂的慰藉,但是生活是需要爱去浇灌的。“叶兰珍说,

    ”如果没有爱,你会发现你所拥有的房子、车子、名牌包都没有意义,它没有一个亲吻一个拥抱来得真实。”叶兰珍好像在认真剖析自己十几年的婚姻生活。

    ”物质都是冰冷的,只有情感是有温度的。”叶兰珍继续说,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那颗如一潭死水的心复活了,我太自私了,我自私地只想拥有他,我知道爱的力量太强大,强大到可怕,强大到可以杀死一个人。”叶兰珍像是在讲故事,她一点一点地诉说着。

    ”我一直觉得我这是世间孤独的行者,遇到了他,我以为找到了共同前行的人,我幻想着旅途中不再孤单,我幻想着那些独自面对的日子将变得不再艰难,可是我终究没有得到命运的成全。”叶兰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好像将她所有的心事都倒了出来。

    史晓文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回应,如果不是发生在眼前,她不相信这个故事是真实的,但是此刻的她却完全能感受到叶兰珍的心情,人真的是这世界最孤独的动物,无论何时,好像只有自己才可以与自己的灵魂相依,寻遍茫茫人海,总也找不到那个与自己灵魂契合的人。

    林若诚最终回到了故乡,回到了他总是说起的故乡,那是他人生开始的地方,那么走到人生的终点也要再回到那里,他的母亲伤心欲绝,几次哭死过去,叶兰珍想起了林若诚谈起过的他的父亲,那是他读高中的时候,跟现在的林若诚几乎是一样的年纪,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无法改变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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