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悦,是村子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人。这自然是让我无比自豪,更不用说我去的还是当时有名有号的大学。

    离开那天,村子里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为我送行,看着我的眼神也是各色的,我想他们大部分应该都是羡慕和嫉妒的。

    我家没什么钱,供我一个孩子念书已经是倾尽所有了,其他的兄弟姐妹也上过,只是没读多少日子,还是觉得这读书不比踏踏实实的干活,便都不再往下念了。

    但是幸运的是,我阿爸阿孃都不是旧时代的迂腐人,他们支持我去念书。

    走的那天,我想我是无比幸福的。

    但是到底是大城市里的读书地儿,比起城里的男男女女,我在里面就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女孩子大多留着过肩的长发,整整齐齐的梳成两个麻花样式,男生倒是什么都有,但大多还是平头。

    头发还不论,在衣服方面,才是最让我不好意思的,大家尽管大多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却还是能一段时间里去做个新衣裳穿穿,但是我身上除了刚离开村子的时候阿孃给做了件新衣裳,便不再有新的穿了。

    更遑论那件新衣裳也只是寻常的粗布衣服,和那些女学生的好料子是比不了的。

    但我其实并不在乎那些个衣服,我只是在乎我能不能完成自己的学业。尽管申请了助学补贴,大城市的开销依旧让我吃不太消。

    我就是这个时候遇到的老师,她笑眼弯弯的,对待谁都是亲和的态度,听说老师还出去留过学,是个高知识分子,在学校里面教外语。

    老师一家都是极好的人,她的丈夫在工地上,是个小包工头,总是笑着来接老师回家,他们的女儿叫林木,我们都喊她的乳名“木木”,她和老师很像,笑起来眼睛像个小月牙一样。

    老师一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开始资助我念书,为此我的父母还特地从村子里赶来,带了好些鸡蛋来感谢老师一家。

    而我之前一直没太接触过木木,真正接触她是大二下学期,哪天老师领着她,看起来十分的憔悴,看到我后她犹豫了一下,询问我能不能帮她照顾一下木木。

    我自然是一口答应。

    我也因此得知,老师的丈夫在工地出了事,受了重伤,现在在医院里昏迷着,她把女儿送回来,还要回去照顾自己的丈夫。

    木木似乎还不太懂死亡的含义,只是每天在老师的办公室里看着书,从来不吵不闹。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学期末快要结束的时候,突然某一天,我听说老师的丈夫去世了。

    也是从哪天开始,我就经常看到校长会进出老师的办公室。

    老师脸上的笑容没了,她快速的消瘦下来,下课之际总是会走神的看着窗外,不知道是不是在想她的丈夫。

    我发觉老师的不对劲,这才了解到老师的丈夫原来是被工地的承包商找人给打死的,说是失手,但其实是有意为之。

    我便劝老师,报警吧,起码可以要些赔偿,也好以后继续生活。

    说来惭愧,我是个自私的人,其实我当时比老师还有害怕,我害怕他们不再资助我,我并不想回到从前那种日子了。

    老师想了很久,接收了我的提议,但是新学期开学后,我便听到了老师离职的消息。

    说实话,我当时是怨恨的,我想她起码应该跟我这个与她这么亲近的学生说一下。

    老师的资助自然也随着她离职一起断掉了,我只能开始到处打工。

    最好干的就是帮忙搬东西,虽然没几块钱,但是足够我一天的伙食钱。

    哪天我去一个偏僻的储存室搬东西,这里人少,屋子也吓人,大家不愿意来,所以我能赚不少钱。

    但是在我搬第二次的时候我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哭喊声,那个声音和木木实在是太过于相像了,我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就进去了。

    那个场景我想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男人拿着刀,竟然在伤害木木!

    而且那个男人听到开门声,转过身来,竟然是我们的校长!

    我的身体僵住了,我应该跑的,但是我却迈不开步子,只能任由校长走到我面前,认出来我。

    “赵同学?”

    他眯起眼来,似乎努力的想要收起自己脸上的残暴样儿,装出一派和蔼可亲的模样。

    “我记得你,你申请了奖学金和助学金,现在申请书还在我桌子上放着哩!”

