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物,口粮,马匹,这三样最紧要的,都准备妥当了。

    枕凉音、王郁哲、葎珠,咏胜,四个人一起上路了。

    此时,正是大漠风景最宜人的时刻,沙丘,盐滩,黏土堆积而出的沟壑,雪白晶莹的盐湖,还有那低矮整齐的灌木丛,每来到一处新地,便多一样不同的景致,策马奔驰,当真美轮美奂。

    然而,人的出现,总是将自然天成的美,衬托得黯然失色。

    三个人骑行于千百年来商贾来往的大道上,商贾,旅人,一个影子都见不着,反倒总看见一些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的难民。

    这些难民一见到枕凉音、王郁哲、葎珠他们,便只冲上来,张着嘴,抬着手,哼哼唧唧许久。

    王郁哲看他们浑身破烂,一脸凶恶,担心他们会伤害枕凉音,便提议他与枕凉音同骑一匹马,咏胜和葎珠则骑一匹马。

    剩下的两匹马,便留下喝水,吃草,养精蓄锐,等待换骑。

    “也只能如此了。”

    四个人都同意。

    然后,枕凉音与葎珠二话不说,跳上了马。王郁哲与咏胜先是惊奇,后来便忍不住笑了。

    咏胜道:“应是我们俩驾马,带你们两位女子突出重围的。怎么反倒是你们骑在前头。”

    枕凉音也笑了。“你们只说同骑一匹马,又没规定谁来掌缰绳,所以,我和葎珠就以为是我们俩负责骑马。不过,我和葎珠从小就学骑马。我母后说,我还未学会走路,就学会骑马了。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把你们摔下来的。”

    葎珠接口道:“我也是。我也是。”

    王郁哲看了看咏胜,点了点头。

    王郁哲上马后,咏胜也上了马。两人本是抱着试一试,等等看的心态与枕凉音、葎珠同骑的。结果,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外,无论是枕凉音,还是葎珠,都是一等一的好骑手。

    她们与马之间十分默契,缰绳轻轻一举,甚至都不用打在马背上,马儿便知道,该怎样风驰电掣的飞跃,该如何一日千里的狂奔。

    更让王郁哲、咏胜惊奇的,还有她们俩会挺直了身子,双脚夹住马身,好似立在马背上,转身回望。那样子,威风凛凛,刚柔并济,潇洒极了。

    而等她们再回过来坐好,马儿已经电光石火般冲出了好几里路去了。

    王郁哲当真惊奇不已,佩服不已。咏胜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自处了。

    他们都看得出来,这一潇洒回身的动作,并非是平白无故,而是最精湛的骑射技术的体现。

    而从枕凉音与葎珠的表现来看,两人必定已经将骑术与射术完美结合了。

    走了一段路之后,枕凉音提议,马儿要休息,吃草了。

    这时,王郁哲忍不住问了。“公主,既然你骑射如此精湛,何必还坐着轿子远嫁呢?”

    枕凉音从未想过这一点,本来就红霞飞转的脸,更红得好似火烧云般。

    “我,我,我听说你们中原的女子多柔美,我不想鹤立鸡群。”

    王郁哲一听,眼中星辰闪烁,发自肺腑笑了。“柔美和矫健,都很美啊。”

    放了马儿在一旁吃草,喝水。四个人便坐在一丛白杨下,歇息,纳凉,聊天。

    但是,他们轻松地聊天,打闹,却放松不下。因为时不时地,便有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难民,从他们面前走过。

    枕凉音黛眉紧蹙,道:“不对头啊。我本以为他们是受了玉门关夜莺阵的影响,可如今看来,这一路上,都是逃难的人。”

    王郁哲也道:“我上去问问吧。”

    突然,一个难民从人丛中冲了出来,跌跌撞撞冲到枕凉音面前。

    “公主,公主,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

    那人的脸脏兮兮的,衣衫也一样破烂肮脏,枕凉音一时没认出来。

    那人道:“公主,是我呀。您最喜欢我种的山丹花,那满园的山丹花,都是老匠的功劳呀。”

    枕凉音大吃一惊。“姜叔。真,真的是你。”

    姜叔看着枕凉音,泪光隐隐,双手也颤抖起来。“是呀,是呀。公主,你终于回来了。你走了之后,小宛便糟了内乱,巫师们全体冲下圣山,冲进皇宫,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狼藉,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姜叔话音未落,枕凉音便是脸色惨白,全身僵直。“父皇,母后呢?我两个哥哥呢?他们如何了?”

    这就说到重点了。姜叔叹气道:“我不知道。我逃出来的时候,与王子们走散了,我不知他们如何。”

    枕凉音一把抓住姜叔的手,声音颤抖着,身子也晃个不停,好像患了疟疾,正没完没了打着摆子。她雨声俱下求告道:“那爹和娘呢?姜叔,你快说呀?”

