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捂着脸问,“公公这时来,有什么事吗?”

    路名道:“我们掌印不是约了你家姑娘回府切磋棋艺嘛,我这是特地过来接人的。”

    老鸨明白了,这是乔庆云知道了这儿的事,特地叫人来解围的。她点点头,“对对对,瞧我都忙忘。我这就上楼叫姑娘去。”

    老鸨匆匆上楼,刚要进门,杨妍秀已经穿戴好从里边儿出来了。

    “妈妈,我都听见了,既是乔爷派人来接燕儿,那燕儿就先走了。”

    老鸨还欲说些什么,杨妍秀却已下楼,好像一片云轻飘飘地掠过罗美春和孙迪还有那一众丫鬟家丁,跟着路名走了。

    老鸨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直淌苦水,“这是真不管妈妈我的死活呀。”

    待那十几名精锐撤离后,罗美春再次逼问孙迪,“人呢?你倒是说呀!”

    孙迪愣了一瞬,哆哆嗦嗦指着门外,“那,那不是刚被人接走了。”

    “原来就是她呀!”方才那短暂的一面,虽只看了个眉眼,却也足够罗美春心生妒火的。她愤愤道:“一看就是个人尽可夫的狐媚妖精。这次算她跑得快,下次让我逮着,看我不扒了她的狐狸皮。”

    * * *

    路上,杨妍秀心神不定,挑开轿窗上的帘子,问随行的路名,“爷怎么好好的想起接我去府里下棋了?”

    路名躬着身子随行,“姑娘,这您得去了问我们掌印,我这做下人的哪儿能猜得出来呀。”

    杨妍秀探头朝后边那十几名壮汉看了眼,“爷是不是知道方才侯府上门闹事,故而差公公来替我解围的?”

    路名笑道:“我若说是赶巧了,姑娘也不信不是?姑娘您看那轿子后头的,都是四卫营里的精兵,平时那是保护天子的,爷得知姑娘遇险就让他们乔装来护着姑娘了。要说我们掌印对姑娘这份儿心呀,真是可怜见的,姑娘可别再伤他了。”

    杨妍秀面色微微泛了几分红,低声道:“公公说笑了,燕儿岂敢呢。”

    “燕儿姑娘您可别自谦了,我们掌印有好几次与姑娘见面之后,气得食不下咽,夜不安寝。叫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看着着实心疼。所以呀,算我求姑娘了,姑娘这次还是和我们掌印说些好听话儿吧。”

    杨妍秀掩口浅笑,“取悦客人本就是燕儿本份,公公太客气了。”

    闻言,路名皱了眉头,“哎哟,燕儿姑娘啊,你要不是诚心气我们家掌印,您可就千万别在我们掌印面前说这种话啦。您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您在我们掌□□里,那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可您却只拿他当是众多客人之一,那岂不伤人?”

    杨妍秀摇头,“那是他认错人了,我并非他心中之人。”

    “唉,这是与不是的,只有姑娘自己清楚,我们外人哪知道啊。不过呢,若有一日姑娘想通了,我们掌印也是不错的归宿。”

    “虽然我们净了身的人是和别的男人不太一样,可七情六欲我们也是有的。而且,像我们这种人,上无老下无小,反而更怕孤独,更在意枕边人。再说,我们爷如今可是一监掌印,人又长得体面,那宫里对他有心思的小宫女多着呢。前阵子贵妃娘娘还想说了身边的女官给掌印呢,可掌□□里只有姑娘,便婉言谢绝。后来我听说,那女官哭得稀里哗啦的呢。”

    杨妍秀知道这小子是故意说了这些想引她吃醋,不觉失笑掩口。“公公看着年纪不大,可懂得倒是不少,看来,当是已有心仪之人啦?”

    路名红了脸,羞涩道:“不瞒姑娘,小的确实已有相好。我们约定好了,等她年纪到了出了宫,就与我做对食。”

    瞧他这般扭捏害臊的模样,令杨妍秀想起当年的乔庆云,不觉自语,“你和他还真像。”

    “呃,对了,爷他为何没有自己来呢?”

    她担心乔庆云昨晚那箭伤,却又不能明着问,故而试探道。

    路名道:“那得姑娘自己去问了,我若说多了,难保不被掌印怪责。”

    这小子滑头的很,杨妍秀见也问不出什么,放下帘子不打听了。

    来到乔府,路名领她走进内宅。

    正院暖阁的窗子敞开着,一眼望去,乔庆云就在窗下的坐榻上盘腿坐着,身上穿着件墨绿色常服,手里正摆弄棋盘上的棋子,看着和平时一样,并不像受伤的样子。

    看他好端端的,杨妍秀也就放心了。

    她走进屋里,欠了欠身,“多谢爷替燕儿解围。”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乔庆云才注意到有人进来。他抬起头打量今日的杨妍秀,虽和平日一样明艳动人,可眼睑的黑青更让他确定昨晚遇到的那人就是她。

    他没有起身,只抿唇笑了笑,“姑娘坐吧。”

    杨妍秀走近落座,隔着一方棋盘偷眼端详,乔庆云的唇色似有些淡,但其他的都无异常。

    看来是轻伤了。

    可她明明记得,那箭来势凶猛,扎在人身上怎么也不可能轻到如此程度啊。

    “燕儿姑娘为何一直盯着我看呢?”

