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出了件新鲜事儿。

    权势滔天的左相乔淮纳了个新妾,是前一阵刚刚被灭族的宁尚书之女,阵势隆重得很,引得不少百姓上街去看热闹。

    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左相怎么会和宁家千金有牵扯,两人得差了二十多岁吧?”

    “宁家倒了,宁安肯定要找靠山,给宰相当妾还是被卖到花楼里,聪明人当然知道怎么选。”

    “怎么说宁千金也是为人称道的才女……”

    “再怎么有才到最后不还是要给人当老婆,不过可惜了,要不是宁家出了事怎么着也能是个正室的。”

    鞭炮声嘈杂,说话声难免提高些,轿子从人前经过传进宁安的耳朵里,她只微微抬眼,清冷的面庞没有一丝表情变化。

    ……

    宁安在万众瞩目下下了马车,她的头上盖着红盖头,看不清路,只得在婢女的搀扶下跨过了火盆、马鞍……

    她的手被交到一个男人的手中,男人的手粗粝布满老茧。

    这是他未来的丈夫,也是屠她满门杀他族人的仇人。

    乔淮。

    当今最得圣宠的左相,一个比她父亲年纪还要大上许多的男人。

    宁安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听着喜婆的话,循规蹈矩地将大婚流程一一走完。

    礼成后她被人领着进了卧房,红头纱挂在头上,她孤零零地坐在床边听着门外喧嚣到冷寂,灯盏亮了一夜。

    黑夜静谧挂着弯月,遥远的天际已经开始泛白,似乎是要天亮了,门被推开,透过头纱宁安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丫鬟进来。

    其中一个来到她的面前:“四姨娘,老爷昨夜歇在了三姨娘房里……天亮了,过一会儿您要去给夫人敬茶,奴婢帮您梳洗吧?”

    “……好。”

    话刚出口,宁安意识到自己的嗓子有些干哑。

    坐在凳子上梳妆时,宁安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恍惚,昨日乔淮没有来她房中是故意冷落,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父亲一生为官清廉,只是站错了队伍便被乔淮记恨,抓到空子后被诬陷有谋逆之心,生性多疑的皇帝自然是宁可错杀不愿放过。

    她亲眼看着身边的族人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连下人奴仆都无一幸免,而她被带到乔淮面前像进献一般。

    “大人,这就是宁远征的大女儿宁安。”

    她怒火中烧地注视着乔淮,这个和他父亲一般年纪的男人竟然摸着她的脸大言不惭地说:“这般美貌死了属实可惜……不如进我府中伺候,我保证你荣华富贵。”

    “呸。”宁安朝男人脸上吐了口唾沫向激怒男人杀了他。

    乔淮不怒反笑,他挥挥手让人将宁安压了下去。

    再睁开眼是在一个漆黑狭小的屋子里,她的手脚都被绑了起来,每天会有人定时给他送饭喂食。

    她固执地绝食来证明自己求死的决心。

    乔淮也来看过他,用那种居高临上的眼神俯视着,他说。

    “我不想你死你便死不得,我的耐心实在有限,别让我对你失去兴趣。”

    宁安身子越来越弱,身体消瘦薄得像一张纸,他闭着眼睛安静地等待着自己宣告死亡的那天。

    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宁安甚至没有了睁眼的力气。

    她能感觉到一阵清香随着来人的走近扑鼻而来,来的是个妇人,这倒是稀奇,毕竟为了强制给她喂食这些日子进来的一直是体壮的男子。

    “模样确实俊俏,怪不得老爷执意要留下她……你们先出去,我和她聊一聊。”

    “是。”

    门被带上了,妇人似乎蹲了下来。

    “宁安小姐可甘心就这样死掉?”

    “……”

    “杀掉你家人的人不会有任何惩罚,他会继续做他的左相,安富尊荣,再过个十几年安享晚年,你的家人可就白死了。”

    “你想说什么?”

    宁安终于睁开眼,声音干哑苍白,透着几分有声无气。

    “活下去才有机会报仇,吃饱了才能活下去。”

    妇人端起食盘上的清粥,笑意吟吟:“可要吃粥?”

    沉默片刻,宁安张开了嘴。

    宁安的手背上落下一滴冰凉的水珠,记忆回笼,她疑惑地抬头看去,竟是给自己梳妆的小丫鬟落了泪。

    宁安顿了顿开口:“哭什么?“

    屋里没什么别的人,小丫头被这样一问便更忍不住了,还没等开口便泣下如雨:“四、四姨娘,奴婢心疼您。”

    “心疼我?”

    “奴婢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您这般委屈抗争还是躲不过成为丞相的妾室……”

    宁安失笑,这小丫头看起来年纪虽轻倒是满腔同情心。

    “以后这种话不要乱说了,让别人听去了没什么好果子吃。”

    “奴婢明白。”小丫头的声音还有些颤抖。

    “你叫什么?”

    “小离。”

    “以后跟着我可好?”

    小丫头点了点头。

    梳洗上妆后坐了片刻就到了敬茶的时刻,宁安在一众婆子的带领下去了正厅。

    还未进门,就听见一道刻薄的女声:“也不知道老爷这是着了那小丫头的什么道竟怎么都要娶进门来,他比那小姑娘大了二十多岁,况且……”

    “白芝,你这嘴上从来就没有把门的。”正位上的大夫人薛珍华看了眼发言的女人。

    虽是制止,语气中却十足地纵容,似乎是认同白芝说的话。

    宁安趁着没有说话的空挡迈入大厅,按照规矩下跪敬茶,整个礼仪挑不出半点毛病,可她端茶的手都要酸了,大夫人还是没有接过茶盏。

    宁安父亲待他母亲极好,一生也只有过一位妻子,她的母亲出自书香门第,从小对她的教诲便是女子要宽厚温柔。

    她从未见过后室女子间的斗争,她有一瞬间简直想直起身不想再演,从小到大她从未受过这样的气。

    可只是一瞬她便忍住了,既然想要报仇受些委屈又能如何呢,往后要受的委屈只能多不能少。

    宁安腿都麻了,一声温润的女声传来。

    “夫人不接四妹妹敬来的茶可是在等妾身?妾好大的面子。”

    宁安背对着门眨了眨眼。

    这个声音正是先前劝告她好好活下去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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