    姜叔顿了顿,劝道:“公主,老奴知道你心急如焚,但你听老奴一句劝,现在的小宛皇宫,可去不得啊。那里已经不是平平安安的世外桃源了,是水深火热的地狱啊。你去了,只有死路一条。”

    枕凉音听了这话,更是泪如雨下,难以自持。“我现在就要回去,就算是地狱,我也要闯进去。”

    说完,便是不顾一切,去拉马。

    姜叔抓住了她,双膝点地,急急磕头,道:“公主,你既然走了,就不要回去了。”

    枕凉音眼睛红红的,要不是有人在场,要不是她还有父母,哥哥们要挂怀,或许她早已昏倒在地。“姜叔,你不要再说了。你心里明白,我是不会听你的话的。我一定要回去。我父母哥哥都不知死活,我怎能一个人独活。”

    她甩开了姜叔的双手,骑上了马。马儿好似知道她心急如焚,突然跳到半空,长啸了一声,冲了出去。

    王郁哲见她离开,也立即上马。“她如今情绪冲动,肯定是拦不住的。咏胜,葎珠,你们两人留在此处,与姜叔一起,接济帮助难民们,我与她去找寻家人。”

    看着王郁哲冲了出去,葎珠叫道:“我们该如何联系呀?”

    王郁哲已经骑远,咏胜上前一步,说道:“我们那儿不用去,就在此处安营扎寨即可。”

    葎珠听他这么说,便放心了。

    枕凉音骑得极快,一路上飞沙走石,如飞一般。若不是一路上,难民挤挤,总是上前挡路,恐怕王郁哲根本追不上她。

    而越是靠近小宛,难民们的面孔,也从无缘无故的陌生人面孔,变为了从小到大出宫微服游玩时,经常见到且极为熟悉的面孔。

    他们看见了枕凉音,又惊讶,又感动,纷纷跪下,喊道:“公主回来了,我们的好公主回来了。我们有救了,神啊,您终于回应我们了。”

    瞧着难民们好似跪拜天神般,在涕泪横流中,一而再,再而三,跪拜自己,枕凉音又是心痛,又是心惊,又是愤怒,到底是先救父母家人,还是先救国之百姓?这一焦灼的决定好似熊熊大火,让她左右为难。

    然而,小宛国百姓们那一张张受苦受难的面孔,让心头最后一道防线也决堤了,一步也走不动了。

    父母是皇族,血脉与巫神的神脉相通,若是他们出事,便是断了巫神的神脉,这可是会遭天谴的,会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想必不会有谁如此大胆,刚惹怒神脉。

    如此一想,她的心便稍稍定了下来。这时,王郁哲刚干到,下了马,快步走上前来。“我知道你心系父母,但这么多难民,我们……”

    王郁哲话还未说完,枕凉音便一口答应了。“我都知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大颗大颗的泪珠,打着转,即将夺眶而出。枕凉音却忍住了。

    难民们等急了,便问:“公主,我们如今该往哪儿去?”

    枕凉音定了定神,道:“大家先别急,我与这位公子商量一下,再告知你们。”

    王郁哲提议,应该躲到城外去,城外远看是一片荒漠,却又许多动物,植物,可作为食物补给。

    枕凉音道:“可是,那样一来,不仅容易被野牛,野猪,雪豹攻击,还会遭遇强盗土匪。”

    她扫了一眼眼神苦涩的难民们。“现下,我们遇到的,都是最安分守己的手无寸铁的平民,保不定其中有些已经变得土匪头子,占山为王了。”

    王郁哲想了想:“可是,回城毕竟不妥。要我看,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枕凉音道:“什么地方?”

    王郁哲道:“你们的圣山。”

    枕凉音惊奇万分,道:“没错,如今城中狼藉,郊外有土匪埋伏,动物野性难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圣山无疑了。有了巫力矩阵的保护,即便是最强大的敌人,也难以攻破。”

    难民们逃得急,走得急,一切都是急匆匆,虽说是人多势众,却早已吓得头晕脑胀,与一盘散沙,一群惊鸟无异。

    一听要去圣山,便惊弓之鸟般叽叽喳喳退怯起来。

    有的说:“还巫力矩阵呢,恐怕早就没了?圣山早就失去神力了。”

    有的说:“不去,不去。我们一辈子好好做人,从未入圣山一步。”

    有的说:“是呀。不是习巫之人,兀自闯进圣山,会遭天谴的,绝对不去。”

    有的则说:“那些巫人平时都好好的,突然就发了疯,冲下山来烧杀抢虐,无恶不作,那山里肯定有古怪东西。不去,坚决不去。”

    这几个声音一出来,本就人心惶惶,士气低落的难民们就更是死守着不去圣山。

    枕凉音与王郁哲劝了又劝,难民们竟越发固执,差点与枕凉音打起来,为了平息众怒,枕凉音只要妥协,让难民们就近找个林子,先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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