    杨妍秀想了想,“爷今日看着气色欠佳,莫不是生病了吧?”

    “多谢姑娘关心,只是昨晚忙于公务,未睡好罢了。”乔庆云故作无事道。

    他闭口不提身上的伤,杨妍秀也没办法问。

    “爷为救燕儿脱困,实在是费心了。既然爷要休息,燕儿可自行回去。”

    “请姑娘来就是为了陪我下棋,另外还有一些事情想向姑娘求证。”

    乔庆云说话时目光在杨妍秀双眼上凝视,好像要透过那扇窗窥探到她的内心。杨妍秀略有心虚,低着眉眼道:“爷有事请讲便是。”

    “昨天晚上,姑娘在何处?”乔庆云说话提了手边的茶壶倒满一杯端到她面前。

    “自然是在醉梦仙居了。爷这是在明知故问啊?”

    乔庆云捏了棋子落于棋盘上,“可我明明在另一个地方见到了姑娘。”

    杨妍秀从棋罐中也夹起一子,跟着落下,“哦?这怎么可能,一定是爷看错了。”

    “姑娘为何不问我在何处见过你?”

    杨妍秀皱了皱眉,“因为除了醉梦仙居,爷不可能在别的地方见过燕儿。亦或是,爷在梦里遇见了燕儿?”

    对于杨妍秀这番故作轻浮的调笑,乔庆云有些不悦,却又难免心里一丝荡漾。他沉了口气,继续着手上的对弈,“是在常家庄园。”

    杨妍秀举棋在棋盘上一滞,“常家庄园?就是鸿宴楼被杀的常友贵家?”

    “正是。”

    犹豫间,杨妍秀落下棋子,“爷去那儿做什么?”

    “去查案。”

    杨妍秀诧异,这案子不是衙门在查吗?怎么是他?京城能管这案子的衙门众多,顺天府刑部,就算是大案,不还有东厂,怎么也不该由内官去查吧?莫非……

    “呃,这等案子不是该由衙门去查吗?怎么却劳动爷亲自去查呢?”

    乔庆云再落一颗棋子,“这案子背后牵涉慎重,陛下故而命我密查此事。”

    “不是说杀人劫财吗?能有何牵涉呢?”杨妍秀不解道。

    乔庆云抬眼看着她一笑,“背后的牵涉姑娘应该最清楚,何必明知故问?”

    杨妍秀目光微闪,“爷说笑了,燕儿如何知道?”

    “姑娘若不知,为何会女扮男装深更半夜潜入常宅?”

    杨妍秀强做镇定,“爷,都说了是您看错了。燕儿昨晚就在醉梦仙居,爷若不信大可去问妈妈。”

    乔庆云再落下一子后,淡然道:“鸿宴楼一案,死者常友贵曾经是顺天府的牢头儿,他负责看守过前户部尚书杨鸣山。在这期间,他很可能从杨鸣山手里得到过一本账册,而这本账册中隐藏着当朝官场中滔天的隐秘,所以很多人想得到它。不过,大多数想得到它的,皆为了毁了它,唯有一人却想将它公之于众替杨大人报仇……”

    杨妍秀空视棋盘,眉头不自觉得微微蹙动,方从棋罐中捏起的棋子在此刻“吧嗒”一声又落了回去。

    乔庆云凝视她眉目,徐徐道:“那,就是他的女儿。”

    杨妍秀此刻已无心对弈,她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指,让疼痛使自己保持清醒。她重新捏起罐子里的棋子,假意撑着下巴观察棋局,好似无意间随口一问,“原来案子如此复杂,那不知大人这趟,可查到了什么?”

    她这一问,早在乔庆云意料之中。他淡然的捏起棋子,“我去时常家已经火起,火势凶猛,即便真有任何线索也被烧成了灰烬,常家一家包括家丁丫鬟也尽数死于火中。”

    “这么说线索彻底断了……”

    “姑娘看起来比我还失望啊。”

    “燕儿这不也是替爷担心嘛。”

    乔庆云看她失神落魄的模样,再试探道:“姑娘也不必担心,这案子倒也不是一点儿进展也没有。”

    杨妍秀眼神亮了,“那爷发现了什么?”

    乔庆云笑着摇摇头,“那不重要。”

    不重要?

    杨妍秀心里急得紧,却偏偏听他讲得如此不紧不慢。

    “爷,您与燕儿下棋,可别忘了规矩呀。您若是只说一半,那可不作数的。”

    “姑娘如何笃定这次还是我输呢?”乔庆云笑了笑,目光落于棋子之间,又将一子稳稳落下。

章节目录

宦吏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四季桂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四季桂并收藏宦吏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