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芍药是周府里从小长大的丫鬟，生的粉面白皮的一张美人脸，十八九的年岁，嫁人都十分晚了，赵妈妈不贪心，只求女儿能够嫁一个普通的好人家，但年前一场落水的事故，人人都知道了芍药姑娘坏了脑子，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但是却比之前更伶俐了一些，一双巧手梳得好头发，也连带着被从小侍奉的周家大小姐带着进了宫。
这是缘由。
而赵芍曲不是赵芍药，即使面容几乎一模一样，但赵芍曲在水里只想着淹死得干净利落。
等到她被人救上来之后，也知道了自己如今是一个丫鬟，还是有卖身契的那种，她虽然很平淡地接受了这件事，并且兢兢业业地把侍奉周宜玹当成工作来看。
可做下人的日子总不好过，即使周宜玹年岁小，也开始对她信任又依赖，是个大方待下人的主子。
赵芍曲在梁上挂过白绫，也站在井边看着倩影，找张妈妈寻了毒老鼠的药，又藏了一把磨得锋利的匕首。
吊死最容易怨气成鬼，涝死她几乎是尝过一回了，毒死她最信任，但她实在是怕自己痛了许久又被救回来。
匕首穿心是下下策，她最怕疼。
可日子也不似现代那样一天天枯下去，小桂花的精神气儿虽不能改变赵芍曲总是平静空洞的眼睛，但多少让赵芍曲能够想着迈回那一步。
进宫的日子也是在阖府的哭号下到来了。
商贾人家怎么能和朝中做官的读书人相比，一家子最疼爱的大女儿原是要招个入赘女婿的，却不知怎么在京城里行走出了差错，让周宜玹这样一道旨意被点进了宫。
周家给周宜玹备了许多的贵重东西，一件一洒泪，只求女儿能安生活下去。
赵芍曲就只收拾了几件衣服，最大的准备就是给自己做了一丸能藏在鳃里的毒药，或许重活一生的人合该珍惜，想着法子生存下去。
但这封建至极的社会和身不由己的窒息感，加上先前躺在病床上消耗的两年，只让她觉得麻木。
麻木到了一定程度，她就是一副看上去还算精神的样子，但是一双眸子平淡的不像活人。
但这双眸子偏生的毒，也一眼看见守在宫门外等着的郑江安。
奸臣。
赵芍曲见着郑江安恭顺的眉眼，一下子定了结论，她先前还不信怎么有人生得一脸奸佞相，这日才晓得，郑江安来接周宜玹的时候，虽是带了一大队人马，但却在一旁站的挺拔，眼睛半眯着似笑非笑，好似无害的样子但偏生苍白着一张脸。
要说难看，也不难看，恍惚看过去还有一些增彩的女气，只是瞬间就被小人得志的嘴脸淹没，而他身上穿着大红圆领袍，胸前的补子却是一种女衣才会缝着的花样，他将拂尘靠在臂上，并未有一丝要行礼的样子。
“周昭仪可是让咱家好等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摆架子，这个时辰才来呢。”
郑江安说话尖酸又刻意吊着嗓子，那样子显然是不把周宜玹放在眼里的，可这大红的袍子穿在身上，还真有这个资本。
赵芍曲虽然不了解什么政治制度，但总能猜一猜，这样华贵的打扮，断不能是普通做事的太监。
可周宜玹到底是娇养大的，即使是识诗书懂礼数，身上没有半点商贾人家的气质，但还不懂得藏着心思，见这太监这般放肆，又想着自己才是主子，即使赵芍曲拉着她压了火气，可郑江安款款走着在前带路的时候，她左右思索着，越思索越气。
“芍药！”
“奴婢在。”
赵芍曲上前替了小桂花的位置，伸手扶着周宜玹，垂着眼睛并不多说什么，原本只有鞋子踏在石板上的声音，这声叫的更是突兀。
不知是声音还是所叫者的名字引起了郑江安的注意，他赶路时候也略回了头，只扫了一眼便又往前不急不缓地走着。
“我今日头发梳得不好，花看着没由来的晦气。”
这头发是赵芍曲梳的，上面也确实也是细致插了花钗，可这时分明是指胸前绣花的郑公公看着晦气，在场的小太监们心中一紧，连被叫上来的赵芍曲头皮都有些发麻。
姑奶奶，这里不比家里，宦官是皇帝近臣，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回昭仪的话，奴婢觉得这花却是因为昭仪在而显得更好看了。”