    我觉得有点恶心,但是我没办法,这些钱我太需要了,我不能让我的阿爸阿孃忙活十几年最后得到我辍学的消息。

    于是我便开始给木木送饭。

    木木很快就认出我来了,她哭的很凶。

    “姐姐......救救我......我好痛......”

    我听着她的哭声难受坏了,但是我是个胆小鬼,也是个自私鬼,我的恐惧甚至要远大于我的愧疚,我还是逃跑了。

    到后来,木木似乎也明白了我不会救她,她问我。

    “姐姐,图书馆建的怎么样了?”

    我把饭给她推进去,自己还往里面省吃俭用的加了两块肉。

    “就快要建好了,在浇地了,马上就可以长出房子来了。”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没说话,半响才回了我一句。

    “真好...但是铺上硬硬的地面,里面还会长出大树来吗?”

    我想起来她之前那些惹人大笑的问题,此刻只觉得无比心疼,那是我勇敢的开始。

    我偷到了钥匙,打开了门。

    “姐姐,你是来救我的吗?”

    我看到她身上满满的都是刀痕,很多皮肤都已经溃烂化脓了,对上她亮了几分的眼睛,我知道她活不了了。

    所以我掐死了她。

    然后我跑出去找校长,告诉他林木已经死了。

    他倒是不意外,因为本来林木的情况就活不下去,他也不会让她活下去。他只是来到林木的身边,然后踹了尸体几脚,见人确实没了动静,他似乎还是不太相信。

    他淡淡的瞥了我一眼,从房间角落里拿出来一包盐,然后随意的洒在木木的伤口上——木木还是没有反应。

    他这才相信了,木木是真的死了。

    我掐着手指,看着木木,这带有多疼啊,还好木木死了。

    “送工地吧,不是要浇水泥了?”

    “工地延期了,听说是有人不小心掉到钢筋上,没了......”

    “那正好,你把这个小妮子弄进去,水泥一浇,就没人发现了。”

    他安排完就离开了,因为他笃定我不会忤逆他,而我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不能被发现我是他的同伙,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

    但是木木被埋掉的第二天,一棵大树一夜之间拔地而起,那时我惊恐极了,不光是因为树,还有木木,我看见了她,她还是和从前一样,抱着一本书,正在树下安静的翻着。

    但是木木终究是没有来找我,我也不敢靠近图书馆,就算是他已经建成了。

    就这样相安无事了一年,我已经要毕业了,不知道谁的传言,说是树里有神灵,向他许愿可以成真,可我却看到了木木拿着绳子,一下一下的勒紧了许愿者的脖子。

    我请求她停手无果,开始传播图书馆里有鬼的传言,减少大家夜里出去,这样就不会被引诱去许愿,也就不会“自杀”了。

    我也不是没想过举报校长,给老师一个公道,但是太难了,不仅仅是行动上,更是我心里的一道坎。

    我被折磨的快要疯了。

    我和校长说了木木的事情,他一开始不相信,但是很快却又不得不信,我们两人制订了一系列的规定,最大程度上减少了死亡的学生。

    但是每当夜晚来临,我还是会感受到图书馆方向有很多的怨气,我也分不清这到底是木木的,还是那些个学生的。

    我自知罪孽深重,为了弥补死去的人,我留了下来,当了宿管,只是为了尽可能的保证她们的安全。

    开始很奇怪,后来每每到了夜晚,我便会莫名其妙的失去记忆,和那种睡熟是不一样的,我是个觉很浅的人。

    从少年到暮年,我的一声都在这片校园里。

    直到我收到了一张纸条,上面没有几个字,那字写的也不算什么很好看:“你可以说出你隐瞒的事情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跑去了图书馆。

    哪里的树已经倒了,有人说,有个奇怪的女学生,带着人去挖树根,结果挖出来一具女童的骸骨,看样子已经有些年岁了。

    亡魂都不见了,我看到了站在倒下的树旁边的木木,她干干净净的,身上不再有那些伤痕和泥土,她的手被老师和她丈夫一起牵着,笑得很开心。

    我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连忙去寻找那个奇怪的女学生,但是什么也没找到。

    我也顾不得她了,不管她是谁,都不会比我更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我找到警察,一五一十的把当时的故事告诉了他们,还把自己曾经的日记本交给了他们。

    看到木木真正的入土为安,我好像看到了她坐在我栽在她们一家坟墓旁边的树下,正在安静的看着老师带回来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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