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吗?

    耳畔一声轻唤,惊得杨妍秀慌乱扭头。

    隔着眼前轻扬的薄纱,乔庆云似平日里温柔的脸近在咫尺。

    他双手背后,稍稍俯身,嘴角弯出一道弧度,却在她回眸的一瞬,发现二人间距离竟如此的近,方才还从容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

    乔庆云回府时发现家门前小巷里有人探头探脑,离近了发现是杨妍秀,便打算绕到她背后逗弄,谁想自己却是更慌乱的那个。

    轻柔的面纱随风飞舞,不时拍打他的面庞,那纱内时隐时现的容颜,更撩拨起他心海的涟漪。

    当杨妍秀看清是乔庆云时,顾不得旁的忙问,“爷没什么事吧?”

    听她语意中带有关切,乔庆云收回心神,满心欢喜,“幸有姑娘书信提醒。”

    杨妍秀眉头微动,目光闪躲道:“书信?什么书信?”

    乔庆云摇摇头,“惯会装傻。那信若不是姑娘送的,那姑娘在这儿做什么?”

    杨妍秀笑道:“爷想是误会了,我闲来无事出来散心,路过这儿罢了。”

    “闲来无事……,姑娘如今在醉梦仙居这么闲了吗?哦,咱家想起来了……”乔庆云故作恍然道:“醉梦仙居有了新的头牌,现在找姑娘对弈的人该没有多少了吧?啧啧,还真是花无百日红啊。人的新鲜劲儿一旦过了,再想挽回似乎也没那么容易。”

    这话明显带有奚落之意,杨妍秀诧异地看着他,一瞬间感觉眼前的乔庆云竟有些陌生。但想想自己三番五次地言语相激,想让他远离,如今看来他两月未再来纠缠,该是真的放下了吧。

    这不是正是自己想要的嘛。

    杨妍秀抿抿唇,“爷没事就好,我先走了。”

    她刚转身,脚还没踏出去,乔庆云一只手撑在墙上先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试探道:“生气啦?”

    杨妍秀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恼羞。

    乔庆云道:“恶语伤人,姑娘何尝不是对咱家百般挖苦,甚至羞辱?”

    原来他存心报复我。

    杨妍秀有苦难言,自己说那些话都是为他着想,不想让他蹚自己这浑水罢了。

    算了,他记恨,就让他记恨吧。

    杨妍秀没想解释,转身想从另一侧离开,乔庆云却再次将路堵住,甚至更逼近了些。

    被他堵得没了进退的路,杨妍秀气道:“爷骂也骂过了,报复也报复了,总不至于因一句话要了我的命吧?”

    乔庆云听她这么说,眼眶不自觉地挂了红晕,总有种不被理解的心酸。他俯下身去沙哑道:“要你命做什么?咱家想要的是什么,姑娘心里清楚……”

    杨妍秀隔纱相望,发现这时的他,眼神有说不尽的繁杂,有幽怨,有欲望,早已不像从前那般清澈透亮,像是蒙了层雾让人看不透彻。

    伴随他渐柔的声音,他的脸缓缓贴近,隔着纱,轻柔地吻上她的唇。在双唇触碰时他不禁闭上双眼,试图感受轻纱那边,唇的温度。

    这吻的过于突然,杨妍秀半晌没反应过来,只瞪大了双眼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他不时颤动的睫毛,感觉到胸口前所未有的跳动。

    片刻后,乔庆云慢慢直起身,脸上泛着红润,眼睛里满是不舍。他微微抑制地喘息,轻声却略带几分强势道:“以后不许再言语激我,你该知道那些话对我没用。”

    没用?没用为何消失了两个月?

    杨妍秀红着脸没问出口。

    乔庆云隔纱抚上她的脸,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样,道:“为了让你知道,我从不怕被你连累,我准备送你份大礼。”

    “大礼?”杨妍秀不解地看着他。

    乔庆云诡秘的笑了笑,双手往袖中一揣,“嗯,回去等消息吧,很快礼就到了。”

    说罢,他后退几步,让开了路。

    杨妍秀疑惑中朝巷口走出几步,但将要出去时,她想起一事,回头问,“对了,爷从未见过我的字,怎知那信是我送的?”

    乔庆云失笑,从袖中将那信取出,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因为这上边儿有姑娘的味道。”

    方才那一吻的余热尚存,如今又听了这番骚话,杨妍秀顿时胀得满脸通红,转身逃了。乔庆云看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积了多时的怨念终于散了。

    * * *

    杨妍秀回到醉梦仙居时就见姑娘们楼上楼下的出入,有些手里抱着被褥。她知道,这是天冷了,妈妈给姑娘们换厚被褥了。

    每年换季变天的时候,老鸨都会集中给楼里的人换被褥,各屋的姑娘们,包括丫鬟小厮都会去老鸨那里领。她记得去年这时候,是老鸨亲自给她送房里的。不过,想来今年她该是自己要去领的。

    杨妍秀跟着其他姑娘来到老鸨房门前,见胭脂空手而出,神情沮丧。

    “姐姐怎么没换被褥呢?”她迎上前问。

    胭脂道:“妈妈说被褥不够了,让我先忍忍。”

    “啊?”