赵芍曲不担心周宜玹这样生气，昭仪的脾气她最清楚，只是小姐口快，她们做下人的还是要顾忌一下的，赵芍曲少见地嘴甜了些。
对自家小姐，她还是要哄哄的，万一一生气再说出些什么来，那真的是把人得罪惨了，赵芍曲虽然脑子转的慢，还总想找个法子把自己了解了，但是总归还活着，活着时不与人为敌的保身念头，还是挺强烈的。
找个轻松法子好好死还是受尽折磨惨死，这个选择倒是不难。
周宜玹倒是很受用，她点点头，只向路两边看着摆着的时令花儿，不再理会领头款款走着的郑公公。
只是郑江安虽没回头，脸上还是浅浅的皮笑肉不笑，心里倒是多想了些东西。
这小丫头，是在夸我胸前的花好看？
赵芍曲却不知道这些，她只低着头走着，但是从进宫的路边还是看出些东西，路两边的宫女和太监都对在前头领路的公公惧怕，一些宫女甚至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离得远远的才敢行礼。
而她惴惴不安地跟着昭仪走着，她不认识带路的公公，但是看他的装束就知道他身份地位不一般，如今这公公半点不和周宜玹说宫中的情况，甚至连她们要去哪里都没个提醒。
周宜玹觉得那阉人不说话才好，而赵芍曲是明白了，周宜玹已经得罪了那个公公。
终于是到了良月宫外。
“芍药先留着，还有些话要嘱咐呢。”
郑江安也不进去，只是领着一队小太监站在门口，显得有些懒散地站着，但那眼神却不懒散，只上下打量了一眼打扮素净的赵芍曲。
“公公有何吩咐。”
赵芍曲行了个礼，只垂着眼眸等着吩咐，只是等了一会不见公公开口，她也着急，如今她们刚刚进宫，昭仪身边一老一少又没她顶事，若是耽误的久了怕是昭仪要怪罪了，赵芍曲想着周宜玹生气摔杯子的样子，虽然昭仪好哄，但是她也实在是不想受气，想到这里，她便又行了个礼，
“若是没有什么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
“谁允你走了。”
凉飕飕的话语从头顶上传来，话里的威压一点都不因声量低而减了半分，赵芍曲心里叹了口气，还是站在原地，宦官权势大，轻贱过来的，眼里总容不得沙子，直白点说就是小心眼，就是不把新入宫的妃嫔放在眼里，多少是忌惮些，现在果真是要拿她一个小宫女出气。
“是，奴婢不懂规矩，还请公公原谅。”
赵芍曲又行了个礼，眼眸依旧垂着，一副乖顺的样子，只是脸上却并没有说什么恭敬谄媚的表情，她着实有些心烦，又安慰自己，左不过当遇见了一个犯了疯病的人。
“你把头抬起来。”
郑江安看她这副样子，脸上笑得更深了，在青天百日里却没由来有些瘆人，他比赵芍曲高，俯视的拿捏感让他很受用，芍药芍药，这个名字不错，又是会看花的，他心情好了就想着多问两句，只是赵芍曲的一直垂着眸子不拿正眼看他，倒让他生了怒气。
从他升为内官监掌印太监之后，还未有哪个宫女敢这样轻视他。
郑江安声调陡然增高，还未等赵芍曲抬头，尖细的声音就多加了些阴阳怪气，他也不管赵芍曲是周宜玹从宫外带来的。
“姑娘果然和你家小姐撑着一条船，瞧不起我这等阉人，若是眼睛抬不起来，那就......”挖了喂狗。
他还未说完，赵芍曲就抬起了眼睛，毫无涟漪的眸子直直对上郑江安泛着怒气的狭长眼眸，后面的太监听到郑公公这样说话，领子都紧了十分，他们最怕的就是郑公公嘴上自轻自贱了。
“是万万不敢的，郑公公身份尊贵，能与您说上两句话也是福分。”
赵芍曲脸上现出笑意，嘴也甜了一些，郑公公的话已然是在威胁，她也意识到了这人处置自己简单异常，怕就怕身上受尽痛楚也不得求死。
郑江安见她有了笑意，怒气也是压了压下去了，想到原本要问的事情，阴惨惨的笑意还维持着，
“听你和昭仪说话，倒是个会懂花的人，那你看看，我胸前这纹样是什么花啊？可还好看？”
赵芍曲飞快扫了一眼郑江安胸前的花样，转而又抬头看着郑江安的眼睛，
“好看，纹样花色都配的十分好，正称着底色，绣工也十分精细，只是这花我并不认得。”
赵芍曲说得真诚，她就是认不得好东西，也能看出来这刺绣是费了大功夫的，能把女儿家的纹路绣的好看又不至于违和，真的是顶好的绣工和花样。郑江安扫了扫她的脸，见她不像是撒谎，眸子眯了眯，算是放过她了，只是抬手让人走的时候，又想起什么，手指又往自己胸前指了指，
“你真不认得？”
“不认得。”
赵芍曲眨眨眼，这花样纵使她见过，这样变化多端，也不知是哪样花，她也不是会去求真考据的人，有什么便用什么了，说真话总不至于得罪了对方。
却没成想郑江安挑笑了一下，伸出纤细修长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语气倒是有种循序善诱的温和，但是说出的话却让赵芍曲摸不着头脑。
“跪下。”
赵芍曲虽不明白为何，却也只得规规矩矩跪下，心里虽然万分的不情愿，倒也觉得跪着比直直看着那阴惨惨的面容好些。
“这花叫芍药。”
又是刻意捏着嗓子的话，但偏生说得像是劝告一般，却让赵芍曲心跳骤然快了几下。
若是别的花，自己倒也能推脱，偏偏是自己的名字，推脱说不认识可不就是故意不答吗，任谁看，都像是故意挑衅来的。
赵芍曲现在低着头只能看到郑江安的靴子，她面上平静，心里只怕他一个命令把自己拉出去用刑，赵芍曲心里疯狂算着一头撞死和咬舌自尽哪个疼痛少些，嘴上先是求饶了。
“请公公恕罪，奴婢自幼贫苦，纵使照顾主子，也只认得院中主子喜爱的花，公公胸前的花纹精细，实在是我眼拙了。”
“你瞧这话说得，倒像是我故意为难你似的，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犯了错得认错不是，咱家也是怜香惜玉的，快起来吧，别让周昭仪见了又拐着弯地骂。”
郑江安话说得关切，却动都不动一下，只让赵芍曲自己爬起来，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样子。
跟着他的小太监都垂了眼睛不敢乱看，心里都暗自惊讶了一番，这周昭仪背后倚仗是哪一宫的娘娘啊，竟然让走路边都恨不得给宫女两鞭子的郑公公说出怜香惜玉的话来。
要知道郑公公虽然管着宫中对食的契印，但之前受过宫女欺辱，现在有权势了恨屋及乌，就是绮妃娘娘身边的宫女他想骂就骂了，还真没这样好声好气地劝着哪个。
难不成这传着偏爱小黄门的郑公公，原来还是有些想摘花的心思的？
但是却比之前更伶俐了一些，一双巧手梳得好头发，也连带着被从小侍奉的周家大小姐带着进了宫。
这是缘由。
而赵芍曲不是赵芍药，即使面容几乎一模一样，但赵芍曲在水里只想着淹死得干净利落。
等到她被人救上来之后，也知道了自己如今是一个丫鬟，还是有卖身契的那种，她虽然很平淡地接受了这件事，并且兢兢业业地把侍奉周宜玹当成工作来看。
可做下人的日子总不好过，即使周宜玹年岁小，也开始对她信任又依赖，是个大方待下人的主子。
赵芍曲在梁上挂过白绫，也站在井边看着倩影，找张妈妈寻了毒老鼠的药，又藏了一把磨得锋利的匕首。
吊死最容易怨气成鬼，涝死她几乎是尝过一回了，毒死她最信任，但她实在是怕自己痛了许久又被救回来。
匕首穿心是下下策，她最怕疼。
可日子也不似现代那样一天天枯下去，小桂花的精神气儿虽不能改变赵芍曲总是平静空洞的眼睛，但多少让赵芍曲能够想着迈回那一步。
进宫的日子也是在阖府的哭号下到来了。
商贾人家怎么能和朝中做官的读书人相比，一家子最疼爱的大女儿原是要招个入赘女婿的，却不知怎么在京城里行走出了差错，让周宜玹这样一道旨意被点进了宫。
周家给周宜玹备了许多的贵重东西，一件一洒泪，只求女儿能安生活下去。
赵芍曲就只收拾了几件衣服，最大的准备就是给自己做了一丸能藏在鳃里的毒药，或许重活一生的人合该珍惜，想着法子生存下去。
但这封建至极的社会和身不由己的窒息感，加上先前躺在病床上消耗的两年，只让她觉得麻木。
麻木到了一定程度，她就是一副看上去还算精神的样子，但是一双眸子平淡的不像活人。
但这双眸子偏生的毒，也一眼看见守在宫门外等着的郑江安。
奸臣。
赵芍曲见着郑江安恭顺的眉眼，一下子定了结论，她先前还不信怎么有人生得一脸奸佞相，这日才晓得，郑江安来接周宜玹的时候，虽是带了一大队人马，但却在一旁站的挺拔，眼睛半眯着似笑非笑，好似无害的样子但偏生苍白着一张脸。