    夏被冬盖,这叫人怎么忍。

    杨妍秀还未得开口,老鸨似乎听见她声音从屋里出来了,她冷着脸道:“燕儿,今年被褥就那几床,不够了,你与胭脂就暂时忍忍,等有了新被褥,我再给你们送去。”

    杨妍秀掠过老鸨肥硕的身体,看到她身后的床上桌上还放着几套厚被褥,“那不是还有吗?”

    “那是给其他房里姑娘的,我这就要给她们送去呢。”老鸨说话给门口的小厮们使眼色,小厮受意立刻进去搬了被褥就走。

    老鸨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道:“你们看,多余的……”

    “妈妈!”

    这时,楼上传来萍儿的呼唤,老鸨闻声,尖着嗓子应了声,跟着便拔开二人上楼去了。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啊。”胭脂叹道。

    杨妍秀想了想,仍是不解,“妈妈可能觉得我已无用,本想赶我走,但手里却还拿着我的银子不舍得放手,所以就想着法儿让我自己走。不过她为何如此对你呢?你尚还有恩客在,她不怕得罪那些客人吗?”

    胭脂道:“依我的猜测,妈妈针对你我,怕不是别的,是因为萍儿。”

    “我与她曾有过节,她针对我并不稀奇,至于妹妹,她可能单纯是嫉妒。”

    “嫉妒?嫉妒我什么?”

    “嫉妒你比她漂亮,比她有才情,更嫉妒这楼里大多数人都喜欢你。今早她因得知小翠曾私下找过妈妈说想回到你身边,便打了她,到现在,那傻丫头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啊?小翠挨打了?”

    杨妍秀这一整日都在担心乔庆云的事,无暇理会其他,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她匆匆来到后院,这里有还未成年的丫头们住的屋子。杨妍秀推门进去,小翠就在一张通铺上躺着,身上搭着单薄的被子,露在外的脸上胳膊上全是伤痕。

    小翠听见声音回了回头,“姑娘。”

    她虚弱的吐出一声,艰难坐起,杨妍秀忙上前搀扶,看她被打成这样,心里有些自责,毕竟萍儿是因为她才打小翠的。“傻丫头,我现在自顾不暇,你跟着我能有什么好处呢?”

    小翠眼里含泪道:“小翠笨手笨脚时常打碎东西,以往跟着哪个姑娘都会被骂被打,只有姑娘从不打骂小翠,就算小翠摔了客人送的镯子姑娘都没骂过我,所以小翠就想跟着姑娘,就算吃苦也愿意。”

    杨妍秀摇摇头,叹气道:“我只是不在乎那些东西而已,并非脾气真的好。你若有一日当真惹恼我,我不见得会比别人待你好。再说,我如今对妈妈来说是个无用之人,她也不可能让你跟着我的。”

    “可是,那个萍儿姑娘实在太凶了,动不动就骂人,还总是无缘无故的生气发脾气。小翠真的害怕。”

    看小翠说话都在发抖,杨妍秀低头寻思,片刻后眼神亮了,“我给你出个主意吧,她无非是对我有些敌意,你要让她知道你是她的人,心是向着她的,甚至与她一道骂我,相信她便会善待你了。”

    “啊?”小翠吃惊地看着杨妍秀,随后使劲摇头,“小翠骂不出口。”

    “这有什么骂不出口的,捡什么话都能骂,反正我听不见,也不在乎。”

    小翠想了想,曾经听萍儿骂人的那些话她想想都觉得骂不出口,又一次摇头。

    杨妍秀无奈,“唉,真是个执拗的丫头。”

    “哎呀,大白天的,你个死丫头跑这儿来躲清闲了。还不回去伺候你主子去!”这时,门外传来老鸨的尖声叫骂。

    她并不是没事跑到这儿来的,而是萍儿得知杨妍秀与小翠在这说话,嫉妒心又起就在妈妈面前抱怨。老鸨自然偏向最红的姑娘,才不管一个粗笨丫头的死活,匆匆跑来叫人。

    看到如今的老鸨,再想起曾经对她的和颜悦色,就更衬得她如今的市侩和现实。

    “妈妈,小翠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让她干活儿啊?”

    老鸨冷言道:“醉梦仙居从不养闲人,只要有口气的都得干活儿。”

    杨妍秀也冷了脸,“妈妈这话该不会是说给我听的吧?”

    “那倒没有,毕竟你也不完全是楼里的人,不过小翠就不一样了,她是卖身给醉梦仙居的,就得听我的安排。除非哪一日她也飞上枝头了,妈妈我也自会待她如珠如宝。”

    说完,她几步走进屋子,就要拽起小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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