要说难看，也不难看，恍惚看过去还有一些增彩的女气，只是瞬间就被小人得志的嘴脸淹没，而他身上穿着大红圆领袍，胸前的补子却是一种女衣才会缝着的花样，他将拂尘靠在臂上，并未有一丝要行礼的样子。
“周昭仪可是让咱家好等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摆架子，这个时辰才来呢。”
郑江安说话尖酸又刻意吊着嗓子，那样子显然是不把周宜玹放在眼里的，可这大红的袍子穿在身上，还真有这个资本。
赵芍曲虽然不了解什么政治制度，但总能猜一猜，这样华贵的打扮，断不能是普通做事的太监。
可周宜玹到底是娇养大的，即使是识诗书懂礼数，身上没有半点商贾人家的气质，但还不懂得藏着心思，见这太监这般放肆，又想着自己才是主子，即使赵芍曲拉着她压了火气，可郑江安款款走着在前带路的时候，她左右思索着，越思索越气。
“芍药！”
“奴婢在。”
赵芍曲上前替了小桂花的位置，伸手扶着周宜玹，垂着眼睛并不多说什么，原本只有鞋子踏在石板上的声音，这声叫的更是突兀。
不知是声音还是所叫者的名字引起了郑江安的注意，他赶路时候也略回了头，只扫了一眼便又往前不急不缓地走着。
“我今日头发梳得不好，花看着没由来的晦气。”
这头发是赵芍曲梳的，上面也确实也是细致插了花钗，可这时分明是指胸前绣花的郑公公看着晦气，在场的小太监们心中一紧，连被叫上来的赵芍曲头皮都有些发麻。
姑奶奶，这里不比家里，宦官是皇帝近臣，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回昭仪的话，奴婢觉得这花却是因为昭仪在而显得更好看了。”
赵芍曲不担心周宜玹这样生气，昭仪的脾气她最清楚，只是小姐口快，她们做下人的还是要顾忌一下的，赵芍曲少见地嘴甜了些。
对自家小姐，她还是要哄哄的，万一一生气再说出些什么来，那真的是把人得罪惨了，赵芍曲虽然脑子转的慢，还总想找个法子把自己了解了，但是总归还活着，活着时不与人为敌的保身念头，还是挺强烈的。
找个轻松法子好好死还是受尽折磨惨死，这个选择倒是不难。
周宜玹倒是很受用，她点点头，只向路两边看着摆着的时令花儿，不再理会领头款款走着的郑公公。
只是郑江安虽没回头，脸上还是浅浅的皮笑肉不笑，心里倒是多想了些东西。
这小丫头，是在夸我胸前的花好看？
赵芍曲却不知道这些，她只低着头走着，但是从进宫的路边还是看出些东西，路两边的宫女和太监都对在前头领路的公公惧怕，一些宫女甚至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离得远远的才敢行礼。
而她惴惴不安地跟着昭仪走着，她不认识带路的公公，但是看他的装束就知道他身份地位不一般，如今这公公半点不和周宜玹说宫中的情况，甚至连她们要去哪里都没个提醒。
周宜玹觉得那阉人不说话才好，而赵芍曲是明白了，周宜玹已经得罪了那个公公。
终于是到了良月宫外。
“芍药先留着，还有些话要嘱咐呢。”
郑江安也不进去，只是领着一队小太监站在门口，显得有些懒散地站着，但那眼神却不懒散，只上下打量了一眼打扮素净的赵芍曲。
“公公有何吩咐。”
赵芍曲行了个礼，只垂着眼眸等着吩咐，只是等了一会不见公公开口，她也着急，如今她们刚刚进宫，昭仪身边一老一少又没她顶事，若是耽误的久了怕是昭仪要怪罪了，赵芍曲想着周宜玹生气摔杯子的样子，虽然昭仪好哄，但是她也实在是不想受气，想到这里，她便又行了个礼，
“若是没有什么吩咐，奴婢就先告退了。”
“谁允你走了。”
凉飕飕的话语从头顶上传来，话里的威压一点都不因声量低而减了半分，赵芍曲心里叹了口气，还是站在原地，宦官权势大，轻贱过来的，眼里总容不得沙子，直白点说就是小心眼，就是不把新入宫的妃嫔放在眼里，多少是忌惮些，现在果真是要拿她一个小宫女出气。
“是，奴婢不懂规矩，还请公公原谅。”
赵芍曲又行了个礼，眼眸依旧垂着，一副乖顺的样子，只是脸上却并没有说什么恭敬谄媚的表情，她着实有些心烦，又安慰自己，左不过当遇见了一个犯了疯病的人。
“你把头抬起来。”
郑江安看她这副样子，脸上笑得更深了，在青天百日里却没由来有些瘆人，他比赵芍曲高，俯视的拿捏感让他很受用，芍药芍药，这个名字不错，又是会看花的，他心情好了就想着多问两句，只是赵芍曲的一直垂着眸子不拿正眼看他，倒让他生了怒气。
从他升为内官监掌印太监之后，还未有哪个宫女敢这样轻视他。
郑江安声调陡然增高，还未等赵芍曲抬头，尖细的声音就多加了些阴阳怪气，他也不管赵芍曲是周宜玹从宫外带来的。
“姑娘果然和你家小姐撑着一条船，瞧不起我这等阉人，若是眼睛抬不起来，那就......”挖了喂狗。
他还未说完，赵芍曲就抬起了眼睛，毫无涟漪的眸子直直对上郑江安泛着怒气的狭长眼眸，后面的太监听到郑公公这样说话，领子都紧了十分，他们最怕的就是郑公公嘴上自轻自贱了。
“是万万不敢的，郑公公身份尊贵，能与您说上两句话也是福分。”
赵芍曲脸上现出笑意，嘴也甜了一些，郑公公的话已然是在威胁，她也意识到了这人处置自己简单异常，怕就怕身上受尽痛楚也不得求死。
郑江安见她有了笑意，怒气也是压了压下去了，想到原本要问的事情，阴惨惨的笑意还维持着，
“听你和昭仪说话，倒是个会懂花的人，那你看看，我胸前这纹样是什么花啊？可还好看？”
赵芍曲飞快扫了一眼郑江安胸前的花样，转而又抬头看着郑江安的眼睛，
“好看，纹样花色都配的十分好，正称着底色，绣工也十分精细，只是这花我并不认得。”
赵芍曲说得真诚，她就是认不得好东西，也能看出来这刺绣是费了大功夫的，能把女儿家的纹路绣的好看又不至于违和，真的是顶好的绣工和花样。郑江安扫了扫她的脸，见她不像是撒谎，眸子眯了眯，算是放过她了，只是抬手让人走的时候，又想起什么，手指又往自己胸前指了指，
“你真不认得？”
“不认得。”
赵芍曲眨眨眼，这花样纵使她见过，这样变化多端，也不知是哪样花，她也不是会去求真考据的人，有什么便用什么了，说真话总不至于得罪了对方。
却没成想郑江安挑笑了一下，伸出纤细修长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语气倒是有种循序善诱的温和，但是说出的话却让赵芍曲摸不着头脑。
“跪下。”
赵芍曲虽不明白为何，却也只得规规矩矩跪下，心里虽然万分的不情愿，倒也觉得跪着比直直看着那阴惨惨的面容好些。
“这花叫芍药。”
又是刻意捏着嗓子的话，但偏生说得像是劝告一般，却让赵芍曲心跳骤然快了几下。
若是别的花，自己倒也能推脱，偏偏是自己的名字，推脱说不认识可不就是故意不答吗，任谁看，都像是故意挑衅来的。
赵芍曲现在低着头只能看到郑江安的靴子，她面上平静，心里只怕他一个命令把自己拉出去用刑，赵芍曲心里疯狂算着一头撞死和咬舌自尽哪个疼痛少些，嘴上先是求饶了。
“请公公恕罪，奴婢自幼贫苦，纵使照顾主子，也只认得院中主子喜爱的花，公公胸前的花纹精细，实在是我眼拙了。”
“你瞧这话说得，倒像是我故意为难你似的，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犯了错得认错不是，咱家也是怜香惜玉的，快起来吧，别让周昭仪见了又拐着弯地骂。”
郑江安话说得关切，却动都不动一下，只让赵芍曲自己爬起来，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样子。
跟着他的小太监都垂了眼睛不敢乱看，心里都暗自惊讶了一番，这周昭仪背后倚仗是哪一宫的娘娘啊，竟然让走路边都恨不得给宫女两鞭子的郑公公说出怜香惜玉的话来。
要知道郑公公虽然管着宫中对食的契印，但之前受过宫女欺辱，现在有权势了恨屋及乌，就是绮妃娘娘身边的宫女他想骂就骂了，还真没这样好声好气地劝着哪个。
难不成这传着偏爱小黄门的郑公公，原来还是有些想摘花的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